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转眼过去了两天,每个班都要在一周后去参加“集体阅兵”——围着操场溜一圈儿。
而我,竟然出人意料地被选为了标兵,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另一个标兵是袁小丽。
上了高中之后,除了遇到袁小丽这个“瘟神”之外,我在其他方面好像转了运一样。认识了许多新的好朋友,他们和我都挺谈得来,我似乎一下子还成了中心人物。
以前,这些都是我不敢想象的美好片段,它们像蛛网似的裂纹支离破碎地散落在地上,我无力捡起,拼接。
那时的我作为一个差生,受尽了老师的奚落,同学们也刻意与我保持着安全距离,好像沾上我,他们就得暴毙而亡一样。
现在,我串联好了一切,带着新鲜感与优越感,回到了正轨。
但我始终视袁小丽为“眼中钉”,凭什么她和自己平起平坐一起当标兵?
更难以让我忍受的是队伍走到主席台敬礼时,每个人都向右转半圈,袁小丽站在我的右边,这样一来离主席台最近的就成了她,而我则被她挡在外侧,和个跟班一样。
我得想个办法把她激怒,让她自乱方寸,知难而退,她当不了标兵,我不就可以站在右边了?
于是,在训练的时候我开始故意找碴儿。
练习齐步走时,张教官喊“立定”,但只要我逮着站在袁小丽身后的机会,就故意装听不见,紧接着向前多走两步,一下撞上她的后背,顺带着还故意用双手推她一把,装作不经意间狠命踩一下她的脚后跟,把她穿的鞋子踩掉。
刚开始,我并不明目张胆地做,撞了她之后我还赔着笑脸,嘴里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我没掌握好。”
她也不说什么,她的忍让令我更加肆无忌惮。
终于,她识破了我的诡计,开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换作我走在前面时,她也“不小心”在身后使绊子,正步走腿抬得倍儿有力,一下子就用她的长腿踢到我的屁股上。
我们这对“活宝”相互报复了好几个回合之后终于被张教官的法眼看穿,双双被罚到操场正中央站军姿。
这下更把我们心底的“怨念”彻底激发,站在人造的草皮上,我们对彼此施加着各种小动作,我推她一把,她就踩我的脚一下。
很久之后,当我再回忆起来这件事情时,才发现那时的我们真是幼稚。
正当我们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难以自拔时,突然听到了身后有“咯咯”的笑声,回头一看才发现张教官和自己的同班同学站在后面看我们的“表演”,好像已经有一会儿了。
张教官走到我们面前,我能感到他厚重的鼻息喷在我脸上,我肌肉紧绷,大气不敢出,生怕他突然对我“黑虎掏心”。
但他没那样做,而是皮笑肉不笑地说:“打啊,怎么不打了?刚才不是挺热闹的吗?怎么这会儿都蔫儿了?”
我与袁小丽都感到双颊发烫。
他向操场北边的体育器材室打了一个手势,赫胖子手里拿了两块长木板向这边走来。
张教官接过木板,我这才看清楚,是两个类似雪橇的东西,每个上面都有两个橡皮套,前后间隔一定的距离,原来是玩“同舟共济”游戏的木板鞋。
“哐当”一声,木板鞋被扔在了我们面前,他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两个,穿上它。”
我们都没动,他突然很严厉地大喊一声:“穿上它!”
我们吓得赶紧套上,一前一后站好。
“今天我们就一块儿看看他们的笑话!”他拍了几下掌,冲其他人说道,“你们穿着它从这里走到看台再折返回来,一分半之内必须完成,超时的话就重新做,开始!”
