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路灯给小院里的一切笼罩上一层神秘的冷光，雨水打在院子角落里那片密集的植物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像是在演奏一场特别的交响乐。门口的玄关处亮着一盏壁灯，被时大时小的雨声控制着，忽明忽暗。
黑暗中响起电器开关的声音，夏冰惊恐地瞪大眼睛，以为自己会身处什么可怕的荒宅，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布置舒适、温馨整洁的客厅，红松打造的实木家具样式古朴敦厚，皮质沙发上搭着老照片里才有的针织盖巾，所有的装饰品都统一地全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格，让她一时错觉自己是不是走进了哪个年代剧的片场。
祁震看着夏冰一脸吃惊地看着房间里的陈设，突然清醒过来：自己怎么把她带到这儿来了？他懊恼地捏了捏额头，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像这样的情绪失控已经不止一次，每次都像断片儿一样，只记得刚才自己怒火上头把她推进车里。祁震默默咬牙，既来之则安之，就在这里问吧。
“你是谁？为什么要监视我？”
夏冰一惊，扭头警惕地瞪着站在门口的祁震。
“说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虽然还是感到胆怯，可夏冰还是从祁震镇静的神态里敏感地发觉他此刻与刚才疯狂的状态完全不同。
“不知道？”祁震微微皱眉，目光变得阴冷起来，“徐敏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跟踪我？”
“我没有跟踪你，也不认识什么徐敏，我刚才只是在那里躲雨——”
祁震冷笑一声，打断夏冰的话，“躲雨？你不觉得这说辞很没新意么？C城有多少家咖啡店？你偏偏在那里躲雨？我找了你一个月都没什么线索，而你一出现竟然就在我精心挑选的地方！你真的让我很——好奇！”
祁震的话仿佛一连串的石子，投进夏冰的心湖里荡起一圈圈交错不歇的波纹，夏冰脸颊泛起些不易察觉的温热，“你找我？为什么？”
“为什么？”祁震哼笑一声，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心机过深？被自己抓到这儿来，竟然没有一丝慌乱，还敢镇静自若地反问为什么找她？看来，今晚的谈话不会那么轻易地结束了。
祁震走进客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沙发里，冷冷地审视着眼前的女孩儿，松垮褪色的外套和牛仔裤，湿哒哒的帆布鞋，高高扎起的马尾被雨水淋湿乱糟糟地搭在她雪白的脖颈里，那曾经让他惊艳的的五官此刻仿佛也变得平常普通起来，祁震默默回想之前见过的模样，突然觉得与此刻的她相比，竟有种华服之下不合时宜的窘迫滑稽之感，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实模样，祁震想着，心里莫名多了一分妥帖。
“你叫什么？”祁震低声问道。
“那你叫什么？”
“你问我？”祁震皱眉看着夏冰，“你是被我绑架来的，竟然敢反问我，看来是我对你太温和了——”
“你这叫绑架？”夏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眼里明显有些嘲讽，“那你应该先把我的手机没收，否则，你可能连我什么时候报警都不知道。”
祁震脸色一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攥住夏冰的手腕，夺过手机仔细翻看一遍才发现她今晚并没有接打过任何号码。
夏冰用力抽回手腕，神色略有些不自然起来：这人今天竟然没喝酒，刚才在雨里，她还以为他是在耍酒疯呢！
祁震松了口气，转头望着夏冰，“为什么没报警？”
“因为你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亡命之徒会把我带到这儿，跟我废话这么久么？”夏冰反问着，默默盯着祁震的脸看，他似乎比上次见时瘦了许多，白生生的脸显得十分憔悴，只是那双眼睛同上次一样依旧满是血丝。
祁震无奈地轻叹一声，自嘲般地笑了笑，“看来，我也没有做坏人的潜质。”
夏冰看着祁震意外露出的笑意，也放松下来，语气轻松地问道：“这里是哪儿？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儿？”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祁震环顾四周，“也许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里隐蔽，没人知道吧。”
“这里难道不是你家吗？”夏冰诧异地问道。
“我不知道。这里能算是我家么？”祁震一脸怅然，父亲和林雪的形象交错着出现在他眼前，这里曾是他们的爱巢，如果他们真的相爱过——那他是否也是在这里诞生的？祁震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一阵恶心，他究竟是在哪里出生的？当年那个本该可以叫做外祖父的男人是怎么把他交给父亲的？他生命最初的那段时间里曾经在这儿待过吗？祁策第一眼看到他时到底是什么心情？祁震觉得心里一阵发抖，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于是转嫁愤怒一般把满是痛苦又寒冷锐利的目光投向夏冰，“谁让你问这么多的！你到底是谁？”
夏冰惊讶于祁震突然变了的脸色，胆怯的同时对他这变幻无常的性情也有些生厌，于是赌气地咬住嘴唇。
“说话！”祁震一声冷喝，“如果你想尽早离开这儿，就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那你也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你在跟我谈条件？”
“算是吧。”夏冰不卑不亢地看着祁震，“这样才算公平。”
祁震冷笑一声，“你跟我谈公平？这世界上哪有公平的事！”
“公不公平，自在人心。”夏冰沉静地看着祁震，“我平心回答，绝不撒谎，希望你也是。”
祁震看着夏冰温和又坚定的眼神，心头突然蹿起的那股邪火像是被什么东西强压了下去，他掩饰地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仿佛默认又仿佛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转身坐回到沙发里。
夏冰悄悄松了口气，也捡了长沙发最靠边的位置坐了下去。
“你叫什么？”
“沈夏冰。”
“做什么的？”
“学生，还没毕业。”夏冰坦然地回答着，从背包里翻出学生证递给祁震。
祁震接过学生证仔细查看，照片是本人，钢印也是真的，看来并没有问题，他把学生证递回去，假装无心地问道：“你和徐敏什么时候认识的？”
“什么徐敏，我刚才就说了不认识这个人。”夏冰对祁震故意套话有些生气，她已经说了不会撒谎就一定是有什么说什么，可祁震明显对她很是怀疑。
“那你是怎么认识廖云珠的？”
夏冰微微一愣，“为什么不认识，她是我舅妈。”
祁震眉心一皱，“舅妈？廖云珠是你舅妈？”他盯着夏冰那张脸，突然觉得沈这个姓氏似乎在哪里见过，他立刻打开手机找到石磊曾经发给他的一封关于顾家的成员调查报告，放大其中一张全家福，他对照着图片下面列出的人员名单，原来，那张八年前的照片里，站在最边上的穿着校服一脸不情愿的小姑娘竟然就是这个沈夏冰。祁震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这件事真的跟徐敏无关？是顾伯远要反悔？不可能！当初是他和廖云珠亲自上门找爷爷谈联姻的事的，他怎么可能拿自己的信誉和名声开玩笑！况且，他肯默许联姻的消息传出，也说明他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种事关企业合作的大事，他绝不会轻易出尔反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