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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风声鹤唳

朱棣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到京城,朱元璋本已病倒在床,听到后病情加重了。朱允炆慌忙前来看望他,见他脸色蜡黄,一点血色都没有,手上青筋爆出,指头都佝偻了。朱允炆难过地直掉眼泪,连声问御医究竟生的什么病。御医答道:“皇上忧思过度,得了热症。快到黄昏了,又要发热了。”朱允炆哭着问:“皇爷爷,您又在发愁什么事?让允炆替你办理,你好好养病,允炆不要皇爷爷生病,允炆要皇爷爷身体好好的,和允炆一起玩。”朱元璋虚弱地坐起半个身子,摆摆手说:“允炆不哭,爷爷这几天晚上又梦到你父亲了,哭啊哭的,谁成想就生病了。刚又得到消息,你四叔也遇刺了,幸好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点轻伤。我老了,再也经不起坏消息了,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朱允炆急道:“四叔为什么会遇刺?是什么人想杀他?”朱元璋摇头道:“北平府在查,过些天才会有结果。允炆哪,爷爷老了,头发都白了,怕是陪不了你几年了。爷爷怎么放得了心呢?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你还这么小……”他猛地一阵气短,手连忙抚着胸口不停地揉。朱允炆帮他揉了几下,慢慢地顺过气来。陈公公走进来看了看朱元璋,欲言又止。朱元璋叹息道:“陈公公,朕没事,有什么事就说吧,朕就是病的起不来了,朝廷出了事朕也得处理。”陈公公犹豫地说:“锦衣卫指挥使蒋大人求见。”朱元璋立刻坐直了身子。蒋瓛几步走到跟前,大声说:“皇上,凉国公有异谋。前几日他秘密联络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东莞伯何荣、后军都督府同知祝哲、中军都督府同知汪信聚在一起,嘀咕到半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散开的时候脸色都很凝重,好像商量了什么大事。昨天府军前卫步军百户李成悄悄地跑到凉国公家中,又嘀咕到半夜,出来的时候鬼鬼祟祟。臣生怕他们做不利于朝廷的事情,特来向皇上禀报。”朱元璋大怒:“这个蓝玉,想谋反不成?曹震、张翼都是他的老部下,召集他们密谈,想干什么?要朕的老命不成?朕就在床上坐着,看谁敢来砍朕的头!”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朱元璋已是满脸通红,身上瞬间出了许多汗,把衣服都浸湿了。陈公公慌忙上前,示意蒋瓛先退下。朱允炆握着朱元璋的手直哭,朱元璋慢慢平复了一会儿情绪,长出了几口气,陷入沉默,好久才疲乏地躺下去,喃喃地说:“朕好好想一想,你们都出去吧。”

朱允炆来到仙仙郡主府,一脸的忧虑。小玩子看他神色不对,叹息道:“朝中又出事了?”朱允炆把事情一说,小玩子惊得跳了起来:“四叔遇刺?蓝玉谋反?”蓝玉谋反她是知道的,史书上大书特书,朱棣遇刺却是没看到过,应该不是大事。她试探着问:“四叔怎么样了?有没有性命危险?”有性命危险是不可能的,但是若落点残疾不方便打仗……朱允炆宽慰道:“皮外伤,不碍事,就是舅爷爷的事情麻烦了。皇爷爷气得都差点没气了,问题很严重。”小玩子撇撇嘴,暗想:蓝玉的事有什么严重的,只要朱元璋在,什么事情都不叫事情,真正麻烦的是朱棣。就知道他命大,总要活得好好的来抢朱允炆的皇位。小玩子淡淡地说:“皇上后续怕是还有大动作,锦衣卫的告发只是开始。等着吧,一场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朱允炆惊惧地问:“皇爷爷要大开杀戒?锦衣卫经常是诬告,不一定有真凭实据。凉国公位高权重,性子又骄横些,难免与人结怨,被人告发、被人诬陷都是有可能的,这么大的事情皇爷爷必定要派人调查审讯,不可能听信锦衣卫的话就贸然杀人。”小玩子叹息道:“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凉国公是否谋反,而在于皇上是否想他死?”朱允炆更加惊惧:“皇爷爷要他死?有什么理由要他死?他是功臣,大明的边疆还要靠他保卫呢。象他这样能征善战的大将不多了,很多都已经故去,若是杀了他,谁来保卫大明?皇爷爷不会这么做的,他绝不会自毁长城。”小玩子更加叹息了。这正是朱元璋既精明又糊涂的地方,他杀了蓝玉这些人,把军权收归了中央,能解除功臣的威胁,但同时他又增加了藩王的兵权,最终造成了尾大不掉的尴尬局面。她正沉思着,朱允炆突然拿出纸来写信。小玩子惊讶地看着他,他憨笑一声说:“我给四叔写信慰问他。”小玩子心里一动,忽然间有了主意。朱棣遇刺!这是个可以大做文章的事情,别人可以刺杀他,朱允炆这边为什么不能刺杀他?只要他一死,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但她马上沮丧起来。以前打这个主意还可以考虑,现在恐怕很难实施了。他遭遇了暗杀,必定加强戒备,再想派人混到身边去难于登天。她马上又兴奋起来。一计不成,可以再来一计。最稳妥最有效的办法是借刀杀人,借朱元璋的手杀朱棣。蓝玉案马上就要爆发了,蓝玉是武将,朱棣也是武将,他们之间不可能一点来往都没有,只要有过交集,就可以拿来做文章,把脏水泼到朱棣身上去。武将之间往往惺惺相惜,因为在战场上一起打仗一起涉险,战友情特别深,感情深难免来往密切,说话可能就不太注意了,大逆不道的话或许说过,只要能找出证据,甚至只要能编造出证据,只要朱元璋相信,就可以成功地达到目的。朱元璋虽然非常疼爱子孙,但是一旦涉及到谋反大罪,他就会马上翻脸,毫不客气的抄家灭族。朱棣曾经是皇位的热门人选,谁都看得出来他渴望皇位,但是皇位落到允炆头上了,他愤愤不平,想要借助蓝玉的力量武力夺权,嗯,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遇刺也可以是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为的是撇清和蓝玉的关系,让人怀疑不到他。他城府极深,必定会给自己留退路,绝不是蓝玉这种粗人能比得了的。虽然楚楚会伤心,但是时间是抚平伤口最好的良药,她会慢慢接受现实的。等她恢复了情绪,再让允炆给她海选好男人。大明朝人才济济,就不信找不出能跟朱棣媲美的男人来。楚楚是现代人,没有守节的概念,可以很轻易地接受再嫁,也算是对得起她。绝对不能失去这个与自己有着强烈身份认同的警察,陪伴着她,一直到她融入新的家庭。可万一朱元璋的刀最终没有杀掉朱棣呢?这也不能不考虑。若是能成功地将他贬为庶人也不错,取消了王位剥夺了兵权,携着楚楚归隐,正好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梦。至于生活待遇嘛,自然是保证他们锦衣玉食了。想到这儿,小玩子差点笑出声来。只是这件事不能自己亲自来办,得假手于人才行。在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利益所在。虽然黄子澄这个人实在让人讨厌,可是他却是最佳人选。黄子澄一向与朱棣不和,对朱棣防范甚严,倘若暗示他一下……希望他有足够的领悟力吧。

