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亦有所思,暮亦有所思,登楼望君处,蔼蔼萧关道。掩泪向浮云,谁知妾怀抱。玉井苍苔春院深,桐花落尽无人扫。
杨正豪收拾着东西,无意间看到了放在书桌上的英语四级词汇,安静地、凄凉地躺在那儿,像一个因为失宠而被抛弃的孩子,不敢出声。正豪觉得很愧疚,开学还不到两个月,当初那份理想和信念就忘了。他拿起书,连A部分都没看完。停下手中的活儿,把刚才未收拾的衣服又放回到衣柜里,和已经叠整齐的衣服混到了一块。
打算去图书馆上自习,在一边吹笛子的文昊说道:“怎么,发愤图强去?”
“对,我不能忘记我的理想和目标,留下来唯一的理由就是我要考研,不能把大学这四年浪费了。”
“有出息,有前途。”文昊开玩笑地说道。
到了图书馆,本来就不大的自习室已人满为患,没有空座。他无座位可坐,心想着去阅览室看看吧。来到阅览室,又看见了那个讨厌的大妈。侧着脸走到书架旁,虽然说这图书馆不大,但藏书还是颇丰,大学四年即使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读书也未必能读完。转了好久,还是没有自己感兴趣的书,他随意拿了一本军事杂志,可是坐到桌子旁还是心不在焉,不得已又送回书架上。然后再接着找,最后有一本《大学生恋爱》让他停住脚步,这本书光名字就能让他眼前一亮,因为这本书或许能解他近日之烦忧。拿着书急匆匆地在角落里坐下来,兴致盎然地读了起来。可是翻开之后才发现,内容和网上说的大致都差不多,甚至还不如网上说得好呢。而且很讨厌其中的一句话:“要因人而异,不同的人喜欢不同的类型,而且要尽量多地展现自己的才华。”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现在自己就是不知道岳菲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该怎么去做,还说尽量展现自己的才华!问题是现在不知道该怎样去展现自己,更何况自己也没什么才华。书的结尾又来了一句:“姻缘之事乃缘之所致,不可强求。”真是说了一堆废话。杨正豪撇下书回宿舍去了。
杨正豪边走边寻思,今天来晚了,明天一定天没亮就起床,看谁还能比自己来得早。其实他不知道,那些苦心学习的,都已大三大四,看着自己未来的工作虚无缥缈,不得不考研,那些座位几乎都已固定,每天也都是那些人在。
杨正豪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宿舍,文昊还在吹他那把破竹笛,听着好像是电视剧《红楼梦》里的曲子,文昊说这首曲子叫《枉凝眉》。杨正豪之前的生活,没有文艺青年的成分存在过,这样典雅的古曲他不会听到。可现在即使不懂音律,但听着还是挺舒服的。
吹竹笛是吴文昊一大爱好,他说:“竹笛能拓宽生命的内涵,笛音能洗涤酸涩的心灵。”没事的时候他就吹,在宿舍吹,在校园里吹,在郊区吹,有欢快的,也有凄凉的。
看到杨正豪垂着头回来,文昊说:“知识的分量就是大啊,看把你压得脑袋都耷拉下来了。”
“真没想到,大学里还有这么多爱学习的,不是说只有在考试前图书馆的人才会满吗?”正豪抱怨着。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是社会竞争压力大吗,多学点知识更有利于生存。但话又说回来了,一心不能二用,你现在最主要的目标就是把岳菲追到手,小心日久生变,让她给跑了。”
“可我不知道怎么开始啊。”正豪激动又困惑地说道。
“那我可就帮不了你喽,自己想办法吧。”
心事重重的杨正豪躺在床上呼呼地睡觉去了。
岳菲还是那样每天一如既往地上课下课。生活沿着早已规划好的固定轨迹不慌不忙地进行着,每天的故事似乎都出自同一个模子。但她并未感到什么不满意,并非一定要走出这种生活的框架。能安静地学习、安静地生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只是偶尔也会胡思乱想,内心深处有时也会期盼生活激情的出现,期盼生活的轨迹有一点起伏,毕竟现在正值青春。
岳菲在宿舍里待着觉得无聊,又没心思学习。心想不如到校园里走走,教学楼后面有一条林荫道,好几次经过那里想去转转,可一直没时间。
