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病床上和欣悦姐姐两两相对,谁也没有要聊天的意思,我对着托盘里的葡萄发呆,欣悦姐姐看着窗外的无患子树,谁都没想试着聊点什么。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欣悦姐姐对我不像刚刚回国时那么热情了,笑容也有了些些不同,管她呢,她来也不是为我,她走也不是为我,想通了这一点我对欣悦姐姐也不在纠结了。
叔叔和周博士聊了一会病情,就回到了病房。“欣悦,你回去吧,这几天我都在这,有什么事情直接来这找我。”
欣悦姐姐想要留下来的吧,我猜,可是欣悦姐姐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对点了点头,拿起风衣走了出去。
叔叔把手提包放在外间的沙发上,就开始办公,整个下午他的眼睛从没在电脑上离开过一刻,中间起来帮我换了两次热水,我习惯了被叔叔照顾,叔叔也习惯了在忙碌中抽出时间照顾我。
我实在无聊,看着床头的输液一滴滴往下落,似乎在给我催眠,我眼皮一沉,就睡着了。
等我醒来,托盘里重新换了一串刚刚洗好的葡萄,一本我最爱的柯南君漫画放在托盘旁边,我向外间沙发上看,叔叔已经把电脑合上,躺在沙发上休息,大长腿伸向门口,没想到躺着的时候叔叔的腿看起来更长,也难怪欣悦姐姐那么喜欢叔叔,虽然我一直叫他叔叔,他其实只有二十几岁,是个超级美男子。
我身上的输液管已经拔掉,只有手臂上还有一个检测仪,随时采集数据,并没有和大型仪器连在一起,我轻轻的掀开被子,从床上滑下来,光着脚走到外间,叔叔枕着沙发的靠垫上睡的很香。
这几天叔叔累坏了吧,眼睫毛长长的垂着,眉间微簇,似有重重心事不得解。
我轻轻绕过沙发,到门口的柜子里拿了条毛毯出来,抱着厚厚的毛毯,轻手轻脚的拖到沙发上,给叔叔从上到下的盖好,叔叔的睫毛动了动,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我转身回到病房里间,站在窗户边看夕阳,这时候的夕阳很美,暖暖的,有一股刺目的光彩,照进楼下的湖面上,映射出炫彩的微光,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却又让人睁不开眼睛直视。
黄昏的夕阳太短了,你还没品味出他的滋味,就被一片黑幕替代,池边的路灯亮起,急匆匆的人群流动,忙着回到温暖的小家怀抱,我光着脚踩着地毯,脚面有点凉,可我舍不得上床,似乎每次从山里回来以后脑袋清醒身体状态好的时候特别少,忍不住爱上了这冰凉的清醒。
外间的沙发上,叔叔轻轻翻了个身,醒了吗?没有这么快吧,刚刚睡的还很沉,可能是楼下的车声吵醒了也说不定,我赶忙爬上床,盖好被子。房间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感受得到。
记得我刚刚到叔叔家生活的时候,叔叔担心我晚上一个人不敢睡,整整半年都是在客厅的沙发里睡的,我的房门也一直开着,我半夜总是偷偷的哭,我想叔叔一定是听到的吧。
后来我再三保证叔叔,说自己晚上不会再害怕,叔叔才挪回了自己的房间。
即使现在我不哭,即使已经过了很多年,我的房门依旧不敢关,而叔叔从沙发回到自己卧室后,也从来不会关房门。
晚上他在书房处理公事的时候,我就窝在沙发里看漫画,叔叔不管事情再多,每晚总是按时叮嘱我泡澡,喝牛奶,上床睡觉,他会把我的房间灯关好,我能听到叔叔回自己房间,关灯上床的声音。
这些年似乎养成了习惯,只要叔叔在睡觉,我就特别安心。
楼下的车流声开始嘈杂起来,准备交接班的医生护士,准备离开医院和刚刚到这里的病人,所有声音混合交杂在一起,急促而尖锐,在各自的生命中奔袭。
叔叔盖在身上的毯子滑到了地毯上,顺势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伸手去摸茶几上的眼镜带好,向里间望了过来,我赶紧闭上眼睛。
耳朵里传来叔叔走过来的声音,叔叔走到我的床边,站了一会,把托盘水果收走,轻手轻脚的在里间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房间的灯都没开,我能想到叔叔虽然带着眼镜也几乎靠摸索走路的样子。
“咣~”叔叔闷哼一声继续走来走去,他要找什么东西吗?还是要做什么?
