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舍所尚,耳目之欲,其为不同,已有天壤之觉,冰炭之乖矣。
第一次坐这么远的火车,面对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不过看上去都不像是坏人,而且对面还是个美女,特潮的那种。正毫虽然不曾和女孩主动搭讪过,不过常听人谈起,他也有所了解,据说关键得主动!可是和这样一个陌生姑娘主动说什么呢?还真不知道!
反正列车刚刚才开动,还有很长时间的旅途,一路上有的是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倒是这故土的风景、故土的气息、故土的一草一木却在模糊的视线中渐渐远去。看着大地一点点后退,就这样离开了,也不知道四年之后能不能学有所成、昂首挺胸、衣锦还乡,而让一方人羡慕,让一代人敬仰。正豪突然由心底萌生了一种豪情壮志:大学一定要好好学习,把高考的遗憾在大学补上,决不能荒废这四年。想到这,便对着车后远去的故土鞠了一躬,默默地许了一个心愿。他这一举动让身边的人很不解,都好奇地看着他。这让杨正豪很尴尬,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过道另一边的一个长得有点奇怪的老头问他:“小伙子,你在干什么呢?”杨正豪正想和大伙儿解释,愁找不着机会,这下机会正好来了。
“我在给自己许个心愿!”很认真地回答道。
“许什么愿啊,怎么在这里许啊?”
“我对自己说,大学一定好好学习,学有所成,回到这片故土造福一方百姓。”听口音杨正豪知道他和自己是同乡的,而且他们这个年代的人就是喜欢这样的男孩,有远大抱负、心系故土,所以他朗声道。
“你这是干吗去啊?”老头问。
“去上学,在××大学,刚考上。”杨正豪正儿八经地说。
老头眼中顿时放出惊讶的光:“哦,那巧了,我是送孩子上学,也是你们那所学校!”老头把脸转过去,指着对面那个漂亮的女孩,“就是她。”
正毫觉得喜从天降,这也太有缘了吧!
“来,豆豆,他也是你们学校的,过来认识一下,是老乡,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听到这,正毫心中甚是高兴,正愁找不到接近的理由,这时候却有人主动介绍,而且介绍者还是她的父亲!经过几番对话,杨正豪知道这老头原来是一老师,而且他自己特不谦虚地说:“我是特级教师,女儿是学音乐的”。怪不得这么前卫!杨正豪也告诉他们,自己大学所报专业是土木。为了不使对话出现沉默,正豪没话找话:“为什么到××大学学音乐啊,听说那儿的音乐专业并不怎么样啊!”老头很自然地为女儿解释:“这孩子,文化课学得不好,就爱唱歌,高考成绩也只能报这个学校。”杨正豪听这话,心想你自己不就是老师吗,而且还是“特级教师”,特级教师怎么连自己的孩子也教不了呢,怎么去教别人的孩子?想到这里,心底不由得一乐,又想起刚才自己那种道貌岸然、口是心非的对话,终于没能忍住笑出声来。这让老头和他女儿满是惊讶和不解,以为在笑他女儿学习不好呢。好在他女儿只是白了他一眼,并没说什么。
后来杨正豪和这位老头聊了一路,忘却了旅途的疲惫,也打发了这一路的无聊。而且,为了使气氛更浓,杨正豪还从箱子里拿出了他的那瓶白酒。不拿不知道,一拿吓一跳,原来这老头更是嗜酒如命,看见杨正豪拿出酒来,精神顿时就上来了,当杨正豪把酒放在火车的小桌子上准备把箱子里的羽绒服整理一下再拉上拉锁时,没想到这老头一边拧瓶盖,一边两眼跟着杨正豪的动作来回地扫描,估计心里想着:这小子有白酒,如果再拿出点下酒菜就更好了。杨正豪心里嘀咕着。
为了方便碰杯,杨正豪特意和老头对面的那位客人换了座,当然这也成了豆豆的斜对面,两人谈天说地,从北京奥运到九年义务教育,从抗日战争到两性话题,杨正豪把生平所学知识能想起来的统统聊了出来。两人无所不谈、无所忌惮、唾沫横飞,身边的乘客有的嫌吵,想离开,但也有爱看热闹的人,提出换座,正好各取所需,买卖达成!但一直在他们身边待着的人就是老头的女儿了,她有时还懂事地主动倒酒,这让杨正豪更觉喜爱——这孩子挺懂事啊!学校里学艺术的往往都比较早地接触社会,相比之下懂事的,更会讨人喜欢。
父亲忘年的幽默,女儿婀娜又矜持,再加上酒精的作用,杨正豪早把刚才自己的心愿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记得的,只是“来,干了”。
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天下亦没有不停的列车。看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车也快到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杨正豪觉得脑袋下沉,有些想去厕所的感觉。可刚一站起来,觉得全身晃晃悠悠的,难道是醉了?再看豆豆,正以一副甜美的笑脸看着自己,红唇香艳,好似要滴出水来。都说看美女长寿,难不成看美女也易醉酒?
