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chapter39
有护士赶过来,记录了仪表上的数据,做了基本检查。几分钟后,韩医生进了病房。
隔着玻璃,年年看见宋伟平吃力的睁开眼,他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眼神迷惘,像个找不到母亲的迷路小孩。年年的泪又汪在眼眶,喉咙酸到疼。好想过去抱着他,好想将他身上的痛苦拨到自己身上。
苏虹握着年年的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病床上的宋伟平,眼眶红红的像一头愤怒的小兽。
韩医生冲玻璃外瞧了一眼,对身边的护士说了句什么。
一个面容清秀的小护士出来,“楚小姐,韩医生说您可以进病房探视了。”
护士开始伸手拔宋伟平身上的各种管子。他又闭上眼,躺在那里任人宰割。
有人说过,再了不起的人到了医院,也会没有尊严。
宋伟平的身上起码有三个护士的手,他那冷峻的表情,该有万般的痛苦吧!
苏虹冲小护士吼起来,“我也要进去。我是他妹妹。”
护士面露为难的神色,苏虹的气势了得,“我也是学医的,医科大研究生毕业,让我进去!”几乎是命令的语气。
小护士愣愣的站住。
年年说,“苏虹我先进去看一眼,别为难人家。”
苏虹涨红着脸,脖子上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见,护士吓的避开她的眼。
年年走进病房的脚步极轻,自己都觉得自己快要失去重量。
韩医生说,“醒了,近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陪他说说话,总是睡着对他的身体也不好。不过别让他情绪激动。”
年年深深的点头,指了指窗外望眼欲穿的苏虹,“韩叔叔,她是我好朋友,也是伟平的堂妹,可以进来么?”
韩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别打扰他休息。”
年年无奈的冲苏虹摆摆手,苏虹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宋伟平在苏虹心目中就是一座灯塔,永远用来仰望。可这灯塔突然间就黯淡下来了,她怕那灯塔接下来会灭掉,那么她自己的世界,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就将是一片黑暗了。带着这种忐忑和恐惧,她多么想从这一刻起就一直盯在宋伟平身边,他睁眼闭眼,呼气吸气,都要观察着才好。不允许有一点点的差错。
她自己也觉得对宋伟平,似乎已经超越了堂兄妹之间应有的感情。可这有什么?挂念关心一个人,也需要太多理由么?
宋伟平周围围了好几个护士,再加上躺着,有很多仪器挡住视线,并没有看到不远处就站着楚年年。
他时而闭着眼,时而不情愿的睁眼看天花板,无奈的叹着气。
自己的身体状况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知道了,美国的医生劝他赶快治疗,他却一直没有接受建议。他不是神,有他恐惧的地方。上大学的时候有个要好的同学,也是华裔,得了癌,死的时候瘦的只剩下骨头,头发稀疏的像荒漠里的几根野草。
他对宋伟平说,“得了这种病,别治。都是一样的死,还不如死的痛快点。这样死,见了上帝上帝都嫌弃。”
宋伟平不知为何对这句话记忆尤为深刻。以至于在被怀疑得了病之后,他连医院的门都不敢迈进去。
以为自己够坚强,在命运真正到来之时,也不过如此。
他连遗嘱都找律师立了,如果真的会死,他希望颇有尊严的死去。
本想着趁身体还撑得过去把公司的事情理顺,没想到今天一下飞机就两眼一黑,继而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回忆着晕倒前记得有一项重要的事情要办,现在却瞪着双眼睛怎么也想不起来。
年年站在护士的背影之后,韩医生拍拍她的肩,“过去吧。”
年年却扭头出了病房的门,苏虹吃惊的望着她,“你干嘛?”
“你知道现在还有哪家商场开门么?”
“你疯了?你要买什么啊!”
“你别管。告诉我有没有。”
“现在是凌晨4点,你说有没有!”
年年说,“给我几枚硬币。我钱包落在你车上了。”
苏虹依然弄不明白,但还是从包里掏出硬币给年年。目送她的背影匆匆下楼。
不一会儿年年气喘吁吁的抱着三厅可乐回来。
苏虹望着她,“小姐,你没搞错吧,那不是有自动贩售机?”
年年一拍脑门,“我……”
苏虹拿过一瓶可乐,啪的打开,咕咚咕咚的灌下去,“谢谢。我们大脑都不好用了,都是那个宋伟平害的。”
年年笑笑,“是的,等他好了,我们一起收拾他。刷爆他的卡!”
苏虹艰难的附和了一声,眼眶又开始泛红。
年年捧着可乐准备进去,苏虹拦住她,“哎,你给他喝可乐么?你没搞错吧!”
