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什夜闻言不紧不慢地说:“看来季少侠也是心怀天下之人。”
“我只是看不得百姓疾苦,现下弄臣当道,朝野动荡,诸候为一已之私,鱼肉百姓壮大军队,巴陵国许多地方已经民不聊生,每一天有人饿死街头,每一天都有人家破人亡,这些殿下知道吗?”
“知与不知,有何差别?”
季云归盯着白什夜良久,后者神色自若。最后他握剑拱手:“草民不应该在十三殿下面前说这些事!”说罢不待回应便跳下巨石,明显表示了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
白什夜依旧背负双手,遥望着北方天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山顶风大,他腰间的玉佩被风吹得响个不停。然后,突然有人和着环佩的清响唱了起来:“大风起兮——云飞扬——”
“……”
“群雄逐鹿兮——天下大乱——”
“……”
“我心壮志兮——气势凌云——”
“够了!”白什夜终于忍不住打断,“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有啊,我在唱歌。”楚少楼一手搁在屈起的膝盖上,一手拽着他被风吹到面前的袍角把玩,慢吞吞地抬头问,“要不要再来一首?保证既有诗意又波澜壮阔。”
白什夜倏忽坐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袍下摆。“唱吧。”他也想借此理一理被她扰乱的心绪。
“那我唱罗!”楚少楼清了清喉咙,开始引吭高歌:“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覆了天下也罢——始终不过一场繁华——”
“碧血染就桃花——只想——再见你泪如雨下——”
“行了!你可以闭嘴。”他怎么会期待楚少楼唱出正常的歌来?
他知道,一切都缘自刚才那一吻!吻她之后,他对她的注意已经从对“圣骨天人”单纯关注转变为对她整个人的兴趣,突然对她有了一种全然陌生的情愫。
不,那不是突然而生的,是第一眼在浔阳楼看见她后就出现了。它一直在那里,只是他没有多加留意。而就在吻了她之后,这种感觉才变得清晰可辩。
楚少楼难得配合地停止了荒腔走板的怪调,突然一手搭上白什夜的肩:“小白啊小白,就算你能让全天下的人都把你当作小白看待,也难保你接下来要做的事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哦!”
白什夜嘴角牵起一个弧度:“这话,正是我要对你父亲说的。”
是夜。
一条人影从楚府听雨新苑出来,越瓦疾行,一路往落星山北面的“鬼山”而去。
在经过杏树夹道的山路口时,人影骤然顿住,望着十步之外杏花树上坐着的锦衣少年。
“云云你也太不厚道了,身为保镖,居然丢下少爷我,独自来偷欢。”楚少楼坐在杏花树上晃着两条腿,笑眯眯地朝树下一脸愕然的人招手。
杏花瓣随飘落,某人懒洋洋招手的动作,在季云归看来像极了阴魂不散的亡灵。他说:“我不是来玩的!”
“我知道你不是来玩的,因为你这人缺少玩的细胞。”
“回去!”季云归的口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说罢飞身向前,直接越过她所在的杏树。
下一秒,楚少楼紧跟在他身后而来,笑嘻嘻说:“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不认为你有权干涉本少爷的去留。”
“随便你!”撵不走人的情况下,季云归不予置辩,加快脚下的速度。
楚少楼紧跟上去,一边不忘调戏古代冷面男:“哎呀,别跑这么快,后面没有人追杀你。”
蓦然,前方有不寻常的声响,季云归陡然停住,拉起她的手就要隐入路旁的山草中。楚少楼甩开他的手。“我是人人敬仰的圣骨天人,用得着躲么?”
“你……”季云归本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口。
这时,山路拐弯处走出两人。左边一人问:“兄弟,刚才有没有听到说话声?”
右边那人回答:“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听不太清楚。”
接着,两个同时发现站在昏暗夜色里的楚少楼和季云归。右边那人暴喝一声,挥舞大刀:“什么人,半夜三更在那里鬼鬼祟祟?”
“啧啧!我可是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中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鬼鬼祟祟了?”楚少楼迈着悠哉地步子走向两人。
两人见她一身上等锦袍,笑容可掬,又身无长物,以为是城里上山夜游的贵公子,便放松了警惕心。依旧是右边那人开口:“你不是鬼鬼祟祟的话,半夜三更来这里做什么?”
“那你们又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右边那人正待回答,左边那人已经扬起刀。“兄弟,别和他废话,上头有令这两天要看紧点,连苍蝇都不能让飞进来!”
“你兄弟说的没错,不看紧点,可是要掉脑袋的。”楚少楼说话时,身体还距两人一丈多远,但话说完时,人已经掠到两人身后。
两人大吃一惊,还未来得及回头,便听见自己身上“咯哒”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他们甚至未感觉到痛楚就两眼一瞪,魂归九重天。楚少楼悠哉的笑脸未变,看了不看刚刚从自己手里软倒下去的尸体,不疾不徐地往前行。
“为什么要杀人?”季云归跟上来,声音带着薄愠。
“他们挡了我的路。”
“你大可以点晕他们。”
“然后呢?等他们醒来去通风报信?”
“你不会控制力道吗?”
“我不会。”好理直气壮!
季云归顿了一顿,问:“人命对你来说,到底算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夜风送来楚少楼云淡风轻的一句。
听到这样的答案,他还能说什么?季云归站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清弱背影。也许,他千里迢迢到浔城来保护她的决定,根本就是个错误。
楚少楼并未回头,边走边说:“我的双手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如果你觉得我这种人不值得你保护,大可以现在就和我划清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