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菩萨闻言,面无异状,心内却是早已翻江倒海。老君见他不发一言,叹了口气,方道:“我知你心中所想,定是觉得那泼猴被镇于五行山下,与他的命格有莫大关系,对否?”地藏菩萨闻言只淡淡点头。
又听得菩提老祖道:“当年悟空大闹天宫,机缘巧合于老君炼丹炉中炼得一双火眼金睛,可避退三界万千妖邪业障,那黑水河下的结界他便自此可以来去自如。我那师兄如来,自是怕他去往九幽神涧将‘魔神’蚩尤放出,这才借口与他比试,耍了个诈,将他镇压在五行山下。”言罢也不由叹了口气。
地藏菩萨不解道:“那蚩尤肉身已碎,仅以神灵存在于涧底,即便悟空将其放出,又能对三界造成何等伤害?且不说如来佛祖,便是师父与老君出手打压,怕他也撑不过十个回合。佛祖此番做法,是否太过决绝?”老君点头道:“确是。你道仙界中人可战胜悟空的在少数了?单是杨戬,便可百余合将他手到擒来。”地藏菩萨道:“既然如此,当初悟空大闹天宫,为何直闯凌霄宝殿竟似手下无一合之将?”言语之中已隐带怒意。
地藏菩萨得道已久,心性何等坚韧。要说这五百年,唯一能让地藏菩萨心中有心结之事,便是孙悟空被镇于五行山下,却也一直不便找如来和菩提二人问个究竟。今日听闻此事乃如来一手促成,心中岂能不怒?老君见状,忙道:“你且听我说。蚩尤那厮心怀不轨,虽为上古‘魔神’,但在我与你师父面前,却只似一只小小蚍蜉,成不了什么气候。但那厮背后还有一个正主,才是最为棘手的存在。”地藏菩萨奇道:“什么人物,竟让老君都不敢轻视?”
菩提将话岔开道:“我知你与悟空情谊不菲,这五百年来,还是第一次见你金刚怒目。但事出有因,否则我岂会任由如来将悟空镇于五行山下?”老君点头道:“正是。你且细细回忆,悟空被镇于五行山下那天,你身处何方,在做何事?”
地藏菩萨回忆片刻,方才将那一日的际遇缓缓道来:
那一日正值七月十五,地藏菩萨正自前往九幽超度魂灵,途径翠云山,便被一人半途拦住。来人头上戴一顶水磨银亮熟铁盔,身上贯一副绒穿锦绣黄金甲,足下踏一双卷尖粉底麂皮靴,腰间束一条攒丝三股狮蛮带。一双眼光如明镜,两道眉艳似红霓。口若血盆,齿排铜板,身高丈许,竟是牛首人身。那人见到地藏菩萨,双手执礼,道了声“见过地藏王菩萨。”声若惊雷,响彻山涧。
地藏菩萨当即回礼,道:“不知牛兄半路阻拦我,所为何事?”原来那人竟是翠云山的主人、地界群妖之首大力牛魔王。牛魔王道:“菩萨这是要赶去九幽?”见地藏菩萨点头回应,呵呵笑道:“那可不巧了。这九幽菩萨来去自如,偏偏今日去不得。”地藏菩萨闻言,也不恼怒,淡淡道:“却不知为何?”牛魔王道:“我这芭蕉洞中,新进了一件宝物,想请菩萨帮我品鉴品鉴。”
地藏菩萨道:“牛兄怕是找错人了。佛法道法我略懂一二,但对这三界中的奇珍异宝却是没有丝毫兴趣,眼光自是奇差,只怕牛兄要另请高明。”言罢,已催促座下谛听转身欲行。牛魔王见状,哈哈大笑三声,继而一声怒吼,竟将方圆百里内的云霞都震散开去。地藏菩萨座下谛听闻声心神为之一颤,竟不敢前行半步。地藏菩萨暗叹了口气,从谛听身上翻身跃下,凌虚御空,转身面向牛魔王,道:“牛兄这一声‘天魔吼’,竟让谛听都身负内伤,单论这门功夫,怕是三界无出你右者。”牛魔王闻言哈哈笑道:“菩萨过誉了,久闻佛门‘真言狮子吼’乃三界无上妙法神功,却未曾得见,今日愿意领教!”言罢,功聚丹田,一声嘶吼便脱口而出,响彻天地!
