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色,不见月,不见星,但偶有一抹银蛇的亮光照亮四方。
暴雨席卷整个聊城,那厚重连黑夜都遮不住的铅云,如同让城中人陷入恐惧,众所周知,聊城的正卒已被调走。
可以说,城中的守备力量是十年来最低。
如今却又发生了‘镇祸之钟声’,这就像是个定时炸弹,随时会在聊城中引爆,整个古胤时有‘镇祸’扩大,从而形成‘城劫’。
祷告声,向天祈。
街旁的屋舍,或高或低,隐有虚影时隐时现。
踩水声,铁甲摩擦的声响,或是一人,或是两人,分别向城门口处汇聚,没有发出多余的声,但落在四方关注的人耳中却成金戈铁马的乐章。
嘭。
就在这时,头比人还大的兽首闯入街道,硕大的体型,赤红色的双瞳还闪烁着疯狂的杀意,由白家的方向而来。
“是白家的白熊卒卫。”
一声惊呼。
雨水甚至连浸湿通体白毛的巨熊都没有资格,坐在巨熊肩膀是一个看似瘦小的老翁,风一吹就能倒。
它自立而行,给予了城中人的信心。
那是白家花费两百多年为莒国,为大胤而战所铸就的形象,是聊城的骄傲。
白子昂跟在巨熊后面,四周是白家的族人,约有二十余人,囊括了青中老三代,只有寥寥几人不到‘知命’境界,但却各有手段。
眼下这些人除去被莒君调走的族人之外,聊城中白家全部中坚力量都近乎派遣出来,更有十二只白熊。
那一只只白熊跟在巨大白熊身后。
为首是云盖状的火炬,有一人举着白家世代传承的三杆家徽旗,随风摇曳,宛如巨熊在咆哮,点亮了这支白熊卒卫的路。
“看,哥,那是宁家的火虎卫。”
一如白家,聊城另一武士世家也倾尽家中族人,携火尾虎,如同雨中燃烧的火炬流,朝着城门而去。
城门口,有着身穿黑袍,统一制式的官服,赵城主为首,兼之城中各署刀笔吏在内众人,尽皆凝立。
他们任由风吹雨打,如同铁钉般死死钉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这些属于聊卒,或不属于聊卒的才俊,好汉,族女。
心中即感欣慰,又是心疼,这一去,怕是有不少人会天人永隔。
“赵某代聊城万民祝诸武凯旋,饮怪血,扬我大胤之威,再次拜谢。”
城门口众人齐齐施以隐礼。
“赵侄闲话少说,莫村猎场发生的变故,我们都听闻了,我就倚老卖老说一句,你当记住。
旦月前,我诸家联手扫荡过四野,猎场之事应不会发生,若是天公不作美也罢,若不是,你需小心,或是人为就不简单了......”
宁家老翁言尽于此,目露疑光,扫视在场的诸人。
“上马。”
在场有人牵着聊城卫营养的军匹,已然有序牵马,整齐列队。
类似这种送诸武出城一事,已然是聊城,乃至大胤都常有的事情,更何况,莒国本就是大胤的边疆国,非腹土。
“是。”
赵城主再次行礼,语含愧疚之情,实在不忍看到这为聊城血战过百年的老翁再出,可......“此乃晚辈们的罪过,累二佬行此趟。”
“行了,宜早不宜晚,伤感话休提,你们护好这城就行了,老朽这幅骨头就是战折了,也不用躺着锈。”
“走。”
白翁一挥手,有着城佬虚衔的他代为指挥身后汇聚的百人,宛如赳赳老秦,潮水般向城外而去。
“送诸武,望诸武旗开得胜。”
赵城主转身送别,行礼。
后向旁边的白家含泪的老三,以及宁家人行一礼,愧说。
城墙上擂鼓,更伴有编钟奏响,赠别诸武,奏出沙场驰骋,武士洒热血,灭怪敌的气势,让人心生豪情。
“赵某无能,已向莒城报讯求援,聊城安危就托付二位,烦请二位一镇城东,一镇城西。”
白学友颔首,转身就飞掠而上,越过一众屋檐,消失在雨夜。
直道,由于雨水而变得泥泞的路途,一熊一虎并驾齐驱,两翁皆是老相识了,由于年老,距离上次相见已是七八有九。
“快十年了不见,宁老鬼,我都以为你死了,殉礼都准备好了,就等烧给你。”
白翁笑谈。
“死老鬼,你不死,我怎么舍得死,不过这次怕是可能交代这幅老骨头,我年轻些,不如让我先。”
两人凝视,似乎都看到了对方的死志。
他两个老朽,虽是武士之身,但也不复当年勇,与同阶而站,一旦死战力竭,那么死期也就将至。
若不出,凭借其修为,或许苟延残喘个十几二十年还是不成问题,但两人在聊城面临危险时都不愿坐那缩头龟。
快意恩仇,武士之辈之习性。
两人哈哈一笑,随即默不作声。
骑着鳞马的白子昂握了握缰绳,逐渐找回的感觉,让他显得游刃有余。
他望着二佬,借由已化为他习武力量的源泉‘灵虫’的灵性感知,从那老朽的身子骨中,他嗅到了危险,更嗅到那衰败的气血。
他不禁怀疑,这个二祖爷还能战得动?
