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牛贺洲,大雷音寺。
杨戬足尖点地,正落在雷音寺所在山门前。极目而眺,山门次第,共计有三。首门前有四大金刚把守,气若山岳,目光如炬。见杨戬来到,口宣佛号,一人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杨戬略一礼佛,恭敬道:“烦请通报如来佛祖,灌口二郎杨戬有要事通报。”那问话金刚略一回礼,答了句“烦请在此稍候,我去通报佛祖。”这便转身而去。
过得半晌,一僧侣从山顶拾级而下。那人身着布鞋麻衣,手持木鱼,每下一级,便敲一声。木鱼声在山中悠悠荡开,清脆悦耳,叫人闻之说不出的受用。杨戬正自陶醉间,不觉那人已来至他身前。那人低诵佛号,悠悠道:“真君大驾光临,贫僧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却是比之四大金刚更为恭敬。
杨戬闻言一怔,赶忙应道:“神僧说笑了,不知佛祖可肯见我?”见那人往山顶做了个“请”的手势,微微颔首,拾级而上。
过得头道山门,又有百余级方可到得第二门。阶宽有丈许,踏步有三尺;阶梯两侧,青松翠柏环伺左右,瑶花琦草星罗其间,端的是钟灵毓秀,好一个洞天福地。又往上行,到得二门,另有四金刚把持,个个神采奕奕,不怒自威。
二门阶侧,风景更异:仙猿正自摘果,白鹤束翼栖松,彩凤双双呈祥,青鸾对对和鸣。正是但见祥瑞遍地走,未闻人间烟火气。
到得三门,无人把守,领路那名僧人却在门前立定。原来他正是三门的守卫,西天的神僧。
杨戬略一施礼,径往山顶去了。行至高处,但见得楼台殿阁鳞次栉比,万佛阁、如来殿、朝阳楼、大雄宝殿、七层塔、文殊台、伽蓝舍、弥勒店、大慈厅、天王殿等等不胜枚举。房顶是金瓦叠嶂,脚下是花砖玛瑙,天王殿上霞光灿灿,护法堂前紫焰腾腾。又闻得颂和佛经之声充盈其间,浩浩汤汤,不自觉间便叫人心神俱静。
杨戬信步踏入大雄宝殿,却见众僧盘坐,细听一人讲佛。你道那人是谁?那人端坐莲花台,六丈金身映出佛光璀璨;手持宝瓶印,口颂《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正是西方极乐世界之主如来。杨戬闻言心中一怔:如来佛祖深藏不露,句句机锋,怕是早已知悉我此行目的。当下不敢叨扰,盘膝坐下,静待佛祖讲经完毕。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如来口宣佛号,众僧齐齐礼佛,又转瞬消失不见。偌大大雄宝殿唯如来佛祖与杨戬相对而坐。如来佛祖手势一转,单手结作四处加持印,日晷轮环渐在佛祖身后闪现,须臾间佛光凛凛,大雄宝殿金碧辉煌。待得片刻,但听佛祖口宣佛号,金光隐去,仿若虚幻。
杨戬忽的双手合十,悠悠道:“多谢佛祖。”如来佛祖缓声应道:“何人竟能驭使三昧真火侵及汝五脏六腑?”杨戬将先前际遇扼要道来,如来佛祖恍然道:“竟是太阳乌那厮!且让我一探究竟。”言罢,功聚双目,杨戬但感三千世界在如来佛祖眼中变换流转。原来如来佛祖竟运用无限神通与太阳乌暗作交流。
少息,如来佛祖双眸归常,但听他道:“罪过罪过!竟是我那座下大鹏金翅鸟所授!”杨戬应道:“却不知大鹏金翅鸟现在何处?”佛祖叹道:“一切因果,皆因我起。”未曾正面回答,却道出一段往事:
上古之时,混沌初分,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天地再交合,万物尽皆生。这万物之中,自有飞禽走兽,走兽以麒麟为长,飞禽自以凤凰为首。
凤感天地气机,渐育两子,一曰孔雀,另曰大鹏。孔雀生而为恶,最喜食人。恶口一张,便可将方圆数十里的生灵尽数吸入。佛祖于昆仑雪山终年修习,一日,终得功行圆满,修得六丈金身,正欲起身飞跃,却被一阵恶风裹挟,不可自持。
当是时,腥风阵阵,天地变色,如来佛祖慧眼一瞥,但见一张恶口迎面,自是孔雀又在作恶。他被那孔雀直吸入腹中,纵然有金身加持,也难掩孔雀腹中腥臭,这便欲寻路而出。孔雀一顿饱腹,张口自是不能;又欲从其便门脱出,恐污真身。无奈之下,只得运用大神通,剖开孔雀脊背,脱身而出。说也奇怪,如来佛祖一经脱出,便已来至灵山地界。他本欲亲手终了这孽畜性命,免其继续为祸人间,但见灵山生机盎然,众佛亦早已端坐身边,对其毕恭毕敬,心知此乃造化使然,孔雀于他而言便似这六丈金身再生父母,这便收了诛妖之心,将其留在灵山,封其做了孔雀大明王。那大鹏与孔雀乃一母所生,故此便成了如来佛的老娘舅。
大鹏金翅鸟虽不似孔雀般为恶三界,却因其造化颇深,身具诸多法相:世间大鹏鸟,化身大鹏鸟,事业大鹏鸟,护法大鹏鸟,智慧大鹏鸟,共计有五。每隔百年,大鹏鸟便会更替法相,介时性情神通皆亦转变,无人可一探究竟。但这五种法相中最为让诸天神佛惊惧的便是智慧大鹏鸟——待其化身大智慧,便是如来佛祖也要端坐于大雄宝殿,听其现身说法。如来佛祖为防其运用无穷智慧干预三界因果轮转,每隔五百年,便要将其困于须弥山间的“归墟”。如此过得千万年,从未有过事端,未曾想今日却让其现身世间,还抓走了一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