两天后朱元璋突然下令将冯胜、傅友德、常升、王弼、孙恪从山西、河南召回京师,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这几个人常年镇守边关,并不参与朝中事务,忽然全部召回京师,难道朝中出了大事?季仲礼嗅出了一点火药味,四处打听,但是并未探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唯一让他高兴的事情是赵勉已经定了罪了,不日将开刀问斩。这好事得赶紧告诉朱棣,赵勉一死,郁新就可以正式走马上任。他脸上的欣喜被刘三吾看了个真真切切,刘三吾嘴角牵了牵,冷冷地说:“季大人,这么高兴啊,又陷害了谁了吧,当心晚上做噩梦,让鬼摄了魂去。”季仲礼恼怒地看了他一眼,忽又哈哈笑道:“承蒙刘大人关心,我晚上做不做噩梦没个准,但是令婿以后再也做不了梦了,只能给刘大人托梦了。”说罢,得意洋洋地走开,留下刘三吾恨得牙痒痒,想起赵勉来,心里又充满了苍凉。

几日后蓝玉回京,刚进城门就被拘押了,火速送到了刑部监狱。任凭他怎样叫喊,也没人理他。朱元璋召了朱允炆来,严肃地说:“允炆,蓝玉的案子就由你来审吧。你随爷爷批了那么多奏折,也上过那么多次朝,一直都是跟着爷爷,也该实际锻炼一番了。”朱允炆张口想说话,被朱元璋打断:“爷爷知道你想为蓝玉求情,他毕竟是你舅爷爷,但是国家大事不能与家事混同,既然要审讯,自然不能带私人感情。事情究竟如何,你要细细盘问,帮爷爷查个水落石出。”朱允炆只好点头。朱元璋又说:“你毕竟年轻,还是缺乏经验,爷爷特地给你配了詹徽和你一同查案。你和他好好配合,一定要问出实情。”朱允炆心中震惊。詹徽?他的心头涌起一阵怒火。这个杀父仇人!

