“啪!”吴刺史看着堂下跪地伏首的驿长,一张脸黑的跟锅底似的,恨恨的将手中正看得书猛地砸到茶几上。
“岂有此理!这群狗贼不知礼义廉耻,枉顾朝廷律令。拿了我们家的工钱,却做着丧尽天良的勾当!”话音一顿,吴刺史冷冷道:“这群狗贼一个也不能放过,我这就写一封别纸。你替我转交给无锡县吴庆主簿,另有一盒特产一并带到。如有闪失,前罪并处!”
“府君放心,卑职这就去办!”吴刺史挥了挥手,驿长刘三磕了一个头,站起身子,面色凝重的退了下去。
吴刺史眉头皱起,又舒展开。冲着堂外喊了一声,“刘班头可在?”
“府君找我?”刘班头来到堂下,冲着吴刺史一抱拳,便立在当下。
“这样,我的母亲和女儿之前遭遇匪祸,我稍后会派一对家丁前去护卫。但是经历此事,唯恐有事,刘班头你去找两个可靠的高手随同出发可能找到?”
“府君放心,卑职这就去办。”
“行,那你先下去吧。”吴刺史捡起摔在茶几上的书册,眉头舒展,刘班头躬身抱拳后缓缓退下了。
“又是多事之秋啊,国运昌隆怎么会陡生妖孽?”吴刺史自言自语道,随后持着书籍的手背在身后,两眼直直的望着天际,眉头紧锁,一阵出神。
“哒哒...哒哒...”扬州城下,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和“轱辘...轱辘...”的车轮声。
守城士卒举目望去,一群人簇拥着两辆装饰华贵和一辆装满杂货的马车,正朝城门处驶来。
“吴宽!”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吴母搂着熟睡的小玉儿微闭着的双眼朝车外轻轻喊了声。
“某在这儿,老夫人您有什么吩咐?”一位身材略胖,着赭褐色丝绸外衣,面容透着一丝疲倦,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的中年人应声来到吴母跟前。
“吴管家,现在到哪了?车怎么不动了?”吴母沉声问道。
吴宽隔着帘子弓腰答道:“老夫人容禀,现在已经到了扬州城下了。”
“哦,是么?”吴母心中一动,身子前倾,抬手撩开帘子朝外面望去。
怀中小玉儿却是被惊醒了,肉嘟嘟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嘟囔道:“祖母,干嘛喊醒我啊!”
吴母放下帘子,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宠溺的抚摸着小玉儿的脑袋朝外面吩咐道:“大家加快进城,今日就在此歇息了。”
车外众人一听此话,立刻来了精神,盘算着等等做点什么消遣消遣。
略微检查了一下,守城士卒并不敢为难刺史家眷,便立即放行了。
一行人入了城,验了堪合,在官驿安顿了下来。
夕阳晚照,通过窗杦洒下一片余辉。官驿一处厢房里,李道陵一脸严肃的和苏筱筱对望着。
相衬着苏筱筱玲珑娇小的身材,李道陵显得更削瘦挺拔。此刻,苏筱筱妩媚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眉头一蹙道:“李道陵!你到底还想瞒我到几时,我问你玲儿在哪?你的身体是怎么痊愈的?”
微一沉吟,李道陵缓缓开口道:“这件事我可以和你说,但是你不得外传。”
“行,你说吧!”几乎没有多想,苏筱筱就痛快的答应下来。
“是这样的,家父生前曾经营一家当铺名为‘潭陂当’,现在我是当铺的东家,玲儿是铺子里的伙计。”听到这儿,苏筱筱反而增添了一肚子疑惑,忍耐住打断李道陵的冲动,静静听完。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苏筱筱幽幽的叹了口气道:“玲儿虽与我无血缘关系,平时多有争吵。但是没想到竟被你巧言给骗了身子,日后你莫要负了他!”
