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的声音将丞相从自己的思考中惊醒，同时，也促使他做出了自己的最后决定。
丞相深深的闭上了眼睛，往后退了两步，将自己藏进了墙角的黑暗之中。
看着他的动作，太监心里生出的不妙之感越发的浓烈了。
他不断眨着眼睛，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往前冲去，手掌重重地抓着铁质的栏杆。
手心的冰凉并没有让他冷静，反倒是更刺激了他，让他失声喊道，“大人！如今乃是多事之秋，陛下正等着你们呢！”
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丞相的眼皮跳动了一下，却到底是没有睁开。
旁边人无意识的屏息，安静等待丞相的回答。
“你不必多说，”丞相缓慢却坚定的开口说道，“我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决定，绝不会有任何的更改。”
心提到了最高点，太监的手臂因过于用力而不断的抽搐，但是此刻，没有人会在意这一点。
“我愿意老死在牢里！”丞相说道，带着斩钉截铁的锐利。
丞相的语言似乎有了实体，重重地砸在地上，直震的整个大牢里人仰马翻，心神不属。
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太监控制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冷气，额头重重地撞在了栏杆上。
“哐当！”
这巨大的声响同样传进了其他人的耳朵，将那些人从一片惊悚中惊醒。
来不及思考与感慨，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从说出那一句话之后，丞相就已经猜到了自己可能要遭遇的事情，也在心里做好了决定。
后背倚靠着墙壁，丞相的身体一点点滑了下来，最终坐在了潮湿的地上。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地上凌乱扔着的茅草，眼睛依旧是紧紧闭着。
“当然，”丞相轻声说道，“我再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清醒了。”
因为还在太监的面前，他没有仔细说明自己作出决定的原因，更没有吐露心中的猜测，但那些和他斗过许多年的老狐狸难道是吃白饭的吗？
当然不是！
立刻，他们就明白了丞相最终的选择，也明白了他的偏向。
他们的眼神不断的闪烁着，又一次开始在心里权衡。
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的氛围逐渐朝着自己不想看到的地方发展，太监只觉得额头一阵撕裂似的疼痛。
不能在这里磨蹭了！不能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了！
太监在心里想道，重重的咬了咬舌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他站直身体，目光从丞相的身上挪开。
“你们是什么样的想法？”他轻声问道，心里还带着最后一丝期冀。
“我觉得牢里的环境也还不错，不必这么着急出去。”
…
有了第一个人的表态，接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但太监没有听到半分他想要听到的话。
不得已，太监又一次将目光落在丞相的身上，苦涩的开口道，“就算不为了陛下，你难道真的忍心看那些百姓们流离失所吗？”
面对着这样的质问，丞相浑身一震，但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
他转过身，面朝着墙壁，冷声说道，“你没有必要继续劝我，我已经做好的决定断然没有再更改的意思。”
太监深深的看了他许久，终于不得不承认丞相的坚定。
他的心彻底落到了无底深渊，黑暗吞噬，眼前看不到万分光明。
“我明白了，”有些艰难的吐露出这几个字眼，太监踉跄了一下，垂着头往外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本来平缓的地面也似乎变成了刀尖，为他的脚底带来一个又一个的伤口。
时间流逝，大脑里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安静，仿佛没有任何人来过。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丞相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抬手蹭了蹭自己的眼皮，不动声色的擦去了眼角的湿润。
他已经做好了放弃那些百姓的准备，如今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心痛呢，丞相握紧的手掌，在心里喃喃。
“你真的不看好宋辞了？”有人犹疑的开口问道。
他的手指敲击栏杆的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很是招人厌烦。
丞相轻轻的点头，说道，“既然如今在你的面前，我也就不多掩饰什么了。”
他转身，抬眼，一字一句的开口道，“我决定放弃宋辞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亮的惊人，仿佛牢房里所有的光亮都聚集在了那一点之上。
或许是被他的话语吓到，或许是被他的眼神所摄，那些人瞠目结舌，许久都没有办法说出什么话。
看着他们的表现，丞相轻笑了一声，眼中的跌宕起伏渐渐变缓，最后只剩下了一天光洁的湖面。
“他在位已经许久，久到足够我看清楚他的为人，也足够我思考所有的利弊。”
“在我看来，宋辞最适合当一个富贵闲王，可是皇上这个位置，他还是莫要染指了。”
说着，丞相不由的想起了宋辞这段时间做出的荒唐事情，拳头重重的击向旁边的墙壁，沉闷的声音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底。
“他做不到一个明君！”
话音落下后很久都没有人说话，牢房里似乎只剩下了丞相呼哧呼哧的喘息。
闭了闭眼睛，丞相一言不发的翻身上了床，将自己的脸遮挡得干干净净。
“唉。”
不知道是谁的叹息在牢房里不断回荡，慢悠悠的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最后消散在无形的空气之中。
搞砸了宋辞吩咐的事情，太监的脚步尤为沉重，即使行走在一片阳光之下，他也仿佛是被人涂上了一层阴影，灰蒙蒙的，让人看了便不舒服。
“唉。”
“唉。”
“唉！”
…
接连不断的叹息声随着他的走动铺在了整条道路，无形中便带了几分晦气。
但是无论如何，太监都没有想过逃跑，即使他明白，他回去之后只能以死谢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