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姥姥做的饭,大家简单吃过饭也没有看电视,就围坐在堂屋说话,不过气氛很沉重,博文看着小床上睡着的太姥姥,想着可能很快就要和太姥姥永别,心里感觉沉甸甸的,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多来看看太姥。九点多的时候姥爷和爸爸留在这里看着太姥,博文和兆国回兆国的小屋里睡觉了。
正睡觉的时候,爸爸拍门把他们叫醒了,说太姥醒了说要和他们说话,博文有些奇怪,怎么半夜非要说话呀,明天说不行吗?不过还是飞快的比穿上衣服来到了太姥的床前。母亲和姥姥也都起来了,母亲坐在床沿,用手护着太姥的后背,其它人在床前站着,太姥倚坐在床头,正在整理头发,用黑色的网子把头发拢起,戴上了帽子,精神看起来还不错,脸上还有些潮红。博文心想太姥是病好转了吗?但是看大人们神情却不像,都流露出悲伤的神情,静静的看着太姥。
太姥戴好帽子,转头看了下众人,流露出不舍和释然的神情,这时的她显得很清楚,不再像以前那样有点糊涂。慢慢张开口对着姥爷王志坚说道:“我刚才做了个梦,你爸爸来接我了,我也知道过不了今天了,志坚你以后和**好好过日子,脾气好一点,村里管不了的事情就不要管……”然后依次对姥姥爸爸妈妈都嘱咐了一些事情,最后看着兆国和博文,依旧是没有糊涂之前的语气神情那样,从床里边的被褥下拿出了那个绣花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金戒指和一个玉镯,把金戒指给了兆国把玉镯子给了博文,“以后想太姥了就看看太姥给你们的东西,都好好的啊做个有用的人”,然后把荷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一个银镯子,两个银耳坠,一个银的长命锁,五六个来个银元,十来个铜钱,太姥把银元给了母亲两个,把剩下的银元和铜钱都给了姥姥,把耳坠和长命锁放回了荷包里,银镯子带到了右手上,“这是俺娘和嫩爹送我的,我就不留给你们了!”然后把荷包放到了枕头下。博文知道这个荷包里的东西对于太姥的意义,这是他一生的回忆啊!而玉镯子和金戒指是里面最宝贵的,留着太姥年轻时代富裕生活的美好回忆,经历了多少次抄家才留下来的。现在太姥把玉镯子给了他,博文拿在手里,眼睛酸酸的,看着太姥慈祥的面孔,心里满是不舍和无奈的情绪。
太姥放好荷包,继续看着众人,慢慢的脸上的红晕渐渐退了,呼吸也变得沉重,身体也软了下来,脊背好像再也不能支撑住身体,妈妈连忙把太姥放到了床上躺平,这时太姥已经陷入了昏迷,任凭我们怎么呼唤也没有回应。姥爷跑出去叫医生去了,大概停了有十来分钟吧,太姥又睁开了眼睛,看了一下围在床前的人们,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好像是没看到姥爷就一直努力的睁着眼睛,急促的呼吸着一眨不眨,这时姥爷也跑了回来,嘴里喊着“医生马上就到”,然后进屋冲到了床前,太姥看到了姥爷,眼睛一下子就闭上了,好像身上的力气都用完了,呼吸也慢了下来,慢慢的停止了。
医生赶到看了下,摸了下脉搏,说太姥已经去世了,我们都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姥姥让我们出去和妈妈给太姥换寿衣,寿衣几年前就买好了,老人们都是很早就给自己准备了寿衣棺材,这也算是看透了生死吧!可是有谁不怕死呐?