闻言,李道陵俊美的脸庞不禁扯出了一个怪异的样子。只见他眼角乱跳,嘴角扯了扯,腮帮子微微鼓起,逗得苏筱筱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李道陵翻了个白眼,愤愤不平的说道:“谁骗了她身子?没有亲眼瞧见,不可污了我和玲儿姑娘的名节。再说我和她的雇佣关系只是暂时的,时间一到自然解除了。”
“好了,好了。让玲儿出来见我吧!”苏筱筱看向李道陵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于是掩口轻笑打岔道。
李道陵双手掐诀,运转《炼气诀》,一道灰黑色的石门陡然浮现,李道陵说了句“等我”,便身形一闪入了石门之内,石门颜色渐变溶于空中不见了。
苏筱筱好奇的上前摸了摸,果真没有了。惊诧这个当铺的诡异,苏筱筱双眼看向窗外,一时不知道在想什么。
“筱筱姐姐?想没想可爱又机灵的小玲儿啊?”李道陵带着苏玲儿一出现,后者就冲着苏筱筱一阵调笑。
苏筱筱浅露下面的略显凝重的表情顿时一滞,宠溺的望着苏玲儿道:“玲儿,虽然咱两平时不对付,但是有些事我还要嘱咐一下你的。”
苏玲儿面容一肃,走到苏筱筱跟前,坐了下来。
李道陵见状,打了个哈哈,便带上门先行离开了。
走到驿站大堂,李道陵点了一壶酒,两碟小菜悠然自得坐下享受这片刻安宁。
忽然,李道陵脸色一变,从怀中掏出几十枚铜钱,便急匆匆离开了。
...............
官驿外,一条巷口李道陵朝里面伸头探了探,没有人。一个闪身,李道陵潜藏在巷口一株柳树后面,双手掐诀,一堵黝黑的石门渐渐浮现出来紧贴着巷子的墙上,然后慢慢融入墙体,李道陵见状暗喜。对这打开之法,李道陵随着修为增长和多次使用渐渐掌握了石门的诀窍,可以附在任何物体上,并且可以伪装形态。
李道陵心头想着,动作却不慢,打开石门径直走了进去。走进当铺柜台后面,李道陵拿出一块令牌,这枚令牌正面上方凸起,刻着“潭陂当”三个字,背面凸起处俨然是一个“主”字,正中纹着当铺的图案,却和给苏玲儿的子令牌不太一样。
却见此刻李道陵神色凝重,一把抛起令牌,两手掐诀,运转《炼气诀》,一个法诀打到令牌上,令牌顿时“嗡嗡”作响,朝着虚空出射出一道金光。接着一道人影也握着一个相似的令牌,似乎是被金光牵引而来,陡然从虚空中浮现。
李道陵单手一引,两块令牌都飞回他手中。仔细一看,另一块确实是子令牌,李道陵这才换回热情似火的神情,抬头朝外面招呼道:“欢迎道友来到,三界独号‘潭陂当’!”
那人影缓缓抬起头,却是一个有着樱桃小口,柳叶眉的面容精致,我见犹怜的美人儿。此刻,美人儿蹙着双眉,轻轻咬着下唇,快步上前,似乎透着一股哀伤道:“掌柜的,我乃是一个牡丹花精,妾贱名郑素素。此次前来主要是请求掌柜救上张郎一救,如今他身患绝症,已是时日无多了......”说着说着郑素素就泣不成声了。
“哦,你仔细说说,他到底是什么症状?”李道陵眼神一凝问道。
郑素素抹了一把眼泪,平复了下心情缓缓道:“本来是一直发热,头疼,书也读不进去。后来开始乏力,干咳,右下腹腹疼痛。请过城内的名医,说是伤寒的表症但是一直治不好,如今家中无积蓄,张郎也病入膏肓,故此妾身才动用这枚令牌,望掌柜的能救上一救。”
闻言,李道陵眼神一凝,心神之中已沟通当铺中“储物室”的联系。不过突然发觉,好像当铺现在还缺几名伙计,找东西,拿东西都得亲力亲为。
李道陵没奈何只能对着郑素素歉然一笑,道:“道友估计得等一会儿,我们这儿现在人手不够。”
郑素素心中有事,没什么反应。李道陵见状长舒了一口气,急忙将郑素素引到“会客楼”,待其坐下,急忙只身前往“储物室”。
储物室里面,李道陵望着悬浮在半空中鳞次栉比的托盘,一阵眼晕。
这要是一个个找得找多久啊,要是能有一部分门别类的索引类的指南就好了。李道陵想着想着,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对啊,那本《潭陂当记》里面说不定有。
走马观花般迅速翻着书页,突然在一页停了下来。李道陵看着面前一行行文字,赫然正是储物室索引。大喜之下,李道陵也没来得及细看,直接寻找和郑素素相关的物品。
“祛病丹!”
