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傍晚
风宅
夕阳下,种满名贵花木的花园里,两对男女正坐在太阳伞下悠闲地喝着咖啡,不远处的草坪上,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和一只萨摩耶犬在草坪上追逐嬉戏,欢声笑语不断,时不时地将四个大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突然,小男孩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扑倒在草坪上,立刻有一道身影站起来,飞奔过去,而他身旁的女人速度比他稍稍慢了半拍,见男人的身影迅速靠近小男孩,便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却是如影随形,却并没过度紧张,而她对面的一个女人身形动了动,到底没有起身,但视线却也跟了过去。
“瑞瑞,摔到哪了,快给爹地看看。”
草坪上,风逸轩蹲下身,一脸焦灼地掀开风涵瑞的衣服,一边察看一边关切地询问。
“爹地,我没事,一点都不疼。”风涵瑞像一个小男子汉一样挺挺小胸脯,浑若无事地说道。
风逸轩仍旧不是太放心地将风涵瑞全身上下察看完毕,才如释重负地放开他,父子俩相视一笑,温情在彼此眼中无声流淌。
温心妍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眼眶不觉有些发热,她并不是不紧张风涵瑞,只是了解风逸轩对风涵瑞的歉疚和补偿心理,便尽可能地将关怀的机会留给他。
风逸轩一年前醒来,经过调养和复健,身体机能早已恢复如常,而与此同时,也在极力跟风涵瑞培养感情,竭尽所能地弥补前几年的缺憾,父子俩已经没有任何嫌隙,只是风逸轩仍有心病,难免对风涵瑞过度紧张。
风逸轩为了能多陪伴风涵瑞,迟迟没有回公司接任总裁的位置,温心妍体谅他,没有任何异议。
“江太太,你好像很喜欢小孩?”江洛城的目光从远处收回,端起咖啡杯浅酌了一口,看向身畔的田婷,说话的语气显得意味深长。
经过数月的相处,两人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双方家长也满意,月前办了婚宴。
田婷回看了江洛城一眼,捕捉到他眼中的异样,却故作不知,像模像样地说道:“那可是我干儿子,我能不喜欢吗?”
“干儿子都这么喜欢,要是亲生的,又该如何?”江洛城有点沉不住气,干脆改暗示为明示。
田婷的眼神波动了一下,一时无言,温心妍适时收回目光,疑惑地看了田婷一眼,眼神交流一番,目光转向江洛城:“江少最近好像又沾上了什么绯闻?”
“温总,你坑人也不要这么明显好吗,好歹我还曾跟你患难与共过。”江洛城苦大仇深地看了温心妍一眼,哀怨地说道,“看来女人始终是偏向女人的,但是你也知道那是绯闻,经过你的嘴这么一说,搞得跟真的一样,你是存心让我晚上回家跪榴莲是不是?”
“是啊,妍妍,洛城我知道的,以前不说,现在可是比苦行僧还清心寡欲,新闻上那事是假的,有人存心想借他炒作。”风逸轩说话间走近三人,眼中却只有温心妍的存在,拉着她坐下,才看向田婷,却没再多说。
“江先生,呐,你的盟友来了。”田婷浑然是不信的模样,瞥了江洛城一眼,看向别处。
“婷婷,别这样,要不我们回家,我好好给你解释一下?”江洛城靠过去,拉起田婷的手,一副妻奴的模样。
“少来!”田婷极力将头扭向一边,脸上故作生气,却有濒临破功的迹象。
“别呀,江太太,给你老公留点面子行不行?”江洛城将姿态摆得更低,“恳求”道。
风逸轩看着这一幕,不觉替江洛城紧张起来,暗暗捏了温心妍的手,目光连连示意,他可看不得自己的好兄弟这么窘迫。
温心妍忍着笑意,暗暗看了另外三人一眼,不怕事大地说了一句:“婷婷,别犹豫了,跟江少摊牌吧,他自己做的事,应该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的话,意有所指,但指的内容,只有她和田婷最清楚,至于在场的两个男人,难免被她误导。
“妍妍!”风逸轩想责备却又不忍,只能无奈地看着温心妍,在他想来,自己刚刚明明暗示了,温心妍却会错了意,他只能想办法阻止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状况,起身搂住她的腰,放柔声音说道,“老婆,你不是说还有文件没处理完吗,走我们进去一起处理。”
“不急,婷婷他们在这,就算天大的事我也得放下。”温心妍貌似并领会到风逸轩说的那些只是为了替兄弟解围找的借口。
“江太太,温总说了,我们在这耽搁了她处理公事,我们的事还是回家去关上门,盖上被子好好聊聊?”江洛城哪怕对着的只是田婷的后脑勺,却毫不吝惜地大放电波。
大概是电量太强,田婷有些扛不住,转过头来,再看到江洛城配合极佳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笑,却又很快再次绷紧脸,谩骂一句,“滚粗!还能不能留点节操了!”