吉飞和他爸爸还有其他家族的家长也都来了,女人们帮忙在胡同口用树枝和白纸搭了一个灵幡,男人们和姥爷爸爸商议葬礼的事情,一直到了快四点的时候才陆续睡觉了。
第二天就是搭灵棚,入棺,一直到了第三天下葬,亲戚们都来了,在灵棚里拜祭,博文一直守在灵棚当棚客,第二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还是在姥姥家小厨房里,太姥正在做饭,做的是咸疙瘩汤,太姥盛了一碗像往常一样问他喝不喝,博文是最不喜欢咸疙瘩的,就说不喝,忽然梦里想起太姥已经去世了,就在外面的灵棚里躺着,一个激灵吓醒了,兆国和姥爷在灵棚里守灵,博文醒来怎么也睡不着了,心里竟然有个奇怪的想法,要是梦里喝了太姥的饭,会不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心里也有点害怕,就出了院子来到了位于大街的灵棚里。
现在已经晚上两点多了,请来的唢呐班子的表演早已结束,街上静悄悄的,只有灵棚里的灯光下有着细微的说话声,博文走进灵棚,爸爸和姥爷围着一堆火前在说话,舅舅围着一个黄大衣躺在地下的麦秸上睡着了,太姥的棺材凳在两条长凳上,前面的小方桌上有个烛台,上面点着蜡烛,昏黄的火苗摇曳着,香炉里的香也燃着,灵堂里都是香烛的味道。
看到博文进来,姥爷奇怪的问道“你怎么来了,还早,回去睡觉吧!”博文没说做梦的事情,说是睡不着,然后就在火堆旁坐了下来,爸爸和姥爷说着葬礼上需要准备的事情,博文烤着火看着身旁的棺材,想着太姥就躺在里面,却是阴阳两隔,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想着太姥对自己的好,不禁为自己在梦里的害怕感到惭愧,太姥对自己那么好,怎么也不会害自己的!不一会睡意袭来就坐在火堆旁睡着了,醒来天已经大亮,可能是爸爸把他抱回来了吧!还是睡在舅舅的小床上。
博文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穿上衣服出门,院子里已经满是人,家族的人和街坊们都来帮忙操办葬礼,院子搭了两口大锅,鼓风机正呼呼的吹着,一口锅里是玉米糊,另一口锅里是用白菜豆腐肉片熬的大烩菜,两个条案里都是碗碟在旁边放着,几个厨师正在切菜往熬菜的锅里加食材,过了一会八个去地里挖坟的人回来了,管事的给了他们一人一盒烟,大家就开始吃饭,个人盛个人的,吃多少盛多少,一大布罗热气腾腾的馒头也是随便吃。
吃过饭穿上白布做成的孝衣,头上带了孝帽,孝帽的颜色款式根据辈分大小都不一样,博文是一个黑蓝色的孝帽,孙子辈以后的孝帽已经不是白色。到了灵堂在前面两排坐下,十点多亲戚们都陆续来祭拜,一直到快一点的时候才祭拜完毕,然后就是去下葬,送葬的队伍先去庙上磕头,然后由姥爷拿起一片瓦摔碎,然后主持的人示意可以去地里了,十六个精壮的汉子抬着棺材走在前面,后面是姥爷拿着纸幡领着送葬的队伍,女的排在后面,人们都嚎啕大哭,以此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悲痛,唢呐呜哇呜哇的吹着,博文和兆国走在棺材的旁边,一手扶着棺材,眼泪不断的流着,听着悲伤的哭声,心里面堵的厉害,天这时也阴了下来,还刮起了风,吹的纸钱到处飘扬,挂的树上路边的庄稼地里到处都是。
主持的人一看天阴了,连忙督促人们加快脚步,嘴里还说着“雨打灵辈辈穷,雨打墓辈辈福”,大家赶紧到了坟地,这是姥爷家的祖坟地,太姥爷也是葬在这里,现在把太姥爷的墓挖开把太姥的棺材并排下葬。大家到了墓地又祭拜了一番,然后让姥爷下到墓坑里打了个滚说是暖墓。然后把棺材下到里面,几个人拿起铁锹开始埋了起来,最后把纸扎的房子马车摇钱树纸钱啥的在坟前烧掉后大家回家。刚到家天上就下起雨来,客人们在灵棚里吃了饭,雨打的棚上的塑料纸啪啪的,这算是雨打墓了吧!
这是博文第一次见到亲近的人去世,太姥幼时富贵,然后贫苦,一生见证了中国从封建社会到社会主义转变的历史动荡,在历史中只是一个不起眼小人物,可是对于亲近的人对于自己都是重要的,独一无二的。人都有一死,愿每个人都一生无憾吧!能做的事情就去做,千万不要-空悲切,白了少年头。子欲养而亲不待。珍惜当下不负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