李道陵掐了一个法诀,从其中一个托盘上将一个不起眼的墨绿色小瓶牵引了下来,托盘即化成点点白光散了开了。
李道陵脑海中却是浮现出一段话,“已取物品,财货两清,不得反悔!”李道陵若有所思看了看托盘消失的地方,将祛病丹小瓶收入袖中,便径直前往“会客楼”。
郑素素见李道陵似乎神色阴晴不定,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起身问道:“掌柜的可是有什么难处?”
“没有没有,道友误会了。只是这对价之物,一旦取出就不能再放回了。”李道陵想了想还是面露难色直言道。
闻言,郑素素绷着的脸顿时一松,连忙道:“道友放心,我是专为此事而来的。只是不知道我有什么是可以交换的?”
“既然如此,郑道友请随我来!”李道陵当下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顿时也是放了下来,在前头引着郑素素来到当铺柜台处。
两人里外站定,李道陵运转《炼气诀》,一抛令牌,手中急速掐诀,顿时令牌嗡嗡作响,发出一道白色光圈正好罩在郑素素身上。
郑素素睁大一双美眸,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将她包裹住的白光。她想抬起手触摸一下光圈,结果发现抬不起来,只能在光圈的有限空间内活动。
“道友不用担心,既然道友不知道用何物交换,这个白光却是可以发现你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进行等价交换。”李道陵见郑素素蹙着眉在光圈中打量着,当即出口解释了一句。
“那就劳烦道友了!”牡丹精郑素素闻言按捺下不耐的情绪,冲李道陵笑了笑。
“咦?”李道陵眉头一皱,原本出尘的面孔顿时显得有些阴郁,双眼微眯,望向郑素素。
郑素素一直盯着李道陵看,见到望过来,顿时心头咯噔一下。颤颤的问道:“道友不妨直言,是需要的命么?”说完惨笑一声,眸子显得有些失去焦距了。
“郑道友,是这样的,当铺评定,牡丹花魂符合交易。要不你再考虑下,或者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替代的。”李道陵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同情归同情,这事可真没办法。
郑素素双眸紧闭,双手紧紧攥紧,咬着的下唇都隐隐有了一丝血迹。霍然,郑素素猛地睁眼道:“不用了,莫说有什么办法可以替代我的花魂,就是有,估计也不一定来得及,我只要他好好的活着!”
“唔,那好,你有七天时间可以和你夫君告别。你在这里发生的记忆都会被清除,只是会记得这次交易。”
“那就开始交易吧,麻烦道友了。”郑素素哽咽的说完这一段话,反而整个人平静下来了。
李道陵左手一扬,袖中一个墨绿色的小瓶赫然漂浮在郑素素跟前。法诀一掐,半空中的令牌换做一道乌光回道李道陵手中。
郑素素拿起墨绿色小瓶看了眼,外面贴着一个标签“祛病丹”。在运转灵力之下,感知到标签上面给她的信息反馈,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道陵见交易已成,便对郑素素道:“那道友抓紧时间安排下自己的私事吧,我这便送道友离开,七日之后,你会自动被传送进入这里抽取牡丹花魂。”
说完,李道陵袖袍一拂,郑素素便被吸引过来的金光笼罩住,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李道陵一抛主令牌,运转灵力,手中掐诀,面前瞬间出现一个石门。李道陵熟门熟路推门而出,面前赫然正是来时的那株大柳树。
没有多待,回到官驿。正巧碰到苏筱筱离开,李道陵喊了声,苏筱筱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朝驿站外走去。心中嘀咕了两句,没有多想,李道陵直接回了厢房。
一开门,一个柔软的身躯就拥入怀中了。李道陵顿时身子一僵,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苏玲儿低声啜泣道:“道陵哥哥,姐姐刚刚说我父母可能是青丘狐族......”
