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英军的炮火,在定海城又淋了一遍。再攻半个时辰,城池便是废墟。
定海之内,残肢断臂挂在树上,铺在街上。破瓦残窑之中,妇孺老幼哭声震天。
“我身为大清之臣,当以身死卫城。”此时的姚知县,左臂血流浸衣。
他提着剑和自己手下的兵勇,冲到断墙之上,准备殊死一战。
东门急报!
守门的士兵溃退,剩余几百乡勇,死走逃亡。面对火器,刀剑还未沾到敌身,便已经肠穿肚破了。城破在所难免。
姚知县立刻调集兵力往东门救险。两方在东门撞见,随即刀枪相撞,短兵而接。可即便拼刀拼枪,英国人也是大胜。
那些英兵人高体壮,清兵根本敌不过,还没过上几招,敌军的阵型已经如黑云之势压了过来。
万不得已,手下的死士守着姚知县节节回退。英军一路掩杀过来,军民皆斩。
“都不得再退!拿起你们手中的刀枪与他们战!”姚知县声色不变,临阵指挥。
待退至梵宫之时,心无逃念。他勉力支撑身体,唤来随从。将自己的衣冠脱下,说道:“我没能够守住定海,即便是死了也是有罪。你们几个是我最亲信的人,我死之后,万不能怠慢我的家人。”
随从听罢,皆泪落。
姚知县望着东城压上来的士兵,又把身上的布衫和铜边眼睛脱下交由身旁之人,叹道:“把这些交给我胞弟,并告诉他,此物到时,便是我尽节之日。”
一切叮嘱完毕,见英军逼而不退,姚知县擎剑,大喝一声,转身跳入梵宫畔的万公潭,自杀死节。
后人诗赞:“海暴仍为患,传峰始此州。独能捐一死,犹是励群侯。颜晋车还服,苌弘血已收。裹尸将马革,何意属儒流。”
......
......
定海城破的消息,不久便传到京城。道光皇帝召群臣议事。与其说是议事,倒不如说是给林则徐定罪。
虎门销烟的壮举并没有给他带来丝毫优势,大学士琦善又将鸦片的剿抚政策重新提上议程,明里暗里都对于林则徐这次的虎门销烟持否定态度。
“英国人可以破一个定海,难道还能继续北上吗?你们下面这群带兵统将的,拿不出一个对策?”道光帝怒问道。
“应该遣林则徐和关天培,沿海布防,天津大沽口不可失。”
“臣附议!”
“臣以为应由琦善接管两广总督,议和为上。英军船坚炮利,若战也非不可胜。但徒增伤亡过重,不如议和。”
“臣也以为,主战不如主和。一个定海,姚怀祥和张朝发一天都没守住......”
道光帝越听越恼,满朝文武竟是畏战之徒。现在蛮夷之邦,在我东南国门耀武,他们为何不拿出跪在太庙之外那股气势!
“朕不同意!兵部传令,责林则徐,关天培守住大沽口,若是败仗,提头来见朕。”
......
英兵破城沿海北上。
林则徐在广东沿岸的海防根本抵挡不了汹汹而来的大船。突破虎门要塞,英兵迎面撞见挂着青龙黄旗的大清水师。
毫没留情的开炮轰击。
大清水师溃不成军,纷纷跳船下水。
两岸数以千百计的百姓嘘声震天,好似看一场大戏一般。英军统帅不解,问向买办,为何人民如此?
买办哭笑道:“民不知有国,国焉知有民。君视民如草芥,民视君如贼寇,怎能不如此?”
几战之下,英军的战舰已经陈列在天津的门户之前,道光帝怕了。
......
养心殿,还是在养心殿。
年近岁末,气候偏寒。一旁侍候的小太监,给万岁爷掌灯。道光帝叹着气:“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亥时了。您还没用膳呢。我让御膳给您备点烧肉去。”
道光帝肚内空空,正想用膳。可刚刚应下,又叫住了小太监:“你说这次议和之事,能成与否?”
小太监不敢言,只跪在地上不语。作为一个奴才,又怎敢妄议朝政大事。
“若是成了的话,朕又要赔款了。还要吃什么烧肉呢?你去买几个烧饼吃吧!”
“主子您得吃点好的,这个时辰买回来的烧饼,又硬又冷,咽不下去。”小太监心疼皇上,见皇上这般委屈自己,泪水啪嗒啪嗒的流着。
“你操什么心呢。朕就着热水能吃的。你快去!”
小太监喏了一声,便退出殿外了。
他手中的奏折,看也看不下去了。道光帝又记起几月之前,那个道长,心中思绪难以名状。
“难道真是我不该杀他吗?或者朕真的犯了天怒。如今肱骨之臣林则徐也要被革职回京,倘若谈判失败,我该不该杀他?”
在他心中,所谓顾全大局的筹码越来越少。大清的凛冬还是来了。他只盼望琦善这次不负使命。别成为下一个林则徐。
而林则徐与邓廷桢此时正鞭鞭打马,往京城领罪。他们同样不知自己前路,也不看不明大清前路。
“元抚,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听那老者的第三卦?”邓廷桢对当日拒了洛长宁的第三道字卦,还在耿耿于怀。他想着,那老头说不定真能道出天机,救林则徐和自己一命,奈何当时热血盈魂,只求为苍生肝脑涂地了。
林则徐反倒是释然一笑,回道:“命数如此,我林某躲不过去。”
两人马蹄快翻,穿在林间,快意自在。
“指点你我的,又岂是那个老者。那卷名为李正道的考生又何尝没提醒?”
“我命中该有此劫!”
“回京城,皇上会定你我何罪?”邓廷桢问道。
吁!一声马嘶。林则徐停下,默了半刻,回道:“是生是死。全看东南合谈能否成功?”
驾驾驾咦咦咦....
远方山林之中,突然窜出一群驾马黑衣的汉子。他们在邓、林面前停下。马队为首正是陈灵觉。
“两位请问可是东南而来?”陈灵觉趋马上前,尊声问道。
林则徐和邓廷桢互换眼色,邓廷桢回道:“正是!不知少侠有何贵干。”
他眼力精,看得出来眼前的少年气度不凡。
陈灵觉拱手再问:“不知东南战局如何?”
“少侠为何探问这个?”
“要去参战,共抗外敌。”
林则徐和邓廷桢听了都是一愣,又看见他身后一众人马都是扇子面身材,体格精壮的汉子,心下是信他们的。
“东南可不必去了。”邓廷桢说道。
陈灵觉听罢,先是一惊,随后茫然,问道:“敌兵退了。”
“未退!皇上正派人议和,一时半会打不起来了。”
陈灵觉面生沮丧,恭敬地道了声谢,挑了马头,便要离去。
林则徐唤住他,问道:“不知少侠肯报姓名?若是从戎为国,我可以为你举荐一处。”
陈灵觉再次拱手:“陈家十六云骑,单独行事惯了!多谢美意。”
言罢,一声唿哨,十六人皆背马扬鞭,又往山林深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