朱允炆闷闷不乐地回到宫里,一进门就被朱允熥拦住了,抓了他的手哭道:“哥哥,舅爷爷被抓了,下了大狱,谁都进不去。我想去看看,被拦回来了。哥哥,怎么办?听说皇爷爷震怒,怕是要杀舅爷爷吧。我已经没有了外公、母亲、父亲,舅爷爷是我的亲人,我不想舅爷爷有事,哥哥想办法救他啊,你是皇太孙,你去向皇爷爷求情,皇爷爷一定听你的。”朱允炆安慰道:“皇爷爷没有要杀舅爷爷的意思,他只是命我审案,查明事情真相。你别急,我一定会秉公办理,绝不会让舅爷爷无故蒙冤。只是詹徽和我一起审案,事情就难办了。詹徽这个人生性阴险刻薄,专门以害人为乐,抓到这么个机会,不把人送上刑场他不肯罢休。”朱允熥大惊:“就是那个害死父亲的詹徽?”小玩子来了兴趣:“太子殿下不是因病驾薨的吗?怎么变成詹徽害死的了?”朱允炆悲愤地说:“詹徽身为都御史,曾经和父亲一起审理过一些重案。他性情残忍,只要落到他手上的犯人,多半都没有好下场,他喜欢看着别人被打被杀,他从中获得快乐。父亲性格宽厚,总想凭一己之力救人,实现他仁厚治天下的理想。父亲和詹徽因此多有争执,每次争论皇爷爷都支持詹徽。皇爷爷喜欢用重刑慑服人心,詹徽投其所好,也喜欢用重刑,皇爷爷认为他刚正不阿,对他多有褒奖。父亲跟皇爷爷说治理天下应该以仁厚为怀,结果皇爷爷大怒,脸色都变了,说:‘等你当了皇帝再实行你的仁政吧。’这话说得轻一点是皇爷爷不满意父亲的仁厚,让他以后再实现他的政治抱负,说的深一点,是皇爷爷对父亲极其不满,认为父亲想架空了皇爷爷,夺取皇爷爷的权力。为人子者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提出反对意见甚至是暗地里讽刺,这一向都是皇爷爷非常忌讳的。听了这话,父亲惶恐不安,怕皇爷爷疑心他想抢班夺权,一时想不开就跳了金水河,幸亏随从及时营救才保住了性命,可是却落下了病根。从此以后身体就不如从前,最终积郁成疾,再也无法救治。父亲临死前对我说他的死都是詹徽的过错,一定要我替他报仇。如今要我和杀父仇人共事,我如何面对他?看到他就想打他。若不是他屡次挑起争端,父亲何至于早死?他若顺着父亲多做些仁厚之事,何至于死那么多无辜之人?很多人都罪不至死,却被他害得家破人亡。”小玩子叹息道:“有他在,蓝玉必死无疑。蓝玉一日不招供,他就会用重刑,他这种人刑讯逼供是强项,把犯人直接打死那是家常便饭。”朱允熥越发紧张了:“哥哥,舅爷爷……哥哥救他。”朱允炆心烦意乱,一时间没了主意。

第二天朱允炆心情沉重地来到刑部,一进门詹徽就迎了上来,嘻嘻笑道:“下官恭候殿下多时了,下官有幸能和殿下一起审案是下官的荣幸。”朱允炆咬了咬嘴唇,努力平息着情绪,冷冷地说:“当年和太子殿下一起审案的时候是否也感到荣幸?”詹徽搓着手说:“当然了,下官这辈子先后和太子殿下、太孙殿下共事,就算是现在马上死去,也能瞑目了。”朱允炆暗暗骂道:你个马屁精,嘴上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什么时候见你真的感到荣幸过?只是借着审案的机会处处展现自己的威风!今天我要不打压你,就不是我父亲的好儿子!两人落座,狱卒将蓝玉押了上来。蓝玉的胡子脏兮兮的,衣服沾了很多污垢,脸上也有几条血丝。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他就变得沧桑,显然在监狱里遭受到了折磨。朱允炆悄悄地看一眼詹徽,詹徽得意洋洋地望着蓝玉,威严地说:“蓝玉,你的罪状本官已经都掌握了,现在给你个机会自己供述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反正总是逃不过去,还不如舒服点死。”蓝玉朝他啐了一口,破口大骂:“你个阴刁小人,平日里狗仗人势,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阴私勾当,搬弄是非,口舌招摇,身上背了多少条人命,还在老子面前装好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老子一根手指捏得你死死的,敢冲着老子大呼小叫!”詹徽冷笑道:“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不让你见识见识本官的手段,你还当本官是可以任由你打骂欺凌的。以前敬你是凉国公,你嚣张你跋扈,没人敢惹你,但你现在下了狱了,谋反了,皇上震怒了,你只有乖乖认罪的份儿,还想继续抖威风吗?你抖给谁看?去下面抖给你祖宗看吧,让他们揍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不肖子孙!”说着就要用刑,朱允炆忙插嘴道:“凉国公并未招供,他只要不承认罪名就还是凉国公,就不能对他无礼。皇爷爷让我来审案,理应详细询问事情经过,查明真假,若是假的,应当还凉国公一个清白,若是真的,直接定罪就是了,动用大刑是何道理?难道用了刑说的一定是真话?若是这样,还设置刑部干什么?只要设置刑讯逼供的场所就行了,几个粗壮大汉就能完成任务,要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官员干什么?”詹徽呵呵笑道:“太孙殿下话说得不错,理论上应当如此,根据各方人证物证抽丝剥茧层层分析,判明原由。可是有些人依仗着皮糙肉厚脸面大,铁证面前就是不肯招供,妄图靠挺过刑仗逃避刑罚。面对这种人,殿下又该如何?没有口供就不给他定罪?眼睁睁地看着他逍遥法外?必要的刑讯还是要有的,针对不同类型的犯人使用不同的手段。谦谦君子自然是温和的询问,穷凶极恶之人只能通过刑讯让他明白其中的厉害。”朱允炆冷笑道:“谁是谦谦君子?谁是穷凶极恶?詹大人判断的标准是什么?多方打探还是全凭自己好恶?朝中有很多说法都指向詹大人喜欢乱咬,若是单凭这些风言风语,我是不是也可以认定大人穷凶极恶,直接就该用刑了?”詹徽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把怒气发泄到蓝玉身上,跳过朱允炆强行用刑。朱允炆欲要阻拦,詹徽高声说道:“这个案子是皇上钦定的要案,特命下官前来协助殿下审案。本来下官不必出场,皇上一定点名要下官来,下官只好不辞辛苦前来,就算是被人在背后指点也要完成皇命。”