“没搞错。对了,你先回家一趟,给我拿点生活必需品。我在这陪他。”
苏虹说,“也好。”
她打了个哈欠,转身要走。
年年叫住她,“开车小心。”
苏虹揉着自己的脸,“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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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买可乐上楼的时候遇见韩医生,他正要下夜班回家。他说宋伟平现在的情况比较稳定,明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宋莫刚已经打电话来替他要了最好的病房,病房里有陪床。
韩医生说,“年年你脸色不好,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这种时候身体更是抗争的本钱了。
年年深深的点头。
临了韩医生说,“年年,你爸爸的葬礼我没能参加,很抱歉。”
年年坦然的笑笑,“没什么的。我理解。”
在宋伟平的病面前,父亲和赵志那些过往的事情早就成了云烟。还再去计较什么?
韩医生推推眼镜,“你放心,宋伟平的病,我会尽全力。我已经联系了好几家大医院,还有国外的一些器官提供机构,一旦有合适的肾源,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年年微微朝韩医生鞠躬,“谢谢。拜托了。”
回到ICU病房,宋伟平依然闭着双眼。
他仍然在思考晕倒前那件重要的待办事项,想着想着觉得头疼,不由得皱着眉头用手捏自己的眼窝。
楚年年将手放在他的手上,轻轻的说,“怎么了,想女人想多了头疼?”
宋伟平没有睁眼,那双手停在了眼窝处。呼吸变的急促起来。
最想见的人在面前,他却不敢睁开眼来看。他怕那不是真实的,他怕自己是晕糊涂了在做梦。
年年将冰凉的可乐罐子贴上他的脸,冷的他一激灵,“让你多运动,病了吧!病了还要老娘伺候你!”
宋伟平的脸被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终于睁开眼,迎上楚年年一张灿烂如花的笑脸,在满是惨白的病房里显得那样明媚。
宋伟平痴痴的看着,闭眼闭了好久,病房的日光灯并不刺眼,而楚年年的脸却让他的眼睛好痛。
他愣了许久,嘴角突然浮起笑容,“怎么,用一罐可乐来讨好我?你知道你犯了多大错误么?你脚踩两只船,你不辞而别,你玩人间蒸发……反正,你罪大恶极。我暂时不打算原谅你。”
年年半跪在他病床前,将下巴支在宋伟平的臂弯处,“你不打算原谅我,去广西干嘛?难道真的去金三角准备做毒枭?”
宋伟平狡辩,“我听说那风景好,顺道去参禅拜佛,那老和尚说了替我保密的,嘴巴真大!我真的不是为了见你,我发誓。”
年年嘟着嘴,“没说你是去见我的。听卫教授说金三角那边有很多越南柬埔寨过来的姑娘,十六七的年纪,只要给钱,人那是相当放得开,四位数,你就可以让仨姑娘同时伺候你。所以我大概清楚你去是干嘛的。爽了吧!把肾都给爽坏了吧……”
宋伟平气的脸发紫,“你!”
他想了很多次和年年重逢,也许是他离开人世的前一天,也许他的病突然就好了,也许他被家里人扭送去医院,也狼狈的如同当年那个同学。
在他预想的诸多情况里,基调都是悲凉甚至悲壮的。
却没想到见面就这样拌嘴,像刚认识她那会儿一样。
他突然觉得活着多美。突然后悔自己的逃避。
楚年年拎着他的耳朵,并不疼,她却摆出了十足的悍妇架势,“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真的打算让我孤独终老?一个人守着江心洲的小木屋,看滔滔江水无情东流,到老了的时候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在屋子前阻止小年轻的拆我们的房子,然后作为弱势群体的代表上人民日报?”
宋伟平的表情突然很暗淡,嘴上却说,“你怕什么?你到老了,也是颇有姿色的老太太,自然有骚老头儿愿意替你出头。”
这样下去这场无聊的争论不知道要如何结束,年年回头望了望,监护室外面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她稍稍欠了欠身子,狠狠的吻在宋伟平的唇上。他的唇发苦,然而吻上去依然有踏实的安全感。
宋伟平愣了愣,继而用尽力气将年年的脖子摁在自己胸前,舌头探索向前,要霸占她的口腔,吮吸虽然吃力,却也让年年觉得微痛。
年年低低的哼了一声,滚热的泪滴在了宋伟平的脸上。她用手支着自己一部分身体的重量,怕压的宋伟平难受,宋伟平却不顾一切的将她往自己的身上拦,恨不得把她压到自己的身体里。可他毕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在年年来感觉,他拼了命得用力只是弱弱的将手抚在她背上。
激吻间她也体会到了宋伟平手的用意,便揉揉的将身子贴在他的前胸。
宋伟平那只手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挪到了她的头发上。
这吻不长,却好似吻了一辈子。
宋伟平气喘吁吁,年年也满面潮红。
四片唇分离的时候宋伟平盯着年年的眼睛,“对不起,肾被我弄坏了,以后伺候不了你了。”
年年气的用手打他,“瞎说什么!一个肾也够用的!”
“那个也坏了……”宋伟平垂下眼,像做错事情的孩子。
年年将食指放在他唇前,“我的给你!咱俩一人一个。忒公平。”
宋伟平伸手捏她的脸,“我才不要呢。”
年年嗤了一声,“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