地藏菩萨再也不作壁上观,运起大愿心法,佛光闪现,将他与谛听包裹在一起。但听得他低诵:“譬如狮子吼,诸小虫怖惧,畅佛狮子吼,降伏外异学。”金刚怒目,一声“临”敕而成实,聚在身前,将牛魔王的吼声尽数化去,这才道了声“阿弥陀佛”,以平心中妄念。
牛魔王见状不怒反笑道:“佛门‘真言狮子吼’果然名不虚传!却不知菩萨的大愿心法又具何神通?待老牛前来领教!”语毕,凭空变出一根七尺亮银混铁棍,不由分说,劈头盖脸便朝地藏菩萨砸来。
地藏菩萨见状却也不着慌,功聚身前,敛成一个“卍”字真言护盾用以抵御,口中还不忘道:“我敬牛兄乃群妖之首,才一忍再忍,若你还这般胡搅蛮缠,休怪我将你打回原型送遣九幽!”已然动了真怒。牛魔王闻言却无丝毫收手之势,手持混铁棍一击打在“卍”字真言护盾上,势大力沉,竟让地藏菩萨身形为之一颤。牛魔王得势不饶人,变换身法,丝毫不惧地藏菩萨金刚怒目,几次挥棍,打在“卍”字四个角上,地藏菩萨竟在空中一退再退。
牛魔王仰天哈哈笑道:“一力降十会,谁能挡我!”颇有一股睥睨天地的气势。地藏菩萨未及回应,却见牛魔王功聚混铁棍,将混铁棍变作百丈余长,双手奋力一握,将混铁棍砸向地藏菩萨。那混铁棍在牛魔王手中便似一座“不周山”,持之可毁天灭地,地藏菩萨避之不及,唯有运功抵御。但那“卍”字真言护盾乃是一股精气所聚,吃了牛魔王先前几击已是强弩之末,任由地藏菩萨灌注真气已是于事无补。猛听一声“嘭”,百丈余长的混铁棍打在地藏菩萨身上,天地瞬然失色。
但见一道佛光从混铁棍底溢出,继而散向四面八方,正是“卍”字真言护盾不堪重负,碎裂开来。牛魔王一击得手,默诵法决将混铁棍变回七尺大小收至手中,抬眼望去,竟有一瞬失神——原来地藏菩萨所在那处早已是佛光爆闪,瞧不清其中究竟,直似太阳挂在半空!
但听得地藏菩萨一声“唵!”,周身佛光再扩大一圈。真言咒声响起,牛魔王但觉周身有千万僧佛诵读经书,异常烦躁,便想以“天魔吼”将大明咒真言强压下去。心念甫动,却发现无法出声,一时惊惧万分,不知地藏菩萨使了何等法术,只得静观其变。
却听得地藏菩萨一声冷笑,继而梵音响彻天际。一时太阳光芒似尽数聚于地藏菩萨周身,威威严不可直视。忽听得他道:“吾自身、语、意皆金刚,关六道轮回之门,断世间妄念邪法!”临空一指,竟用一股指尖真气在牛魔王周身聚起圆形囹圄。牛魔王此时才知自己非是无法出声,而是地藏菩萨借以大明咒真言断了自己与世间六道联系,徒有声而世间万物皆不闻不知!
地藏菩萨厉声道:“嘛!”第二字真言咒声响起,又关修罗道门,牛魔王但觉耳目不聪,天旋地转。地藏菩萨再喝一声“呢!”,又关人道门,牛魔王周身肌肤寸寸龟裂,血珠四溅,配以他远超超人的体型,远远瞧去,颇为惊怖。就在地藏菩萨第四声真言咒“叭”字即将脱口而出之时,西方忽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地藏菩萨一瞬失神。牛魔王乃地界群妖之首,怎会浪费此等良机?但见他功聚全身,两股白色真气便从鼻孔中喷出。猛听得他大喝一声“法天象地!”,地藏菩萨所设真言囹圄竟被它一鼓作气挣破,一时佛光四溢,方圆百里不得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