“自从有了你,我的节操彻底碎尽了。”江洛城的目光紧紧锁在田婷脸上,语气中有认命的味道,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幸福和满足。
田婷强装的苦瓜脸就此分崩离析,换上一脸甜笑:“好了,你秀恩爱找错对象了知道吗,别让妍妍他们笑话了。”
“婷婷你别糟蹋江少的心意了,他可不是秀,他这是真情流露,你就别在折腾他了,快告诉他那事让他安心吧。”温心妍笑着接过话头,看田婷的眼神中满含暗示。
“什么事?”
“什么事?”
江洛城和风逸轩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问出这话,只不过问的对象不同,相对于风逸轩的疑惑,江洛城看田婷的眼中多了迫切和期盼,“江太太,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有了。”田婷凑到江洛城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这句,脸上难得露出了娇羞的表情。
“什么?你说什么?”江洛城一脸懵逼。
田婷忍不住磨牙,瞪了江洛城一眼,却不再理会。
江洛城不依不饶地抱住田婷,将她的身子扳过来与自己面对面:“江太太,我的理解力有点差,你再给我解释解释。”
“哼,不懂算了。”田婷气哼哼地嘟囔一句,“好话不说二遍。”
“老婆,到底什么事,你告诉我一下。”风逸轩忍不住好奇地向温心妍追问。
温心妍眨了眨晶亮的眸子,看了看还拎不清的江洛城和暗自窃喜的田婷,无奈地摇摇头,故意大声说道:“江少要当爹了,听清楚了吗?”
“老婆,别这么大声嘛,我们知道就好了。”风逸轩在替江洛城高兴之余,却故意这样说道。他这会才知道,自己刚才完全就是瞎紧张了,早该想到,温心妍不会是落井下石那种人,之前的说话只是故意作弄江洛城的。
江洛城也是这时候才恍然大悟,顾不上追究温心妍和风逸轩“不仗义”了,狂喜地抱起田婷,忍不住在她脸上落下一吻,兴奋地问道:“亲爱的,这是真的吗?”
见田婷微笑着点头,不由分说,抱起她就走,完全无视了在场的其他人,“我们现在再去医院好好检查,看有多大,要注意些什么,还有营养、胎教那些的。”
“喂,不用这么紧张吧。”田婷无奈地看了看傻眼的风逸轩和温心妍,低声说道,“江先生,不急,我们再玩会,至少要跟主人道个别吧?”
“道什么别,轩他们又不是外人。”江洛城浑不在意地说着,到底还是转身对风逸轩和温心妍点点头,才抱着田婷大踏步离去。
“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不行,万一摔了怎么办,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
“我是大人了,哪有那么容易摔。”
“你鞋跟太高了,平时看着都危险。”
“你自己看看,我今天都没穿高跟鞋。”
“那也不行!”
“可是你没发现吗,我最近好像又胖了,抱起来很重吧?”