‘旧记忆’告诉他能,可那现代思维却让他生出疑惑。
忽而,那两具有些弯曲,有些瘦小的身躯,如同增添了油火,不断燃烧血炎并束缚在那瘦小的体内。
如同在朽木中重燃,为了可能的血战,他们极尽升华,以求一时鼎盛的战力。
“等一下。”
有一人从后面追赶,骑着与火尾虎类似,但又不一样的黑虎,快速奔行,白色的披风向后扬起。
“咦?”
“是克明兄。”
来人赫然是曾喧闭死关,不成‘知命’誓不出关,已然有数月不曾露面的赵城主之子,是聊城有名的才俊,就是性格有些嚣。
见面就是一个记忆回想,但白子昂与赵克明不熟,旧记忆中,白子昂更像是个武宅男,记忆里除了剑技,就是习武相关。
“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躲起来。”
骑在白熊的白佳玉戏称。
她与赵克明倒是挺熟,算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胡说,那是闭死关,成功了没有,没有的话,打赌的十个银铜板什么时候就我,不然你死或许我死了,那就亏大发了。”
“呸,你们这些狐朋狗友,就不能念我一点好,再怎么说,我也是聊城第一帅,以及聊城年轻一辈第一人,给点面子。”
众人打趣着。
白子昂看着这些阔达的人,心中是口吐芬芳,他尊敬这些人的行为,可就这些无缘无故被拉上一场生死未知的旅途。
他不甘。
可暗自比较一下,旁人那一个个比他还粗壮的胳膊,逃跑之念更是不敢想。
看这古胤人的风气,他一旦逃跑,怕是要被这些人打死,省得丢脸。
“克明贤侄,你还能再无耻些,这背后绣的是什么,你把我们这些前辈都放在那里,不知低调?”
有一壮汉看着赵克明背后的白披风,眼角就直跳,那字迹就像是化作一个个小‘赵克明’,跳起来,打他的脸。
【聊城知命境第一人】
这些人皆是习武之人,尊强为达,可从未有一人敢如赵克明般,把这几个找人打的字迹绣成披风。
白子昂听着身边的低呼,总感觉如不是前面有未知的危险,这个赵克明会被身边这些人轮番挑战。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赤裸裸的挑衅啊!
活捉古代一个装逼犯,装出境界了。
他看着那披风,生出感慨。
“嘿,我不像你们那么含蓄,我告诉你们,我成功达到了知命境,这次过后,若有不服,你们可以像以前一样来跟我对打。
看我这次,这次不把仇都报了。
不服,忍着吧!
哈哈哈......”
听着这笑声,白子昂都有种冲动想去揍赵克明,更别说旁人,一个个摩拳擦掌,关节都咔咔响。
但大事为重,更何况这些人都习惯了赵克明的性格,倒不会因气乱大事。
反倒是因此一闹,原本有些凝重的氛围多添了一些轻松。
有人轻笑。
“年轻就是好,有活力,有朝气。”
白翁暗自笑道。
为聊城有眼下的英杰而高兴,又有些心疼,来时有百人之多,就是不知回时能有几人?
......
猎场起雾。
周围的密林薄雾渐浓,天下落的雨仿是来到一处烧红的大锅,形成一阵阵瘴气,更让树木石化。
转眼间,它们渐成一片石林,有残尸在地,有兽躯或扑,或跃......处处违背常理。
细看地面,土壤化成石,隐约有生命力,它们在蠕动,一具异兽残尸被堆积,重构一具兽躯。
吼。
猛然一声,它扑了出去,朝着某个方位而去。
久久,石林仿是传来一声惨叫,绯红一晃而过。
倒地的一具少年尸首被一玉佩护住,曦光与石化抗衡,保住那尸首完整,现场一片凌乱,剑痕密布。
一具具石化兽或全,或缺,围在了少年尸首,其中一兽眼眸变得赤红,灵动,看了眼尸首,随即众石化兽化作混凝土。
它们沉入地面。
四周被抚平,独留少年尸首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