在听到“青丘”二字时,李道陵瞬间如同被雷击中一般,瞬间被惊醒。李道陵将苏玲儿从怀中揪了出来,厉声问道:“青丘?可是狐族圣地青丘!”
“哇,李道陵你不是人,弄得人家这么疼!”苏玲儿没有回答,反而喊起疼。李道陵这才发现双手死死攥住苏玲儿的双肩,都有些青肿了,急忙放开。
“这个,玲儿,我不是故意的。只不过这件事对我很重要,真的!”李道陵手足无措解释道。
苏玲儿狠狠剜了李道陵一眼,闷声闷气道:“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筱筱姐说,只有找到他娘亲才可能知道青丘在哪。不过你弄疼我这件事,哼哼!不可能轻易就这么过去的,你得补偿我。”苏玲儿俏丽的小脸紧紧绷着望向门外,死活不看李道陵一眼。
李道陵白皙的脸旁竟然如小女儿家般变得通红,苏玲儿余光瞅见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李道陵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连忙开口道:“这样,我今天带你们逛街如何?”
“不行,不许你喊苏筱筱。补偿我的,还是补偿她的?”闻言,苏玲儿小脸先是一喜,然后听见要带苏筱筱一起,立刻脸就板起来了。
“行行行,都依你,那咱么现在就走吧。”李道陵想到苏筱筱好像才出去,也不坚持,连忙转了口风。
苏玲儿脸上立刻挂上十分的喜色,心里暗自盘算着要宰李道陵一笔,忙不迭的拉着李道陵的手就往外奔去。
“慢点,别急啊。”
“快点,快点,慢死了!”
“哎,银子忘拿了。”
“银子是什么,能吃吗?”
“额,从某种层面讲,银子是能吃的!”李道陵一本正经的对着小白狐玲儿这么解释着。
“那这么多银子能吃多少呀?”苏玲儿摸出一锭银子,李道陵一看便觉得眼熟,越看越眼熟。
随即摸了摸衣襟内的银两,果然少了一锭。李道陵咬着牙,掏出一吊钱,阴着脸冲着苏玲儿喊道:“银子还给我,这一吊铜钱够你吃喝了。”
“略略略,本大仙才不上你这当呢,当我真不知道银子作价几何啊!我坑蒙拐骗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吧,本大仙去也!”说完这话,苏玲儿嗖的一声人就不知道去了哪。
李道陵忽然觉得不对劲,一摸胸口,苏玲儿竟然丧心病狂到连装银子的袋子都神不知鬼不觉的拿了去。
“天杀的!苏玲儿不要让我抓到你,不然一定要扒了你的皮制成衣服!”
这时驿站大堂处三三两两歇脚的行商,望着手中只剩一吊钱的李道陵私下窃窃私语。
“这个小郎君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竟被一个女娃给骗了!”一个面目沧桑的行商叹了一句。
“食色性也,子曰....”一旁坐着的一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张口接了过去,就是“子曰”之类,不大能听得懂的话。于是旁人也就不去接这话茬,各自忙着自己手头的事。唯有李道陵对着手头一吊铜钱哀叹;旁边一个读书人,望一眼李道陵,叹一声,口中便蹦出一个“子曰”或者吟一句没头没尾的诗。
而官驿斜对面的食肆内,小白狐玲儿正朝着官驿门口望了许久。这才皱了皱精致的眉毛,暗自嘀咕道:“这呆子怎么还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