这里可真是恋爱的天堂,都是成双成对地在那儿窃窃私语。走了一圈,岳菲觉得一个人这样走实在没意思,于是就在身边的一把石凳上坐了下来。季节已到深秋了,丝丝寒风打在脸上。
那天杨正豪有课,不过不是一节重要的课,但实在是没心思去上课,老师唾沫横飞地讲,学生埋头或玩手机或睡觉。杨正豪觉得那是浪费青春,浪费生命。经过分析判断后,觉得今天老师不会点名,就猫着腰悄悄从教室里逃了。
大学的课程,如果你都把它当重要的事看,认真地去对待每一门课,把每一门知识弄懂,那你会忙得眼花缭乱,比高中时还要忙;反之,如若只为了期末不挂科,或者选择性地只学专业课,那大学像幼儿园般轻松。大一时的课程虽然多,但很少有专业课,所以很多人在应付,就当是老师为了告诉你学校是用来上课的,如果你不来而且被点名点到了,那么期末考试你很有可能会不及格。但是学生去了又能怎样呢?玩手机的照样玩手机,睡觉的照样睡觉,走神的继续走神,大都无法集中注意力在所要思考的问题上。
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正好也要经过教学楼后的那片草坪。远远地看见了岳菲,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杨正豪停住了脚步,一瞬间大脑乱了,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当这个人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时,一下子懵了,不知该怎么做了。就在他思索着怎么办的时候,岳菲突然转过头来,发现了正在傻傻站着的正豪。远远地,岳菲扬扬嘴角,主动和正豪打了招呼。杨正豪走近岳菲,站在她面前,没敢往石凳上坐。
“你怎么也在这儿啊?是不是在等人啊?”
“没有,只是没事出来溜达溜达。”
“哦,一个人啊?”杨正豪语无伦次地说。
“恩。你干吗去啊?”
“我去图书馆看会儿书。那我走了啊!”
慌张!杨正豪暗暗怪自己怎么就这么窝囊。急匆匆地离开,遗憾和悔恨在心里肆无忌惮地蔓延。
吴文昊说他的梦想,就是做一个才高八斗的闲云野鹤,过一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他是愿意把梦想付诸行动的人,虽然嘴里从不经常提到梦想二字。并且经常活得稀里糊涂,做事也疯疯癫癫。但是他有自己的主见,自己目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信誓旦旦地把梦想讲出来给别人听,也不好高骛远地想一些自己根本就达不到的事。他说他想要的就是踏实,他的座右铭是:小事做好了,大事自然水到渠成;小事不想做,大事做不了,注定终身一事无成。
文昊从大学一开始就一直唱着单身万岁的调儿不快不慢地走着,不去羡慕别人,也不强求自己。每天除了上课下课,偶尔在宿舍吹吹他那根破竹笛外,就是骑着单车在这座城市周围疯一般地乱转,特别是前几天又加入了一个什么自行车协会。当文昊刚一回宿舍说他现在正式成为校自行车协会的骨干时,张海城就八卦好奇地问:“每天骑自行车?给钱吗?”文昊白了他一眼,不去理会。组建协会就是为了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玩,不用交会费就够不错了,还哪有钱给你发啊。“那你们每天累得半死,图啥啊?下次出去拉个广告,车队把广告一拉,既能体会到快乐,又能产生商业效益,商家肯定特愿意出钱。”南方人的生意经到处都能用得上。
时间一长,文昊对杨正豪这种痴情又不敢言、每天一个人默默地发呆的状态很是恼火,曾多少次拉着他也加入自己所在的自行车车队,一起到野外,领略大自然的风采,可正豪哪有心思啊,即使不想着岳菲,也还想着过四级,虽然现在的学习动力已大不如刚开学信誓旦旦的那阵子。
在文昊的软磨硬泡、连拉带拖之下,正豪出去骑过一次,自行车是文昊跟协会里一个同学借的,目的地是离××市不远的一座山。刚起步,正豪就一溜烟地骑着冲出了好长一段,他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感觉车队里的那些老手真慢。这些天,他一直闷闷不乐地不出去活动,就连打饭都是舍友帮忙带的,今天突然间拥入大自然的怀抱,有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