朱允炆听他话里有话,惊出一身冷汗来。朱元璋并不信任他,依他和蓝玉的关系,怕他会手下留情。蓝玉虽不是他的亲舅爷爷,却是朱标的亲舅舅,从宗法关系上来说,他是认蓝玉为舅爷爷的。小玩子说的不错,不管蓝玉究竟是否谋反并不重要,朱元璋派人查案也只是走个形式,他要的只是最终坐实谋反的结果!詹徽是什么样的人朱元璋一清二楚,他不过就是一条咬人的疯狗,朱元璋就是要靠他咬死蓝玉,达到他隐藏着的目的。什么目的呢?结合前几日冯胜等人突然被召回京师,军权暂时解除,不难看出朱元璋的大手笔,他要收回武将手中的兵权了。这些淮西派的武将多是开国功臣,功高震主,兵力日盛,威望极高,已经引起了朱元璋的警觉。当年胡惟庸是否真的谋反?朱允炆微微叹息。谋反与否不重要,朱元璋早已说出了答案,杀了胡惟庸党,从淮西派手中夺回了相权,从此废除了丞相,大权独揽。如今为了夺回军权,又要来这么一出……

堂下传来蓝玉的惨叫声,打断了朱允炆的思绪,他实在不忍心看着蓝玉受刑,假装出去方便,暂时离开了大堂。詹徽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又冲蓝玉高声吼道:“你招还是不招?”蓝玉咬着牙,恨恨地说:“不招!不曾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招?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虽是粗人,还是注重名节的。你可以说我胆大妄为、贪婪粗鄙、色胆包天、飞扬跋扈,我都承认,我敢作敢当,这是老子的缺点,老子就是这么个人,混蛋混蛋再混蛋,但是我没有谋反,我就是不能承认!我不能对不住我的祖宗,若是我承认了无中生有的诬告,给他们蒙羞,到了地下我如何面对他们?你尽管打死我好了,到了那边我还是条好汉,还能博他们一句称赞!”詹徽板起脸,怒喝道:“蓝玉你不要心存侥幸,以为拿不到口供皇上就没办法治你的罪。扛了这么久了,你心里早已明白是躲不过去了,何必再逞英雄,痛痛快快地招了,供出同党来,把案子结了,不要再扩大化,免得连累无辜之人。我想你也不愿意看着更多的人因为你而受累吧。”蓝玉嘿嘿笑了几声,忽而高声叫喊:“我招!我招!”詹徽立刻命令书记准备记录,朱允炆也赶紧走了过来,心里砰砰直跳。蓝玉突然要招供了,难道他真的是有谋反之心吗?还是在受了重刑之后想拉垫背的?蓝玉看着詹徽狂笑道:“太孙殿下听清楚了,詹徽就是我的同党!”朱允炆一听大惊:“真的吗?”詹徽吓的汗都流出来了,连声辩解:“殿下千万不要相信他,他是条疯狗,他乱咬我!”朱允炆回头看着书记问:“记下来了吗?”书记点头:“记得清清楚楚。”朱允炆抑制住心中的狂跳,冲左右一声大喝:“给我把詹徽拿下,他是同党,凉国公亲口招供的!”詹徽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手脚都在抽搐。朱允炆并不理睬他,径直走到蓝玉面前,抚着他满脸满身的伤口说:“凉国公何苦招供……”蓝玉淡淡地说:“殿下不必难过,皇上之心我已知晓,既然必死无疑,不如拖着疯狗一起去死,好歹为太子殿下出这一口气。殿下心地仁厚、反应机敏,日后必定是一代明君,我在地下为殿下保卫江山!”朱允炆的眼泪夺眶而出。

次日蓝玉被投入锦衣卫大牢,随后被以谋反罪处死,夷灭三族。京城里充满了血腥味,风中、雨中到处都是恐怖的气息。朱允炆站在窗前,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身体不住的发抖。黄子澄求见,朱允炆擦了擦眼泪,神态凄惶地说:“让他进来吧,我正想跟他谈谈呢。”小玩子一听机会来了,本来要走的,留下不走了。朱允炆奇道:“你不是最不喜欢看到他吗?怎么这次不躲着他了?”小玩子叹道:“京城里发生这么件大事,谁心里都很害怕,人少了就觉得恐惧,人多点壮胆吧。”黄子澄进来看到小玩子,不知如何开口。朱允炆说道:“仙仙不是外人,你有话就说吧。”黄子澄犹豫了一下,看小玩子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只得说道:“子澄首先恭喜殿下为太子爷报了仇雪了恨,想来太子爷也能安心了。詹徽这次是逃不掉了,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一个劲儿喊冤枉,但是已经被坐实为蓝党了。”朱允炆凄恻地说:“那是他该还的债!就算是他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换不回父亲的命。”他说着就潸然泪下,肩头剧烈地抖动着。小玩子走上前来,拉住他的手默默地安慰他。允炆还有父亲可以思念,可怜她自小被师父收养,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能思念的只有师父了。想起杨艮山的音容笑貌,她也是一阵伤心,陪着朱允炆流了一会儿泪。

