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阿瑶便收拾好医药箱,按照简兮的指引找到了一杯酒坊。
此时虽早,可酒坊的院门已经打开了,坊中也传来了阵阵酒香。
“九七先生。”
阿瑶刚行至院门前,便见九七在院中石桌前倒腾着什么东西,正背对着她,出于礼貌,她便敲了敲门。
“我都说了这里不需要......”
九七下意识地就以为是简兮,正凶着却发现声音不对,转身一看,是昨天夜里救下的小姑娘。
“阿瑶姑娘?你怎会来此?”
阿瑶微微欠身以表礼貌,而后正身道:“先生因阿瑶受伤,阿瑶理应来看顾先生。”
九七皱了皱眉,“如果我没记错,你当时应该也是受了伤的吧?我也只是些皮肉伤,无须担忧,回去养伤吧。”
阿瑶执意走进院中,“且不说先生是因阿瑶受伤的,便是一般受伤的百姓,阿瑶身为医者,亦会为之诊治,还请先生莫要再拒绝了。”
九七沉默,没有赶她走,却也没有同意她留下。
阿瑶犹豫片刻,道:“先生之所以不让阿瑶为你诊治,是因为我家姑娘吧。”
不是询问,是肯定的语气,从昨夜简兮回去时不安的样子,她便明白,两人这是吵架了。
果然,也就是这么一句话,让九七松了口。
“过来坐吧。”
阿瑶微微一笑,行至石桌前坐下,同时取下身上的药箱置于桌上,见九七正拿着一个似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坛子清理,问道:“先生这是?”
“是年前埋下的杏花白,不知味道如何,挖出来看看。”
提起这个,九七的眼中才有了些笑意。
阿瑶见状,心中也舒坦了些,“九七先生很喜欢酿酒?”
九七说着,手上清理的动作倒是没停,很快便清理干净,“母亲生前便喜酿酒,算是......子承母业吧......”
开坛的那一瞬间,酒香四溢,香而不腻,闻了便想让人尝一口。
“今日你来得巧,看来这杏花白当是不错,正好尝尝。”九七正打算给她倒一碗,却又顿了手,转身进屋拿了茶壶和茶杯过来,“饮酒伤身,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喝茶吧。”
阿瑶闻言一怔,连心跳似乎都漏掉了一拍,这个传闻中性格孤僻怪异的男子,先是不顾性命的救了她,后是细心的不让她喝酒,看来传闻,也并非都是事实。
可当她接过热茶,却见九七自顾自的倒了一碗杏花白,心中的暖意瞬间转为了担忧,“先生,你也有伤......”
九七笑着摇了摇头,“小酌怡情,况且若无酒作伴,便是枯燥此生,多无趣?”
阿瑶垂眼看着手中的热茶,苦笑道:“先生的想法,倒是与寻常人不同......姑娘也是......”
九七饮酒的动作一顿,随后放下了手上的碗碟,正欲询问她这话的意思,阿瑶便又开了口。
“昨日我观姑娘气色,当是动怒了,想来是与先生起了争执吧?若非如此,以姑娘和先生的关系,姑娘应当是亲自来照顾先生的。”
九七没有做声,只是眉间愁意不展。
阿瑶见他如此,心中也有了猜想,“是因为我频繁出入赵府之事?”
九七握着碗碟的手紧了紧,仍是没有说话。
“男尊女卑,是历朝历代都不变的定理,从我生而为女子起,这种弱势就注定了。”阿瑶起身,看着无边无际的天空,眼中满是向往之意,“说起来,我的故事也有些俗套了,我出生在农户之家,父母没有书香熏染,只想着能早点将我嫁出去,换些嫁妆来给弟弟他日成亲攒下钱财。”
“可能是天赋使然,我自小便喜欢草药,在隔壁教书先生的指导下,识得不少草药,也学的了些简单的医术,后来村中一户有钱人来提亲,让我嫁给他家的傻儿子,我便趁着夜色,逃出了村子。几年的连滚带爬,终于习得了正经医术,也有了些傍身的手法。”
“听闻元都天下文人聚集,有志之士尽数在此,我想将一身医术发扬,便来了元都。可来了之后,发现元都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那些医馆药铺皆以貌取人,不愿收我为医。”
“我身上钱财不多,亦不能另立门户,心中郁郁不得志,只能学着别人的样子借酒消愁,而我消愁的酒楼,便是天下闻名的倚雪楼。”
“一次,我喝得半醉半醒之际,一男子对我动手动脚,我心中不快,正欲除之,是姑娘出现,救了那男子。”
九七淡淡道:“元都杀人,非同小可。”
“对,所以她其实是救了我。”阿瑶点点头,眸中是止不住的感激与羡慕之意,“起初我对于她这种舞女是不屑的,后来才发现她其实是一位超脱于俗世,坚强而又正直的女子,这才让我下定决心要留在倚雪楼,也答应她若非情况特殊,绝不会做出极端之举。”
“她是我的伯乐,是以一己之力撑起倚雪楼的奇女子,更是我在这世间想成为的人。”
“我想告诉先生的是,姑娘有自己的坚持与底线,不该碰的,她不会碰,我们亦不会碰,先生不该误会姑娘。”
九七无奈一笑,原来绕了这么一圈,是想告诉他,去赵府是别有目的,并非是做苟且之事。
“是九七愚钝了。”
阿瑶莞尔一笑,行至石桌边,打开药箱,拿出了几个药瓶和一些纱布,“这些药是我亲自调的,效果应是比寻常大夫的要好一些,便交给先生了,终是男女有别,既然误会已说清,阿瑶便先告辞了。”
“劳烦阿瑶姑娘亲自跑一趟了。”
九七起身相送,却被阿瑶阻止,“先生身上的伤应静养,不宜喝酒,这是医嘱,先生不必送了,告辞。”
九七便站在原地,一直目送阿瑶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转身落座。
他下意识地从怀中拿出了那成色碧绿的佛尊玉佩,眸中深邃,愁意汹涌。
“你的为人怎样,我心如明镜,故意气你离开,不过是觉得,你离了我,才不会被卷入这场是非中,面临随时丧命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