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徒儿不明白。我明明还是人,哪怕是体内血脉蕴含异兽之血,我还是在这人世间,踏踏实实地做人,也还是您的徒弟。”林某倔强说道。
黄岩看着林某疑惑的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徒儿,这人世间的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不是说你有了异兽血脉就会不是人,而是你一旦开始修炼血脉之道,便可能痴迷于此,脱离人道,与人之真意渐行渐远。”
“我不会这样做的!”林某反驳道。
“呵呵。小子,你对人之本性又了解多少呢?
如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之说,民风淳朴,村民仁善,道德彰显。如若有此地,你会让百姓真正地夜不闭户,路上遗金吗?”黄岩突然发问道。
“为何不可?”林某诧异,不解而问。
黄岩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事情现在是怎么样是一回事,事情会怎么发展下去却是另一回事。
倘若有此间淳朴之民,如果你真的去那路上遗弃钱财,夜里门户大开,淳朴的民众也会被引诱而滋生贪婪的天性,又没有相应的限制,久而久之,这样一方民众就多会变为鸡鸣狗盗之徒。你原意虽是好的,却没有考虑所做之事对现实的影响。
这样的道理放之人间皆准。
想我今年已七十有余,于弱冠之年得习符阵之术。那时,我同样也可以选择走炼气之路,但一旦炼气,便意味着大量的时光与心血要耗费在其上,我便不会于符阵之道有如今的造诣。”
“可是炼气没有什么不好啊?修为高了,可以活得更久,不是有更多的时间来研修符道吗?”林某反问道。
“你这话表面上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于这世间事却有背离。
寻常之人,若是入了这炼气之道,皆会沉迷于力量的提升之中,哪怕有再多的寿数,也多会用于境界的提升。
这是改变不了的本性,并不是说有了时间人就会去钻研符阵之道。
你看那下了学堂的学子,时间倒是绰绰有余了,他们会自发的去读书习字吗?无他,因‘学’非本性。”
“何为人之本性?”林某再问。
“这要从人祖说起。
据观星殿记载,十万年前,人祖于东部妖兽荒林之地走出。原初之时,这世人并没有人,于圣兽青龙妖神殿管辖范围下的山林百兽中,渐渐的出现了一族,名曰:灵猿族。
这灵猿一族体内龙之血脉浓度也算不凡,肉体强横,双拳有裂石之力。
灵猿一族也是遵循那妖兽的血脉修灵之路,但不同于其他异兽,长久的演化过程中,灵猿的脑部灵台空间受灵气滋养变得异常的宽广,参悟天地之道,生出智慧,开始懂得利用天道,模拟天道之力制作器具,互相学习,摆脱蒙昧。
这样一种天生血脉力量强横又颇具智谋的妖兽,自然在百兽之中地位斐然,灵猿一族也渐渐养成高贵傲慢的秉性。
但是,这种傲慢的基础,并不是智慧,而是智慧协助之下的更强大的力量,一种妖兽间通行的弱肉强食的力量。
随着岁月流逝,灵猿一族中偶然出现了一个弱小的分支家族,其族长便是人祖。
据说,人祖出生时血脉浓度孱弱,只能感受到微弱的灵气,根本无法修炼妖兽血脉之道。
随着后续的繁衍,整个族群都是体力弱小的灵猿。因为肉体力量小的可怜,人祖之族不为其他妖兽尊重,也不为灵猿本族接纳,被当做‘夭折’之儿遗弃。
在日益频繁的压迫和欺凌之下,人祖迫于无奈,被赶出了山林,携族人进入了这荒芜的中原大地。
那时,中原之地贫瘠而多灾,放眼望去,一片焦土,无山林草木遮掩,百兽无法觅食,只有些蛇虫小兽之类的生灵在其间生存。
正是因为这样的‘无用之地’,才有了人祖一族的繁衍生息之地。
要说这天道总有一线生机,虽然没有给人祖强大的血脉力量,却给了他更加宽阔的灵台识海,人祖凭借智慧,洞察天地,通晓道理,最终开创通识之境。
这通识之境就是妖兽智慧有成,通悟天道的标志。
通识之后,人祖智慧与日俱增,感念族人于莽荒之地生存不易,遂深入山林,卑躬屈膝,求学于百兽,通过观察百兽血脉修炼之法,自创经脉修炼之法——《太上玄清真诀》。
从此以后,人族得灵气修炼之术,力量渐渐强大,甚至逐渐超过百兽,成为了这中原大地的主宰生灵。
而后数万年间,人族体内的龙之血脉愈发稀薄,炼气不易,但经过数万年的发展,人族对灵气之道的探究也愈发精深,演化出众多符阵、炼气、法术、炼药等道术,使得人族远远地甩开了林间百兽,成为了这世间仅次于原生圣兽和上古异兽的主宰生灵。
随着人族脱离妖兽族群,‘人’的概念也渐渐的清晰起来。
何为人?何为兽?人从兽中来,岂能无兽性?那么,何为人之‘人性’?何为人之“兽性”?
弱肉强食不是人性,是兽性;
崇尚暴力不是人性,是兽性;
好逸恶劳不是人性,是兽性;
趋利避害不是人性,是兽性;
……
仔细看来,种种所谓的‘人性’皆是由‘兽性’而来,似乎并不存在真正的‘人性’,但生活在世间的众人却又总能感受到‘人性’的存在。
那么,真正的‘人性’到底是什么?如何区别于‘兽性’?”
黄岩说道这里顿了顿,询问的眼光看着林某。
“徒儿不知,还请师傅详述。”林某也是好奇,问道。
“你要记住,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兽,皆是源于人祖通识。通识之后,于生命之道下,人族族群构想出来的种种道德和规矩、智识和理念才逐渐让人有别于兽。
人性与天地间非实物,本不存在,只是因为人创造了它,记住了它,传承了它,并在它的带领下契合生命之道,延续了下来,存活了下来,并能进一步领悟天道。
求生欲是兽,求知欲是人!
万物皆求生,这是天道之下的生命之道,但只有人求知。
这便是人与兽最大的区别。
人虽然无法彻底摆脱兽性,但也要避免被兽性所控。既然要做一日人,便一日不可以不求知。”
林某似有所悟,点头沉思。
黄岩继续说道:“你炼气也好,修炼血脉也罢,为的是什么?更强大的力量?更加久远的寿命?苟活于世?不过都是兽性所驱!
一旦你开始屈服于兽性,便会逐渐丧失人性,这并不是你想当然的那种二者可兼得。
兽性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人不可能不受它的影响,就像那淳朴之民一样,任由兽性滋长,那么它一定会在你心中长出来,长得强壮,因为你心中原本就有它,只是暂时被人性所压制。
所以,需要人为地制造限制,把路上的钱财收起来,夜里把门都关上,不让兽性有肆无忌惮生长的环境,这才是符合事物发展本真的方式。
徒儿,你已经进入了血脉修炼之道,不久就会沉迷于力量,但为师希望你能以大毅力维护人之本性,坚持符阵之道的探究。
要知道,在这循环天道灾劫之下,芸芸众生,仅凭兽类天性而活,岂能活的长久?唯有求知,于天地寻道,才能有一线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