“哪有老公觉得自己老婆重的,我觉得刚刚好。”
……
看着两道身影渐行渐远,说话声也越来越小慢慢地听不见了,风逸轩和温心妍才收回目光,深深地对视一眼,温心妍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婷婷好幸福了,真为她感到高兴,早年真没想到江少竟然是忠犬型的。”
“你在夸他?好像这是第一次听到你夸一个男人。”风逸轩多少有点吃味,然后一脸深思,“嫁给我委屈你了。”
温心妍听到风逸轩后面一句,才注意到他的异样,禁不住笑道:“你吃醋了?连你好兄弟的醋都吃,小心他知道了笑话你。”
想到江洛城如果知道自己这反应可能表现出的嘚瑟模样,风逸轩迅速赶走脑中的消极情绪,极力否认道:“就他,我才不会跟他吃醋,我们喜欢的类型又不一样。”
“你这意思是他不会看上我对吧?”温心妍故意挑风逸轩的语病。
风逸轩本想说是,又怕得罪老婆大人,说不是,等于自己打脸,一时犹豫了,好在温心妍并不想让他为难,马上转移话题:“南乔妹妹不知道到了海洲没有,要不打个电话问问?看新闻上那边的情况,我有些担心。”
说完这话,温心妍见风逸轩的脸色稍稍变幻了一下,意识到什么,顿时噤声,却见他脸色很快恢复如常,且丝毫不带特别情绪地说道:“放心吧,我相信他们都不会有事的,我们还是不要打电话去打扰了。”
听到“他们”和“打扰”四个字从风逸轩口中说出,温心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又明白了什么,看来风逸轩是彻底放下,接受南乔喜欢韩斯诺这一现实了,心中欣慰,却有些担心两人的境况,暗暗替两人祈祷了一番。
韩斯诺终究选择了从政,如今已是省长青睐的秘书,这次海洲发洪水,他跟省长一起亲临灾区,看新闻报道,省长在前线指挥救灾,而韩斯诺一直追随,南乔追求了韩斯诺一年,已经快气馁,本想放弃,但最后还是担心他的安危,在犹豫几天后,买了机票飞过去。
此时,一个被洪水洗劫过的小村庄外,南乔有些胆怯地跟韩斯诺对视,见他脸上满是愠意,咬了咬嘴唇,心虚地扯了谎:“我发誓,我这次真不是来找你的,我会护理,我是来救治这里的伤员和病人的,我刚刚还替一个小孩包扎过伤口,不信你去问问。”说话间,她还故意拍了拍肩上挎的医药箱。
“是吗?”韩斯诺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也辨不出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是啊,肯定是,别自作多情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我还要忙,先走了。”南乔强自压下心里的悲伤情绪,迈腿,有些慌不择路地想要逃开。
只有她自己知道,别说骗韩斯诺,她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别走。”韩斯诺着急地朝着南乔扬起手,脱口说了这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讲了什么,眼中有懊恼的情绪一闪而逝,却极力坦然地看向南乔。
南乔立刻收住脚步,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却忍不住怀了希冀看向韩斯诺:刚刚是不是自己幻听了,这个冷血的男人竟然第一次在自己转身的时候挽留自己。
见南乔一脸的不确定,韩斯诺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别走,你不是会包扎吗?我受伤了。”
“什么,你受伤了!”南乔紧张得跳起来,见韩斯诺肯定地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迈开大步向他奔过去,注意力全放在韩斯诺身上,浑然没注意脚下的地还无比湿滑,就在离他几步之遥的时候,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到一块尖尖的石头上,吓得尖叫一声,本以为这下死定了,没想到身子却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抬眸,是韩斯诺俊逸、儒雅的脸,满含关切的眼眸,甚至在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绵绵情意。
这个只有梦中才能依靠到的地方,此时竟然真切地感受到了,让南乔一时恍惚,只当身在梦中,贪恋地久久不敢动弹,怕稍稍一动,梦就醒了。
南乔就那么傻愣愣地躺在韩斯诺臂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俊脸,直到他的脸上浮现出痛苦和郁闷的神色,而且眉头紧锁,这才觉得自己在现实中,随即听他说道:“你可以自己站稳吗?我的手快不行了。”
她并不知道,刚才情急之下,韩斯诺完全忘了自己手有伤,一直就用那只受伤的手臂支撑着南乔的身体,似乎怕她误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这只手有伤。”
“对不起对不起。”南乔惊慌地站直身体,然后心疼地拉起韩斯诺的手,当看到有血迹从韩斯诺衣服的袖子上渗出,脸都白了,心中自责不已,拉着他就着一块石头坐下,立刻打开医药箱消毒,上药,手脚麻利地包扎好,全程小心翼翼,明明伤在韩斯诺身上,她的眉头却一直紧锁着,俨然对那份痛感同身受。
韩斯诺反倒是若无其事的模样,中途还特意找出话题分散南乔的注意力,等她包好,甚至还难得夸赞了一句:“手法还挺熟练的,什么时候学的护理,我怎么不知道?”