全班人真的看了热闹,由于我们一点默契都没有,各走各的,越着急越出乱子,经常我迈左腿时袁小丽的左腿还没跟上,我迈右腿时她又迈了左腿,我们摔倒的画面层出不穷,狼狈不堪。
后来连别的班有些好事儿的都闻讯赶来,围观我们两个笨得像狗熊一样的学生。
第五次摔倒之后,我费力地爬了起来,一把推开她搭在我身上的腿,还碰到了她裸露在外的胳膊,好滑,我的身体像触了电一样。
“袁小丽,你存心的是不是?在后面走那么慢!你给我快点!”我埋怨她。
可是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她回嘴。
“这次走的时候我来喊口号,我喊1我们就迈左腿,喊2就迈右腿,不要着急,每一步走实了再来下一步。”过了几秒,她平静地说。
我一翻白眼儿:“凭什么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
她没有太多耐心跟我争执,立刻打断我的话:“杨小和,你成熟一点好不好?你看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俩被别人当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观看,我反正受够了。听着,你如果不想继续丢人现眼,就照我说的去做!”她的口气突然变得不容商量。
“行了行了,快开始吧!”刺热的阳光照得我有些不耐烦。
在她的口号下,我们顺利地在一分半内走了个来回,惩罚也随之解除了。
我们累得腿肚子抽筋,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张教官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问:“怎么样?你们俩以后还捣乱吗?”
“不了,再也不了。”我们拼命地摆着手。
之后的训练,我们全程处在张教官的严密“监视”之下,他的一双“鹰眼”明察秋毫,让我们俩所有想要继续报复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我们也没再敢顶风作案,老老实实地当着标兵,练完了最后几天。
8月30号的军训分列式上,我们班表现得不错,得了个第二名。
军训一结束,全班欢送了张教官。
郭老师准备了一张白色的长布条,让我们在上面写上送给张教官的话。三米长的白布上写满了寄语,离别之际,一些女生难过地流下了眼泪。
这一个星期里,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被人重视的滋味,像打了鸡血似的充满自信。
我竟然开始想,军训的困难我都克服了,要是我现在开始好好学习,是不是还不晚?我是不是也能成为一个“好学生”?
我越来越相信,跌跌撞撞地考入西城,是命运的安排,它给了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我才发觉我是那么爱这所学校,是爱,不是简单的喜欢。我爱我的那些新朋友,一想到还要和他们相处三年,我就激动不已。
我爱这所学校的包容,因为这里没有太多人了解我的过去。
回家之前,郭老师把我们重新集合到了班里,在军训期间,我们的新桌椅也已经摆好了,她要按身高给我们排座次。
徐春殷站在我旁边,他用手捅了捅我,“嘿,杨小和,咱俩做同桌吧。”
“好啊,可是……”徐春殷身高差不多一米八,我只有一米七五多一点,差距还是比较明显的。
他看出了我的顾虑,小声说:“没关系,你站直了,能绷多直就绷多直。”
我照他说的做,他把腿一弯,两脚岔开,就这样,我俩如愿以偿地成了同桌。
之后,我们就各回各家了。
“回来了?去洗手,拿筷子拿碗,吃饭。”我妈往菜里放完了最后一勺盐,边翻炒了几下边说。
“嗯。”我累得没了力气。
“军训这几天,晒黑了呢。”
“别人都晒黑了。”
“怎么样,没闯祸吧?”
“没有。”
从前,我没少让家里操心,我妈说,有一段时间,只要家里的电话铃一响,她就害怕,害怕接起又是学校打来的说我闯了什么祸,把别人打了,损坏公物了或者辱骂老师了,这些可能性就一直烦扰着她。
这次,我没告诉她我当了标兵的事情,也没说我对今后在西城生活的憧憬。
我只告诉她,我没惹祸,她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其实,我挺想跟她说我觉得西城中学是一所特别不错的学校,告诉她我认识了许多新朋友,他们都不讨厌我。
但我还是没说,可能,她也压根儿没对我抱很大的希望,只是觉得她同事的孩子都考上了高中,我也没落下,没在这样大好的青春年华就游手好闲地在街上晃悠,没去工地搬砖,没去学美容美发,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情,而是能继续接受文明的教化和礼仪的洗礼,这就够让她感到很骄傲和满足了。
9月1日,我在西城中学的高一生涯就要正式开启。
我有了一次“打了鸡血”的军训,我还想要一次“打了鸡血”的高中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