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雪楼因为是酒楼的关系,宾客满堂,后来修葺时,便建得比周围的房屋要高一些,在阁楼的窗口看出去视野也自然要广一些。
而就在简兮目送公子亚两人离开时,她看到了几个黑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们一下。
可此刻她应是感染风寒昏迷不醒,不便露面,走楼内出来势必会被人认出,大声提示行露反而会适得其反,于是便写了个字条打算丢给她,让她前去相助。
谁知阴差阳错,砸到了旁边正与她对话的男子。
男子仰面看来,简兮先是一愣,那男子有着一双锁人心神的眼睛,不比于公子亚心思缜密的深邃,他眸中沉静的同时,更像是一种看透俗世的淡漠,但又泛着一种倔强于世的光芒。
回神过来的简兮看见他捡起绢帛有打开的意图,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咬牙,越窗跳了下去。
说不怕,是假的,但是她相信行露会接住她。
谁知道,行露趁那人发愣的空档,神不知鬼不觉拿了绢帛之后,把她推给了别人!
其实她先前看见拉着酒的驴车时便有了猜测,只是心中不敢肯定,毕竟之前只见过一些不知真假的丹青。
直到行露出声提醒,她才真的意识到,这人正是神秘至极的酿酒师,九七。
据说九七并非此人真名,而是因废寝忘食酿酒七日,隧得名九七。
此人从哪儿来?好像出生起就在元都。
此人有何亲人?好像从未见过。
此人秉性如何?高冷孤傲,性格孤僻,寻常人难得一见!
但此人酿得一手好酒,饶是性格不喜,也有人前仆后继的去他那地处偏僻的一杯酒坊。
简兮看着眼前笑得风尘的男子,有些汗颜。
说好的性格孤僻、桀骜冷血呢???
“先生说笑了,简兮不过风尘女子,何以配得上先生?”
九七笑了笑,没有接话,反而垂眼朝她的右手看去,她手上正紧紧握着之前的毛笔,顺着笔身滴下的是一滴鲜红的血。
“受伤了?”
简兮闻言一怔,应该是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太过紧张,用力地握着手心的笔,扯到了不久前手指上的伤口,可让她发愣的是,她竟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担心之意。
九七皱了皱眉,伸手想要牵过简兮的手看看伤势,却被她躲开了。
“别动,让我看看。”
这连哄带骗的温柔语气,要是让酒坊里的伙计看到,一定都会觉得他们的老板疯了。
可还真就是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让简兮乖乖的听了话。
九七牵过她的手,拿掉手上的毛笔,掰开她的手指一看,食指和中指指肚上都有一条口子,中指上的口子较大,正流着血。
他二话不说蹲下身,从衣摆处撕下一截布条,又起身小心翼翼地帮她缠好伤口,手法娴熟连贯,期间简兮一反常态的没有反抗,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摆弄。
“好了,伤口不大,但你是女子,最好还是去敷点药,以免留下疤痕。”
简兮回神,看着被包扎得干净利落的手指,本应该有些感激之意,只是......
“你为何撕我衣摆?”
她手上缠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她衣摆处的衣料。
“啊?哈哈哈......”九七左右看了看,打着哈哈,“在下身上衣料粗鄙,自是不能给先生包扎,我看酒也搬得差不多了,九七便先告辞了!”
“你!”
简兮还没来得及多作反应,九七就转身向院外走去。
“再会!”
边走还边装模作样的说了句人话。
简兮恶狠狠道:“不必!”
可九七听到后特地回首,意味深长地笑道:“诶,先生别急着下定论,说不定,你我二人马上就会再次见面了。”
说罢便飞快的上了驴车,绝尘而去。
简兮看了看他离去的方向,愤怒的脸上逐渐转为无奈,向来只有她调侃别人,没曾想还有人能噎她至此。
不过,他方才的笑,不像是在玩笑......
简兮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她伸手朝腰间摸去,放在那儿的东西果然没有了!
“九七!!!”
......
“呵呵呵,竟还有人能让姑娘你这般吃亏,可真是少见。”
那些台前看客见简兮不能参加比舞而弃权,兴致少了大半,留下来的要么是想看甘棠一舞,要么是想知道简兮病况到底如何。
总之,此次的久舞之争很快便落下了帷幕,久舞先生的名号也毫无悬念的被甘棠所得。
人群散去多数,等到甘棠换下舞衣上楼去见简兮时,发现她在桌前闷闷不乐,一问之下才得知了方才所发生的事,不仅不与她同仇敌忾,反而笑了起来,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简兮:“......”
看着简兮幽怨的眼神,甘棠敛了敛笑意,正色道:“没有那东西,后面的计划便不能顺利实施,你打算如何?”
简兮细眉微蹙,面色严肃,“实在不行,只能去一杯酒坊一探究竟了。”
且不说九七今日蹊跷来此,就凭他拿走那个东西,此人便是居心叵测,又是在她探查高通一案的关键时刻,多生事端总是不好,简兮思来想去,此事得速战速决。
“好啊!”甘棠兴奋道:“何时动身?我与你前去,定能护你周全!”
简兮诡异地笑了笑,“护我周全是假,想去见一见那九七先生是真吧?”
甘棠皱眉,一脸委屈,“姑娘,你怎么能怀疑我对你的忠诚呢?刀山火海,你说去,但凡我说一个‘不’字,便愧对姑娘你的救命之恩......”
要是让那些酒客看到一向温柔端庄的甘棠姑娘,如此模样,还不一个个心疼的赶着上来安慰了。
可简兮却并不上套。
“甘棠。”简兮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色道:“我当初留下你,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的......这话我之前问过行露和阿婆,现在也问你一遍,此番我要做的事,万般凶险,趁着事态还未发展到无法脱身的地步,你现在想走,我定会金银奉上,送你出城。”
“你,可要离开?”
甘棠一双杏眼看着简兮,却突然起身,拔出腰间随身携带的匕首,对着自己胸前的青丝快速划过,寒光一闪,一缕青丝缓缓落在她伸出的手上。
“甘棠今日在此起誓,此生跟随简兮姑娘,龙潭虎穴,在所不辞,若有异心,天诛地灭!”
简兮意外的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忽然一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和行露,真是回答得一模一样。”
“既如此,待她回来之后,便和她一起去西街的雅室守着吧。”
甘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