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云溪公子送上了画舫之后,嬷嬷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这位爷这两日喜怒无常,跟之前全然两副模样。她招待得心惊胆战,偏生这许妙音还是个没脑子的,刚才真是吓死她了!
“嬷嬷可是在担心画舫上?”嫣菀姑娘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这下看嬷嬷一脸的紧张局促,便关切问道。
“可不是嘛,”嬷嬷叹了口气,看着渐行渐远的画舫:“不过说到底也是人家主仆之间的事情,只希望云溪公子莫要迁怒我们春园最好。”
“嬷嬷说的哪里话,”嫣菀姑娘赶紧劝慰:“云溪公子可不是不讲理的人,若是想迁怒我们春园,方才就应当是把我也带上了。”
听了这话,嬷嬷也觉得有道理,点头称是:“嫣菀啊,你可有觉得这两日的云溪公子跟以往不太一样?”
“倒是有几分感觉,”嫣菀点点头:“只是云溪公子周游天下,难免遇到不顺心如意的事情,咱们春园不就是来放松心情的嘛,嬷嬷您别担心了,再怎么着也是许妙音自个儿的事情。”
自从许妙音来到春园之后,嫣菀姑娘的好些客人图新鲜倒是真被勾走了。
若不是许妙音不接客,嫣菀想,以许妙音的才情,只怕这些客人迟早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她早就看许妙音不顺眼了,生了一副狐媚像,却总是一脸小白花的神情,惹得客人更加怜爱,为她一曲一掷千金的人可不在少数。
可惜这个人是云溪公子塞进来的,就算嫣菀看不惯她,也不能摆明了欺负她。
这下好了,今天她算是撞到自己主子的霉头上。
以嫣菀对云溪公子这种人的了解,他定然是不会让许妙音好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云溪公子以往对他们都很温和,可是这一次嫣菀有预感,许妙音肯定要被云溪公子责骂一顿!
不为别的,就是直觉。
这么想着,嫣菀看着渐行渐远的画舫,不由得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这一次能让许妙音离开春园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她在春园这么多年,许妙音还是第一个让她感觉到威胁的人。
画舫上。
许妙音跪坐在舒云澈身边,仔细的为舒云澈烹茶,一句话也不敢说。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一次见到的云溪公子比任何一次见到的都要可怕。
她不知道不是自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而被云溪公子发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嘉树的缘故,总之眼下她的打算就是少说话。
毕竟多说多错。
画舫在湖中心停下了,船夫自觉的退到了船尾。
湖中心是赏景最好的地方,很多文人墨客也都喜欢到这湖中心来吟诗一首,所以船到湖心停下,船夫退到船尾,已经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规矩了。
“公子,湖光甚好,要不要赋诗一首?”大抵是这一路的沉默也击溃了许妙音的心,所以在船夫退下后,许妙音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听了这话,舒云澈眯着眼睛转头看向许妙音,许久,才缓缓开口:“本公子不会。”
“……”许妙音一时没反应过来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当即有些愣神。
“听说你素来才名广播,不如你来赋诗一首。”舒云澈又道。
既然他现在才是云溪公子,不妨多刁难刁难许妙音,否则他姐姐的罪不是白受了!
听了云溪公子的话,许妙音有些不知所措,低头道:“妙音字迹粗鄙,只怕入不了公子的眼。”
她也就会唱唱歌而已,当初在扬州的时候喜欢填词,而那些辞藻华丽的小曲儿大多都是无病呻吟的内容,看着厉害,实则空空如也。
岂敢在云溪公子面前卖弄。
“无妨,反正我也不懂。”舒云澈说着,一甩袖子:“来人,笔墨伺候!”
眼看着云溪公子认真了,许妙音也不好再推辞。毕竟自己的卖身契还在云溪公子的手上,她也还没通过陆嘉树这条线搭上皇帝,不得不低头。
提笔,她思忖了许久,落笔,倒是磕磕绊绊。
舒云澈在一旁观察着许妙音的神情,不由得打从心底里鄙夷了起来。
这个女人长得没他姐姐好看,才情也不如他姐姐,甚至字都没他姐姐好看,凭什么会唱两句小曲儿就把陆草包迷得晕头转向。
哼,今天非得让这个许妙音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本事不可!
这么想着,舒云澈闭上眼,迅速的在脑海里搜寻姐姐曾经写过的诗句,一定要拿出来一口气把许妙音压得死死的!
两人各怀心思,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妙音一首七言终于写完。自己又重新誊抄了一遍后,吹干了上面的墨迹,这才呈到舒云澈的面前。
“粗鄙之作,还请公子点评时候口下留情。”这可是她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她有自信让云溪公子觉得她配得上才女这两个字。
闻言,舒云澈睁开眼,接过了许妙音手里捧着的宣纸,淡淡的扫了几眼之后,就放到一旁去了。
见状,许妙音不由得恼了:“公子为何只看一眼就放一边,难不成妙音的词作这般入不得眼吗?”
“嗯。”舒云澈这次倒是应答得很快。
“还请公子点评!”许妙音这心气儿一上来,可不是那么容易能下去的。
听了这话,舒云澈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要彻底打垮一个人,就要先从她的精神开始。
既然许妙音自诩是才女,那就让她明白,她就是个绣花枕头。
“首先,这是一首七言,七言讲究的是平仄有韵,你除了最后一个字压住了韵尾之外,其余六个字甚至不知所云。”舒云澈说着,拿起了那张纸。
“我就问问你,水光山色千种情和船儿孤帆不得意有什么关系?前面还在赞叹景色风情万种,后面就孤帆不得意了?”
“还有后面的,岸上人情冷暖处,逍遥人归隐山园又是什么意思?你平日里唱些无病呻吟的小曲儿也就罢了,怎么让你写诗还写得这么乱七八糟!”
说完,舒云澈嫌弃的把宣纸丢到一旁,一眼也不想再看了:“这都算不得是七言,顶多就是个打油诗罢了。”
听了这番话,许妙音只觉得心中愤懑不已!
就算她的诗句有那么多的不尽人意,可到底也是她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凭什么被这么对待!
“不知道公子可有瞧得上眼的诗句,妙音也好参考参考。”许妙音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的这番话。
殊不知,舒云澈等得可就是这句话了。
“有啊,”舒云澈说着,坐直了身子:“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说完,他摇头晃脑,似乎在品味其中韵律,后睁开双眼,眸中精光闪现:“这是京都第一才女舒云清十岁之作,你说,你比得了吗?”
(对不住王安石先生!不会写诗,借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