两人情绪平定之后,黄子澄又接着说:“殿下,事情远没有结束,蓝玉刚刚伏诛,后面会牵连到许多人,而且会牵连的越来越多,就象是十三年前的胡惟庸案,最终被杀的恐怕也会有上万人。殿下看着吧,跟随皇上打天下的淮西勋贵基本上都会诛灭,这是皇上在为殿下扫清障碍,免得将来受制于功臣。殿下年幼,没有在军中锻炼过,压制不住这帮骄狂的功臣。殿下要做的事情是要尽快培养自己的势力,提拔一帮忠于殿下的新贵。这些老将的后代中不乏佼佼者,殿下可以从他们当中挑选。”朱允炆没精打采地问:“黄卿家心中可有人选?”黄子澄微微笑道:“子澄在朝中细细地看了一遍,眼下最合适的人选是魏国公徐允恭和曹国公李景隆,都是少年英才,值得托付江山。”小玩子嗤之以鼻。徐允恭?不就是后来的徐辉祖吗?为了避允炆的讳,朱元璋硬是给他改名徐辉祖了。他可是朱棣的小舅子,有这层亲戚关系在,徐辉祖始终是很难得到重用。靖难四年徐辉祖很少上战场,倒也不能怪允炆,谁知道他会不会阵前投敌?他的弟弟徐增寿不就是坚定的朱棣的支持者吗?兄弟两人虽然一开始支持的人不同,但是难保随着战争形势的变化,被朱棣或者徐皇后慢慢拉拢过去。这个人无法成为允炆的绝对帮手,只能吊着。至于李景隆嘛,还是免谈了,阵前投敌的事情他可是干的驾轻就熟。李景隆也是武将,曾经打过蒙古,说不定和蓝玉有些交情。若是能攀扯上,就可以把他打压下去。主意打定了,小玩子清清嗓子说:“李景隆就算了吧,他和蓝玉不定有什么关系呢,一个战场上打过仗的,说不定本身就有嫌疑。万一卷进蓝党里面……允炆还是少跟他来往的好。”黄子澄立刻反驳:“李景隆和张翼去漠北打过仗,张翼和蓝玉关系密切,不代表李景隆和蓝玉关系密切,恐怕牵连不到他。蓝玉的性格张扬,李景隆可不张扬,为人谦和,深受军队的拥戴,他对皇上、对殿下都是忠心不二,这样的人不提拔,提拔谁?况且依李景隆目前的权势地位已经足够高了,这一切是谁给他的?谁还能继续保证他以后的权势地位?他和谁关系亲近能确保权势地位?一分析就清楚了,作为皇亲国戚才有今天,他投靠到蓝玉那儿,蓝玉跟他什么亲戚关系?能给他什么好处?李景隆不是傻子,他心里自有一杆秤,称量清楚自己的定位。李景隆绝对可靠,殿下尽管大力起用他。”朱允炆连连点头:“黄卿家分析得有道理,我也不相信李景隆会是蓝党,皇爷爷那么疼他,作为李文忠的儿子,这个身份给他带来的好处太多了,只有李文忠才能和皇家挂上钩,离开了李文忠这层关系,李景隆什么都不是。”小玩子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而又改变了话题:“只要李景隆没有嫌疑,自然可以提拔他仰仗他。不知这次株连的范围能有多大,仅仅限于朝臣武将呢,还是连藩王都会波及到。蓝玉征战这么多年,不但在朝中素有威望,关系网很大,和各地藩王关系也都很密切,怕是连藩王都要有倒霉的,尤其是守卫北部边界的那些藩王,蓝玉征蒙古与他们多有来往,难逃干系啊……难道这会是一场浩劫?”她说着悄悄瞄着黄子澄,黄子澄眼珠转了转,似有所悟地微微点点头。小玩子心中大喜。史书上记载洪武二十年蓝玉随冯胜征纳哈出之后回京师途中曾经拜访过朱棣,他们之间总会有些故事,只要稍微渲染一下,朱棣怕是要掉点皮吧。