可没多长时间又急说闷得慌,让文昊骑慢点,要边骑边和他聊天,文昊很无奈,像这样长途骑行路上是不能说话的,要不然冷风灌进去肚子会疼。
路两边的风景被他们一点点地甩在了身后,正豪边骑边享受着大自然别样的风情,比想象中的要好。可是没走多久,他又喊停,说累了要求停下来休息。文昊劝他要振作,骑行就是挑战自我的运动,怎能刚走没几步,就言累要求停下呢,这才使得杨正豪又跟着继续前进。
文昊说:“和车队一起骑行,就必须尽力紧跟住前车车轮。如果你在车队中间位置,而又与先导车脱离,这会让你花上不少力气才能迎头赶上,这将使得你之后的行程会非常累。所以最好是花点力气平顺地跟上前车,并与前车保持一定的间距,不要因一时偷懒,后面再花更大的力气去追。那样体力会消耗很大!”杨正豪似听非听地点了点头,还是自顾自地吃力地瞪着。
骑到差不多全程的一半时,正豪实在骑不动了,感觉自己两腿发软,乳酸分泌过甚,强烈要求文昊停下来休息。文昊知道再不休息估计他能躺在马路上不走,不得已只好去请示队长休息一下再走。
自行车协会虽然都是一些运动细胞发达的人组建的,主要成员基本都是那些人们常说的“四肢发达”的体育生,但是这个团队在一起却特团结,也很讲义气,从不会丢弃一个队员先行,即使有队员车坏了,大家也都会帮忙修车,甚至集体露宿过夜,等待救援。因此,听了文昊的请求,队长同意集体休息一会儿。
坐在路边,吴文昊把目光看向远处的山头,点燃了一支烟冲正豪说道:“小子,感情就如同这骑行一样,欲速则不达。”
正豪把脑袋扭了过来:“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追女生时不能像你这样,该放轻松时就得放轻松,不能日夜尽想着。”
休息片刻之后,杨正豪看着大家都在等自己,他觉得很不好意思,强咬牙关,继续前进。
终于到了目的地,杨正豪刹住自行车也没打支架,任由它倒下,自己则瘫倒在地上。
车队的人开始忙乎了,他们的体力和耐力可真是惊人啊。队长说要先吃点东西,然后再行动。队员都拿出自己包里的食物围成一圈,嘻嘻哈哈地暴吃起来。正豪不知道,车队还有这样的习惯,而且他也不曾想到会像现在这么饿,可是包里空空如也,连一点面包屑都没有,却又不好意思去蹭吃的,想想还是不过去了。但经不住大伙的一再邀请,就厚着脸皮靠近了。眼前的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的,正豪不解他们怎么这么开心?聊不到一起,自己便找个借口到一边独自欣赏风景去了。
深秋正午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山上有很多不同种类的树,绝大多数是白杨。北方的秋天,早上寒流来得很早,特别是今年。树叶因经霜而颜色各异,有红色的,有黄色的,当然还有一些生命力旺盛、经得住小寒流的绿叶树依旧绿绿地挺立着。正豪看着这样的风景,想着如果哪一天岳菲能和自己一起来看该多好啊,那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长鸣,循着声源看去,是一只叫不来名的鸟,或许它在寻找什么,是食物?是鸟卵?还是走失的伴偶?一阵风来,树枝摇摇晃晃,鸟儿为了平衡不得不跟着树枝左右摇晃着。孤独的身影显得有点悲凄。
一片树叶落了下来,飘飘然摇摇摆摆,最后落在地上的落叶中。正豪有些莫名的伤感,想去捡起那片落叶,可是这里的落叶太多了,分不清哪片才是刚落下的,看着让人眼花缭乱。正豪想起了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想起了文昊经常吹奏的那首《葬花吟》,想起了那句“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煞葬花人”,既然找不到那片刚落下的落叶,不如把那片落叶周围的落叶都捡起来。
不远处的人们还在开心地说笑着,他们不知道正豪现在的心思。正豪一个人走在秋风瑟瑟、落叶纷飞的山坡,将落在地上的树叶一片片拾起。他默默地告诉自己,他在捡起大树孤独的心事。
文昊看见了不远处忙乎的正豪,走了过来,开玩笑地说道:“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沟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