南乔心中一酸,本想说你一直无视我的存在,当然发现不了,但讲出口却硬生生成了一句:“临时学的,韩秘书不嫌弃就好。”
说完,她径直站起来,狠狠心,就准备离开。
“你去哪里。”
突然,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从南乔背后伸过来,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接着那道好听但一向没有特别情绪的嗓音响起,却不再有以往的距离感,“我们一起走吧。”
他不讨厌她了吗?往常,都是自己跟在他身后,被他漠视,这次,他竟然主动邀请她?
南乔怀疑自己一定是精神状态有问题,今天才会一再幻听、幻觉,不能这样,必须马上离开,否则一定会在他面前出丑的。
这样想着,南乔尽管不舍,还是艰难地挣脱韩斯诺的手,迈开大步往前走去。
看着南乔头也不回地离去,韩斯诺第一次感觉就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一点点从自己的生命里抽离一般,这感觉正和他一贯的矜持抗争着。
这一年来,南乔时常出现在他身边,对她的心思,他自然是明了的,但他选择了无视。无视,换一种说法,其实就是纵容,纵容的结果是最后习惯了她的存在,只是这点并没有人知道。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出来这几天,身边没有了南乔的存在,他感觉就像身体缺少了什么器官一样,运作都不正常了,时常走神,偏偏还身在救灾前线,因为想到南乔,走神,才会不慎受伤,也就在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南乔对自己的重要性,不知不觉成了自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随即在心中有了决定,等救灾回去,就对南乔坦白,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见她的那一刻,原本是欢喜的,但随后的感觉就是对她的安危的极度担心,所以才会出现生气的表情,然后让南乔误会了他的本意。
找了借口将她留下来,本来按照往常的情形,南乔应该会欢天喜地地留下,然后跟他寸步不离的,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在完事后转身就走。
难道她已经变心了?
韩斯诺心中疑惑的同时,还无比失落。
可是,她竟然变心了,为什么还会来这里,难道仅仅是为了献爱心?
看着南乔的身影渐行渐远,韩斯诺又纠结了一番,到底该放她走还是表明心意,极力挽留?
既然以前都是南乔主动,现在就换他主动一次吧,毕竟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倒追她一次又如何!
打定了主意,韩斯诺对着南乔的背影扬声喊道:“南乔,做我女朋友好吗?”
听到这话,南乔的身形就像一下被定住了一般,那话在她脑中嗡嗡作响半天,她懊恼地敲了敲脑袋:“该死的幻听,不虐我行吗!”
见到南乔的反应,韩斯诺先是不明所以,隐约听到她刚刚的低语,才多少明白了,赶紧补充了一句:“南乔,等救灾的事结束以后,跟我一起回去见我爸妈可以吗?”
“啊?你说什么?”南乔终于确定了自己没有出现任何幻觉,惊喜地转过身来,正好看到韩斯诺脸上浮现的温暖笑容,心跳一滞。
她本来想,这是最后一次的追随了,这次来,只是为了让自己看清现实,下定离开韩斯诺的决心,却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他竟然主动了,她也在此时才发现,什么放弃,见鬼吧,她根本做不到,她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免疫力,只要他稍稍对她勾勾指头,她就狂喜地要更朝他凑近几步,何况,他此时还说得那么明白。
“我爸妈一直催我带他们未来的儿媳妇回去见见,你愿意吗?”担心自己的表达还不够明确,韩斯诺换了更直白的说法。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是故意耍我的吧?”南乔虽然还有些半信半疑,脚下的步子却已经朝着韩斯诺步步靠近。
“我是认真的,要是你不愿意,就算了。”韩斯诺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换上一脸受伤的表情,扭头不再看南乔。
“谁说我不愿意,我要去,一定去!”南乔见状,着急了,几步奔到韩斯诺身边,大声说道。
“那我们就这样说好了。”韩斯诺这才转过头来,温润一笑,伸手理了理南乔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出乎自己意料,也许因为这个动作已经在他潜意识里对她做了太多遍,现在实践起来才会毫无违和感。
南乔也微微笑着,空前大胆地看着韩斯诺俊美无俦的脸,心中一阵冲动,在他唇角落下一吻,始料未及的是,刚刚还一副君子模样的他就此反客为主。
炎夏,周遭的温度有愈演愈烈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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