几天后何炎奉命来到北平,朱棣直接问起蓝玉的案子。何炎叹息道:“已经牵连了很多人了,曹震、张翼、朱寿、何荣等人已经被抓了,据说是和蓝玉一起密谋过,怎么都脱不了嫌疑的。连傅友文、常升都牵连在内,不知道结局究竟如何。谁都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被冠上蓝党的名号,个个躲在家里,只谈吃喝不谈朝政,家里的下人也都不敢吭声,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说出犯忌的话来连累到主人,只能勒令他们闭嘴了。京城如今就是个大刑场,每天都有人被杀,那场面……”朱棣大惊:“傅友文和常升都受到怀疑了?他们怎么可能呢?傅友文是傅友德的弟弟,扯出他来是否还有扯出傅友德的意思?常遇春死了那么多年了,连他的儿子都不肯放过吗?常茂已经被贬,常升若再受株连,常家就要萧条了。若是大哥还在世,常家何至于此?”何炎低声说:“王爷就别替别人操心了,眼下王爷自己都有麻烦了。想来王爷已经接过信儿了,下官是奉命前来调查王爷和蓝玉几年前送马一事的。六年前蓝玉回京之时路过北平,曾经想给王爷送战马,可有此事?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候,人们总是互相撕咬,把别人供出来好撇清了自己,就有人拿这件事做起了文章,想把王爷拉下水。下官主动请缨前来调查,希望能堵住那些人的嘴,也解开皇上对王爷的猜疑。”朱棣急忙问:“父皇什么态度?”何炎摇头道:“猜不透,皇上只是让下官来调查,没有说别的话。皇上的语气很平淡,并没有生气,不像是怀疑王爷。王爷自就藩以来并没有做过出格的事,一向谨小慎微,皇上对王爷还是信任的,不至于起疑心。”朱棣放了心,淡淡地说:“本王问心无愧,本也无须担心。蓝玉随冯胜征纳哈出是私底下缴获了一批珠宝和蒙古战马,想送给我一些马,本王没有要。那些战马很出色,本王看的眼红,但是不敢要啊。藩王位高权重是把双刃剑,用得好可以保卫边境,用得不好,会对朝廷造成威胁,向来为朝廷既倚重又忌惮。结交外臣本就是朝廷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本王何苦去逆龙鳞?”何炎笑道:“下官知道王爷绝不会和蓝玉勾结,此事就这么结束了,下官这就回京复命。”朱棣拉住他说:“若是就这样回去了,怕是会被人说成大人有意包庇本王。为了免除后患,大人还是认真核对账目为好,留个证据回去,大家都好交差。这几年朝廷下拨的战马都有详细的交接手续,每批战马也都有编号,连生的马驹也都及时报给了朝廷,大人可以一一去核对。若是蓝玉私下送了战马,与账目必定不符,大人记录好详细的调查经过,也好向朝廷复命,更好堵住某些人的嘴。”他命孙得胜通知李翠准备资料,招呼着何炎来到马场。何炎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草原延伸到天边,马鸣声、马童的呼喊声相互交织,十分热闹。朱棣拍拍身边的战马,得意地说:“这是本王最喜欢的马,耐力强,平稳,最适合长途奔袭。这种马在蒙古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本王有幸得了一匹。”何炎看到远处还有一处面积很大的马棚,不禁问道:“那边的马也是战马?”朱棣笑道:“战马的数量有限,只有这些了。那边都是从马市上买来的,平时骑着出去打猎还可以,但是上了战场就只能被动挨打了。”

楚楚带着李翠来到马厩,和朱棣交换了一下眼神,眼光中透露着疑问。朱棣安慰道:“何大人例行公事而已。”说着把账目交给何炎,派小冬陪着一一查验去了。楚楚低声问:“怎么会查到你头上?一定有人在捣鬼。”朱棣冷笑道:“想捣鬼的人很多,我身子正不怕影子斜,没人能动得了我。蓝玉之事不足为虑,倒是蓝玉死后留下的兵权如何分配是利益所在。不光是蓝玉,还有一批老将会出事,父皇的想法总是高深莫测,不知道他下一步要下什么棋。”楚楚娇嗔地瞪他一眼:“你累不累啊,有点风吹草动就开始琢磨了。皇上有皇上的安排,你听命就是了。聪明反被聪明误,适当的装个傻了,别人对你的戒心就没那么大了。”朱棣笑道:“要象朱桂那么傻吗?”楚楚推他一把:“没正经的……何炎出来了。”何炎冲朱棣一拱手:“王爷,已经查清了,并无可疑之处。下官……”朱棣微笑道:“好容易来一趟北平,何必急着走?你们兄弟常年难得见面,见一见何圭再走也不迟。晚上本王设宴款待你们兄弟,何大人按惯例还是两个美人相陪吧。”何炎嘿嘿一笑。楚楚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走开了。

晚宴开始前何炎、何圭、徐允恭在一起密谈,何炎说起京城的情况,何圭、徐允恭连连叹息。徐允恭低声问道:“听说凉国公死得很掺,被剥皮填草了,有这回事吗?北平离京城远,很多消息传过来都不太准确了。”何炎幽幽地说:“提起这事我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恶心死了。皇上捉着我们去看,有人当场就吓得昏死过去。我强忍着没吐出来,腿都站不住了。这还没完,还要传送给各个王爷看呢。哎,在朝中做官不容易哪,有命去没命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吃饭的家伙。每天早上去上朝,跟家人都生离死别一般,总想着一走再也见不到了。侥幸活着回来了,见到亲人又是一阵抱头痛哭。可是不当官还不行,不准辞官,除非是老的不行了或者病的快死了,才准许辞官。这话私底下说说,可不敢外传,若是让锦衣卫听到了,恐怕到处传送的就是我了。真羡慕你们这些远离朝廷的官员,好歹没这么恐惧,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说拿就拿走了。”众人惨然,不敢再多言语,坐了一会儿就赶紧去赴宴了。