收拾残局,准备下车。老头说很喜欢杨正豪,觉得他有思想、有前途、有远大抱负。老头还让杨正豪和女儿相互留了联系方式,说出门在外,两人相互有个照应。杨正豪暗自高兴:“这不是把女儿往‘虎口’里推吗?”
目的地越来越近了,列车转过一个弯,列车员说:“××市到了,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看着窗外的景象,正豪不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什么,有一种说不出的莫名的感觉,可直觉是为什么这个地方这么荒凉?难道自己的大学四年就要在这里度过?一千个不情愿,一万个想回去。但是既然来了,箭已经从家乡的硬弓上射了出去,又怎能轻易回头呢,只好硬着头皮再继续走下去了,去看看学校,没准学校会好点,毕竟通知书上的照片还像那么回事。
和老头一起下了车,三人又一道去了学校。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多半是家长,只有杨正豪孤身一人拖着全校新生中最大的箱子,顿觉有些凄楚,悲上心来。
一天下来,大多的时间都是那个学音乐的豆豆看着东西,杨正豪和她父亲在排着长队办理各种手续,这一幕让身边的人认为杨正豪才是这老头的儿子,杨正豪也乐得被误解。
终于办完各种手续,也找到了自己的宿舍,能睡上一觉了,养精蓄锐明天好去参观这所学校。
旭日东升,窗外早已炸开了锅,一片叽叽喳喳,今天还是新生入学报名高峰期。
正豪坐了起来,看见宿舍还有其他三个人,昨晚有点累,他们回来也没说话,自己就假装睡着了。这时,那两个人也都醒来了,其中一个用特不标准的普通话自我介绍道:“我来自南方,我叫张海城。因为我出生时我们家那会儿正下大雨发洪水,城里的水就像海一样,所以我父亲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多有传奇意义哈。”
另一个也自我介绍了几句:“我叫高明,但我一点也不高明,我家是东北的。”
“我叫杨正豪,以后多多关照。”
还有一个住在杨正豪对面的人,介绍说他叫吴文昊,文昊就是知识广无边际的意思,他来自祖国的西北。
正豪心想,这名字又搭这姓,这不是没文化的意思吗?
正豪觉得和他们没什么聊的,而且现在更想去了解一下学校。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走出宿舍,一个人在人群中穿梭,拿着通知书里附带的一份校园地图,根据路边的路标指示,怀着一颗满是好奇的心参观这所大学,这个将耗费自己四年青春的地方。
正豪最想找的是图书馆,似乎刚上大学的孩子们都有这一想法。高中的时候,老师就不停地给他们灌输大学的美好生活,其中之一就是图书馆的生活,什么在书中找颜如玉,在书中找黄金屋,图书馆的美好友谊,图书馆安静的学习氛围,还有图书馆里美丽的邂逅,等等。
按照地图,他来到一座古老的楼房面前,上面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图书馆”。根据简介,这是一栋20世纪30年代的建筑。正豪很是疑惑,这怎么看也不像是通知书上照片的样子啊。
正豪不解,跑去问里面的老师,指着通知书上的照片说:“老师,能不能告诉学校图书馆在哪里?”
老师眼都没抬:“这就是,明知故问。”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正豪很生气,但又不敢说什么。
“可这和照片上的不一样啊?”
那老师的眼睛还是停在电脑上不愿离开:“那是电脑画的,学校准备建,马上就要动工了。”
正豪伤心地走出图书馆,心里老不痛快:“为什么这里的人这么凶啊,老师也这样,我欠你钱了吗?而且,那是画的!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这不是骗人吗?”
正豪越发想回家了,现在他不仅讨厌这座城市,还讨厌这座学校,更讨厌这里的人。古人云:“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学校本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这么神圣的地方怎么能够编出谎言来骗人——把一个还没建的图书馆就敢往通知书上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