我赶紧揉揉眼睛,伸伸懒腰,假装刚刚睡醒的样子,唤了一身:“叔叔。”
“啊,你醒啦阿薰,睡的好吗?嘶~我去把灯打开,一会,一会我带你出去吃饭。”
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叔叔站在墙边,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腰,咦?叔叔撞到腰了?
“好的。”我一骨碌爬起来,跑到洗手间几下就换好了衣服。
这家私立医院是那位周博士家开的,在医院的后院有个小院子,周博士忙起来没空回家的时候,就会住在那里。
周博士是四川人,配的厨师也是川系的大厨。
叔叔知道我不能吃太辣的食物,每次我们在周博士这里蹭饭的时候都是叔叔自己下厨。
我和叔叔坐电梯下楼往后面小院走去,院子在一个月亮门里面,穿过一片湘妃竹林,跨过小石桥,就到了后院的客厅,这个院子全部都是古代风格,青瓦白墙,雕花窗格,原石台桌,东侧墙边一张大大的青绿山水屏,屏风边高脚花案上摆着一瓶刚刚插好的梅花。
嘟嘟在院子里摇头摆尾的乱晃,嘟嘟是我养的大白鹅,其实是周博士在养,我第一次入院时从云雾山回来,但是一会昏迷一会清醒,等我住进医院的时候已经很虚弱,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多月。
那时候我和叔叔就经常来后院蹭饭吃,我们过来的时候周博士会叫厨师做两道清淡的菜式。
后来有一天周博士说有人送来他一直大白鹅,他觉得正好给我补身体,就带过来了。
那天下午我和嘟嘟在院子里玩了好久,晚上眼睁睁看着厨师过来抓它,我拼尽全力把嘟嘟抢过来,不让他们把嘟嘟害死,胖厨子答应着说好好好,就回厨房了,我悄悄跟过去听他抱怨说,今天做不成了,只能等明天。
我一下子急哭了,跑去找叔叔抱着大腿央求叔叔一定一定不要杀了嘟嘟,叔叔看我给嘟嘟竟然起了名字,只好去跟厨师打招呼,说嘟嘟是我的宠物,不许再动它。
叔叔让我自己在院子里和嘟嘟玩,在嘟嘟这个族群里,它也算高寿了吧,我摸着嘟嘟想。
叔叔自己一个人到厨房里忙活开了,我想说和叔叔一起做饭吧,可是我知道叔叔一定会拒绝。
都快六年了,从我那个寒假第一次发病开始,每次病发叔叔就会带我在这里疗养,这个小院已经成了我第二个小家。
我走到西边我的专属卧房翻我的柯南君出来,说专属卧房一点都不夸张,周博士从我第一次入院带我来这吃过饭就把小卧室划给了我,说我可以把这里当成秘密基地,可以放所有我喜欢的东西。
叔叔在小厨房忙活了一会,就把晚饭做好了,有我最爱吃的鱼香茄子煲,肥牛金针菇和蒜蓉油麦菜。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们是不在正厅吃饭的,叔叔把饭菜摆在我房间榻榻米上的小几上,开始闷头吃饭。
“叔叔,小若说等我出院了去她家里玩。”
“好。”
“小若说邀请我住在她家,闺蜜之夜。”
“不行。”
“叔叔我没事了,你看我现在能吃这么多饭,我已经恢复了,你就让我去吧。就一晚行吗?”
叔叔继续闷头吃饭,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吃过晚饭,我们把餐具都捡好放在洗碗机里,就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叔叔在前面低头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多希望他能突然回头冲我笑笑,说:“阿薰,你去玩吧,但只有一晚哦。”
我多希望他能让我玩一晚,就一晚就好。可是我知道,叔叔是不会答应的。
我和小若讨论过这事,小若说叔叔是监护人,如果他不允许的话,我不可以自作主张,况且我也不希望叔叔生我的气。
只是,为什么叔叔看的这么紧呢,我的身体真的很差,差到在外面玩一晚都有危险的地步吗?毕竟小学还没毕业,我的脑袋想不出太多东西来。
我和叔叔一前一后各怀心事的回了病房,我窝在沙发上看了一会漫画,叔叔坐在旁边办公,我怕翻书的声音打扰他,就一个人回到床上,我把里间的灯光调的很暗,耳机里播放着有声书,这本催眠宝典让我躺下来十分钟就睡着了,等我半夜醒来,耳机里的有声书已经被关掉,外间叔叔的房间也已经关了灯。
我是被吵醒的,楼下一阵刹车声非常刺耳,我睁开眼睛竖起耳朵,原来是送来急救的声音。
叔叔似乎没有睡着,恍惚有人在说话。
这个时间?叔叔房间?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