楚楚带着小平在府里四处巡逻,转着转着就转到大殿附近,看到孙得胜带着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进了大殿。楚楚嘴一撇,哼道:“这就是他们找的作陪的美人了,有点眼熟啊,好像见过。”小平笑嘻嘻地说:“娘娘好眼力,她们是府里的歌舞伎啊。平时府里有娱乐需要的时候就让她们来表演歌舞,若是有重要的人物来访,看上谁了,直接就当礼物送人了。”楚楚心中生气,脱口而出:“做了歌舞伎,就连人格都没有了?说送人就送人,跟物品一样。”小平轻声说:“歌舞伎就是府里的财产,跟桌子、椅子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地位可言。小平运气不错,当了侍卫,虽然经常会碰上危险,可是好歹还能做得了自己的主,不至于被人过于轻贱。”大殿里传来丝竹之声,两个歌舞伎随着琴声翩翩起舞,身影映在窗户纸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来他们并不能安安静静地跳舞,时不时地伸过一只手来在她们身上乱摸,两个歌舞伎或者躲闪或是干脆和那男人缠在一起,竭力逢迎着。

楚楚看不下去,快步走开,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隐隐听到说话声。小平分辨了一下,是两个女人在低声交谈,听声音应该是吴妃和赵奶妈。小平查看了周边的环境,这里并不是吴妃的住处,她们特意跑到这个很少有人来的地方密谈,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两人驻足细听,只听赵奶妈说:“娘娘,王爷那里娘娘还是要去哭一哭的,若是总这么不冷不热地耗下去,娘娘这辈子就一点指望都没有了。娘娘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希望王爷可怜娘娘,能给娘娘一个孩子,哪怕是女儿也好,身边有个孩子,将来才能有个依靠。娘娘是生过儿子的,也许还能再生个儿子。王爷喜欢儿子,若能生出儿子来,说不定娘娘还能再得到王爷的怜爱。”吴妃哼道:“王爷从来就没有怜爱过我,何来的再得到怜爱?燨儿都只是王爷想要儿子才有的,现在王爷想要儿子还不简单,柳妃自然会给他生,他还稀罕我?”赵奶妈劝道:“王爷怎么会不稀罕娘娘?娘娘是什么出身?娘娘可是丘将军的外甥女,丘将军是王爷麾下的得力大将,看在丘将军的面子上,王爷都能给娘娘几分面子。只要娘娘出面相求,王爷能不考虑吗?柳妃只是眼下得宠,她背后有什么?她一无背景二无后台,看着吧,风光不了多久,总有她哭的时候。燨儿的事娘娘就这么算了,我可不想就这么算了。即使跟她无关,她也影响了娘娘的前途,娘娘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夺走属于娘娘的一切?”吴妃沉默了一会儿,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情绪起伏很大。赵奶妈趁机又说:“娘娘还年轻,就这么天天独守空房,谁看了不心疼?哪个女人不希望丈夫疼爱?哪怕王爷隔几天来一次也好啊,娘娘也是有欲望的人,长夜漫漫……”吴妃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我烦得很……王爷不是受人挟制的人,他不想来就绝对不会来,我哭坏了嗓子也没用。”赵奶妈不死心,仍旧劝道:“不试怎么知道?试一试不一定成功,但是不试就永远不会成功。”吴妃似乎动了心,身子晃了几下,低声嘀咕了几句。两人忽然走开,月光下影子拖得很长。小平焦急地看了一眼楚楚,慌忙说道:“王爷不会理她的,她是丘将军硬塞进来的,王爷本来不想纳她。丘将军是燕山中护卫千户,王爷很看重他,不得已才纳了他外甥女。她进府也有四年了,王爷很少去她那儿。王妃六年前生的女儿,后来王爷再也没去过她那儿。王爷对这些侧妃都是淡淡的,直到遇到娘娘……”楚楚心里错综复杂。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早时不算计,过后一场空。感情这回事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不管当初爱得怎样轰轰烈烈,一旦陷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婚姻生活中,热情慢慢的消磨殆尽,矛盾慢慢地积累爆发,终有一天两个人会厌倦,更何况他们思想意识相差得这么大,更是会跌跌撞撞冲突不断。若是真的不育,连个傍身的孩子都没有了,如何在明朝安身立命?该为将来做点打算了,决不能完全依附于他而生活,经济独立是必须的。感情是靠不住的,只有钱才是永恒的靠山。

