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怜儿目中无人,除了自视甚高之外,同尚德也有很大关系。她幼时便常常听尚德说,这世上没有伯父办不成的事,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所以她不怕,置小宛的继母于死地时不怕,逼迫沈云悠嫁人也不怕。她甚至从未做过噩梦,在她眼里,想要的东西都应该主动到手上。
可尚德出事就不一样了。她的底气与支撑被县衙的人牢牢按住,尚怜儿无法接受,她的伯父尚德,那是拓州县最有威望的人,他怎么能被县衙的人抓走?
恐惧和愤怒将她包裹着,她又掐又咬,发疯一般撕打着县衙的人,嘴里骂道:“放手!知道你面前的是谁吗?拓州县没人敢违逆他,你们想死吗?”
“将她拦住!”尚德赶紧对着人群大喊,尚怜儿自出生起便没有吃过苦,她哪里经得起推搡。
拓州县的人习惯听他的话行事,王婶第一个上前拉住尚怜儿想要让她退到人群中去。
“放开我,你们没有看见伯父受辱了么?亏得他平日里对你们这么好,吃里扒外的东西!”尚怜儿压根儿不领情,而是用力将她推开,又哭又闹不肯罢休。
拓州县那些人却哪里会认真听她说,他们大多没有什么主见,尚德一发话,便只知道控制住她。
尚怜儿挣扎得太厉害,甚至上前扯住白县官的手臂不肯放。王婶拉不住她,只得又招呼了几个大娘。
拉扯的动作越来越大,县衙的人也涌上来,沈云悠见机悄悄混进去,靠近尚怜儿之后,她伸出脚绊了王婶一下,此人立刻往前扑去。
正当她准备再制造一些混乱,狂风乍起,将火把全数灭掉,所有的一切都陷入黑暗。
“啊——”凄厉的尖叫声响起,火把再亮起来的时候,尚怜儿正捂着自己的脸,鲜血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淌。王婶立刻慌了,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凑上去。
正当打算开口关心时,尚怜儿慌乱的样子落入眼中,她像是一只被扯去了毛的孔雀,疯狂而绝望地寻找着自己漂亮的羽毛,看上去有几分可怜。
王婶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可怜尚怜儿是时候,巨大的满足感填满了她的内心,她近乎贪婪地想抓住这种感觉。
经了这一出,人群自然散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尚怜儿身上。她紧紧捂住自己的伤口,似乎只要不松手,她的脸便没事。
不过片刻,尚怜儿眼中已经全是茫然,她一生最得意、最爱惜的便是自己的美貌,如今却……
她脑子已是一片空白,脸也似乎失去了痛觉。无意识地将手放下后,尚怜儿发现上面满是鲜血,她颤抖着手又摸了一把脸上的伤口,是粘腻感。
恐惧在眼中放大,她忽然不顾一切地冲向拓州县那群人。
“你们还我的脸!”她顾不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披头散发地尖叫、咒骂,像是地狱来的厉鬼。
不止是王婶,拓州县的人皆四散而去,生怕被她碰到。
池季远一把将沈云悠护在了身后,她擦干净刀尖上的血,又将刀收进袖中,最后将头靠在池季远的肩上,轻声吐出几个字。
“一张脸换一条人命,未免太便宜她了。”
尚怜儿害人性命不知悔改,她便要将这毒妇最在意的东西毁掉。那一刀为小宛的继母,也为自己。
沈云悠本想趁混乱对尚怜儿下手,没想到狂风助了她一臂之力。黑暗中,她拿起小宛的那把刀刺向了尚怜儿的脸。
就算有人站出来指认她也不怕,总归当时混乱,她轻易便能将那群大娘拖下水。为了不受牵连,她们定然不会再追究此事。
“你们跑什么?快拦住她,将她送回家去!”尚德苍老而急切的声音回荡在黑夜中,他的那些“小喽罗”却再也听不见。他们只想躲开尚怜儿,不愿与她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押住她,不要让她伤到人。”白县官一声令下,县衙的人立刻追上尚怜儿,任凭她如何发疯,仍将她控制住。
白县官将这当作是自己一生唯一一次在拓州县伸张正义的机会,当然毫无顾忌。既然已经选择放弃现在的一切,只要事情结束后离开拓州县,这里的人便拿他没有办法。
他们在拓州县为非作歹、洋洋得意,其实一辈子也走不出这个狭小肮脏的地方。
“有你后悔的时候!”尚德恶狠狠地冲着白县官甩出这么一句话。在他看来,白县官也就这个时候硬气,待人都撤走,他还不得像从前一样对自己毕恭毕敬。
倒是近些日子没有怎么管教他,让他不清楚自己的处境,看来也是时候给他一些教训了,尚德心说。
白县官不想再耽搁,他立刻将人都带回县衙,想先解决袁家那门亲事。其实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便猜到是尚怜儿的阴谋。
她想要逼迫沈云悠下嫁,却被小宛从中作梗,最终将方青砸在了手里。
“此事还有什么好讨论的?穿红嫁衣的方青就是你尚家的媳妇。”尚怜儿已经疯疯癫癫,白县官并不想同她多说,而是转向尚德:“到此为止吧!”
尚德当然清楚,尚怜儿不愿意让方青成为儿媳,他正打算反驳,白县官却又开口了。
“你们拓州县是什么规矩,这么多年了,我还不明白么?”他嘲讽地笑了笑,似乎想起了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杀了人便将尸体扔掉权当没有这个人,合起伙来坑蒙外地人让他们无处诉苦,说到底,不就仗着地方封闭,没有人管么?”
“你若再胡闹,我就用拓州县的方法处理此事如何?”白县官将话说得含含糊糊,是为了不落下把柄。
他可不会当真像拓州县的人那般野蛮,将活生生的人打死,但他要让尚德以为,自己已经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毕竟他在拓州县被欺压了这么多年,一朝得势,未必做不出这种事。拓州县的人虽蛮狠,但这样的蛮横与无知并存,他们很容易被这样的话唬住。
“跪下!”池季远忽然一脚踢在尚德的小腿上,原本昂着头的他“砰”地一声跪在白县官面前,看上去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