宴会很晚才结束,朱棣带着一身的酒气回了自己房间,倒头就呼呼大睡。楚楚赶过来,帮他脱了衣服,盖好被子。凌晨的夜风特别冷,二月份的北平依旧会时常下雪,把一股股的寒气投射进人们的心里。蓝玉的案子还会继续牵连下去,很多都是莫须有的罪名。这就是专制体制,一人独尊,只要想除掉谁,随便捏造罪名经过审讯甚至不经过审讯就可以直接杀掉,没有任何民主可言。这究竟是怎样可怕的时代啊,人权完全没有保障,就是贵为藩王,照样可以在莫名其妙的罪名下任人宰割。究竟是谁在背后使坏?谁想致他于死地?他触动了谁的利益?蓝玉案是从京城爆发的,暗地里使绊子的人必定也是京城里的人,才能如此快速地把握机会。还能有谁呢?只能是太孙党。朱棣是皇太孙登基后的障碍,他实力太强大了,强大到令太孙党忌惮的地步。即使是朱棣老老实实低调做人,他们仍然把他当作劲敌来看待。难道曾经离皇位近了就是他终生都挥不去的阴影吗?为什么就不肯放他安安稳稳地生活呢?太孙党以黄子澄为首,他放出风来陷害朱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个黄子澄别看长得怪模怪样,头脑够精明。怎样应对他呢?朱允炆非常信任他,就连已故的朱标都非常信任他,要想撼动他的地位似乎是不可能的。小玩子?小玩子一向不喜欢他,若是借小玩子的手除掉黄子澄……她有那么大的能量吗?能动得了黄子澄的只有皇上和朱允炆,从哪儿打开缺口呢?

天一亮朱棣就醒了,睁开眼睛看到楚楚在窗边站着,不由得诧异道:“是刚过来还是一直在这儿?”楚楚转过身来,边帮他梳头洗脸边说:“刚过来……你在宫里有没有安插眼线?”朱棣笑道:“自然有了,宫里没有眼线就跟瞎子一样。”楚楚盘算了一下说:“宫里要找人盯着点黄子澄的举动,他最可疑。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什么可以栽赃陷害的风声他最先掌握,阴谋诡计立马就来了,我们毕竟离得远,比较吃亏。”朱棣拍拍她的额头:“反应够快的,这么快就联系到他了,你不去搞政治真是可惜了。你若是去当官,绝对如鱼得水。亏得你是我这边的人,若站到对立面上,我还得忌惮你。”楚楚笑道:“政治是小菜,警察才是正餐。如果允许我当官,我就去刑部,让那些犯人天天头疼。不过眼下就有一件让人头疼的事,若是你来断案,该怎么结案呢?”朱棣奇道:“还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情?”楚楚诡异地一笑:“当事人是你呀,要看你的态度。吴妃想要儿子呢,你配合不配合?”朱棣恨恨地说:“又来了,总要在我面前哭诉。这几年哭得还少吗?个个仗着后台硬,都是表面哭哭啼啼,背后强硬得很。在父皇眼皮地下生活得战战兢兢,到处拉拢人讨好人,玩弄阴谋诡计,累得跟孙子似的,在家里还要受人挟制,还要搞平衡,还要照顾她们的情绪。按照规定,我最多可以纳十个侧妃,本来不想纳这几个,不得已纳了,就没安静过。整天象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着明争暗斗,什么时候消停过。”他忽而嘿嘿笑道:“我等你生儿子呢。”楚楚心里一跳,迅速地转了几个念头,方才试探性地说:“万一生不出儿子呢?”朱棣耸耸肩说:“女儿也行,只要是你生的。”楚楚进一步问:“万一连女儿也生不出呢?”朱棣沉默了,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他的想法。楚楚心中有些悲凉。是否最终的命运和观音奴相似呢?观音奴嫁给朱樉之后几年都没有生育,朱樉纳了邓妃,呼呼地生了好几个孩子,不能生育成为观音奴遭受朱樉和邓妃欺压的罪过。朱棣有儿有女,同样会计较她的不育吗?她要等着他的冷落吗?甚至等着被他囚禁吗?应该不会。朱棣不是朱樉,他做事有分寸,绝不会象朱樉那样把荒唐写满了整张脸。他会移情别恋吗?还会再继续纳妃吗?那时候她也就该离开了,她的字典里永远没有怨妇这个字眼!

她正想着,忽地朱棣拉过她的手,疑惑地看着她,眼光中充满了惊惧,缓缓地说:“你又在想什么?看你的脸色那么决绝,难道又想跑掉?没孩子就没孩子吧,娶你又不是为了生孩子,若想生孩子,多少女人排着队等着。象你这样既妩媚又有头脑的女人放弃了,再到哪儿去找?人生难得一知己,贴心人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个。你可千万不要再想跑掉的事,你有前科,是惯犯,我怕了你了。”楚楚娇嗔道:“说得这么难听……我的名声这么差吗?”朱棣反问道:“你的名声好吗?一不小心就从手指缝里溜掉了,你还是生个孩子好了,好歹能拴住你……事情查出眉目了吗?”楚楚点头道:“经过排查,只有福臻那儿有可疑。福臻这两个月交了个朋友,来路有些不明,跟福臻套近乎,经常拉着他吃吃喝喝,拿福臻当亲兄弟看待。福臻实诚,也就拿他当好朋友了。那天他带了上好的酒来,福臻跟他喝得高兴,就让他的几个朋友也跟福臻见了面,还在府中到处逛。后来这几个朋友有没有出去福臻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喝醉了。这些天正为这事懊恼呢,提了刀要去找他,我拦着没让去。这个人是个中间人,不能轻易暴露,还得靠他引蛇出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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