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丫头也是心急了,有病乱投医了,小孩子都是这样,生病了最能牵动亲人的心,瑜儿小时候也不是如此,我到现在还能记得他五岁时生的那一场大病,当时连太医院的院正都说要用针了。”说着指了指额头上的一根细纹,“瞧我这一根抬头纹就是当时给吓出来的,急得我那几天天天眉头不开的。”明宗说完之后便哈哈大笑,盯着宁王的眼神添了几分温情。
宁王端起酒杯的手微微一晃,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就微笑着有礼回道:“儿子让父王多费心了!”
语气温和略有一丝颤意,似乎是很惊讶的样子,这一副形态落到了明宗的眼里,心里面添了一副自责,感叹道:自己真是太长时间没有关心这个孩子了。
于是便不由自主的多说了几句,问到宁王现在读的什么书。
宁王最近的时间几乎都被明宗吩咐的差事占据了,忙得连午饭都要苏唐送到衙门去,哪有时间读什么书呢,就是晚上睡觉前,也属于夫妻俩的小情趣,来教苏唐写写字,勉强称得上是跟读书有关的了。
宁王不慌不忙的说道:“朱老先生说了,纸上得知终究觉浅,绝知此事还是要行,我现在帮父王处理户部的事情,感觉比以前收获良多,书倒是不大看,只是陪着唐二练几个字。”
苏唐听完之后瞬间脸涨红了,自以为没人注意的瞪了宁王一眼,结果却听见后面低低落落发出了几句笑声,更是恨不得把头埋下来,不敢见人。
明宗也笑了,“你说的也在理,纸上得来终觉浅,你年纪也大了,是时候该历练历练了,户部事情细致又繁琐,正好磨练磨练你的性子,前些日子孙尚书还跟我说了,你是个能沉下心的,活也不错!”
“而且一定更加努力,不负父王期待!”宁王道。
明宗满意的点点头,吩咐他坐下,突然提到:“唐丫头最近是在写字!”
随着明宗这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苏唐的身上,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站起来道:“是,闲暇时候写了几个字。”
明宗闭着眼睛道:“你成婚的时候,送你的都是些金银那些俗物,刚才瑜儿这一说,想起了库房里还有一方蕉叶白的瑞砚你拿去用正好,乔比欣!”
乔比欣快走两步躬下身子行礼,“是,奴才这就去!”
“郑丫头素来最爱静雅,还有一方青花的,你挑了给她,其他的皇室宗妇也都选一个玩去吧!”明宗喝了一口水,不急不慢的补充道。
太后点点头,“皇帝有心了,只是小辈有了,宗氏夫人也有了,怎么偏偏漏了后妃,也不怕他们小心眼,吃晚辈的醋!”说着还笑着看了一眼贵妃。
贵妃站地局促,但还是很快的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化了精致唇妆的嘴微微嘟起,一副闹别扭的样子,“都说女儿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陛下现在有小棉袄暖着心,哪里还能顾得上我们这些人呢,所幸众姐妹一同干了这杯酒,自暖其身吧!”
这句话引的众人都笑了,苏唐微微的抿着嘴笑,宁王频频注视着苏唐,郑令仪脸上的笑就更淡了些,溪王垂下了脸,闷头喝着酒,唯有明宗满脸红光,笑着隔空点了点贵妃道:“小性子!”
太妃莞尔一笑道:“皇帝还说贵妃小性子呢,也不想想这脾气都是谁给惯出来的,我以前虽然在五台山上修行,却也是听过,皇帝对贵妃爱如珍宝,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之物奉送,怎么今日反倒责怪起来了。”
“正是呢!贵妃娘娘那里的珍宝真是令臣妾开了眼,前些日子的那一匹万千魏紫图样的妆花行缎真是漂亮,这样的一副好料子,臣妾哪里舍得穿呀,恨不得当宝贝似的供在宫里才好!”说着便露出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引得在座不少人暗自里摇摇头,道一句不愧是个宫女出身,上不得台面。
不过话又说出来,魏紫是牡丹中的极品,尤其是万千魏紫图案更是只有皇后才得以使用的,那么皇帝把这个图案赐给贵妃是不是意味着……
一时间庭下的人心思纷纷,讨好,惊讶,懊悔,嫉妒,仇恨的眼光纷纷向贵妃抛来。
坐在上首的明宗几不可闻的皱了一下眉,贵妃心里面一疙瘩,忙不迭道:“安妃可别是记错了,我是有一匹万千魏紫,还是跟陛下开玩笑的时候赢来的彩头,我自己都轻易不得示人,怎么会赐给你呢,别是安妃弄错了吧!”
这话刚落,站在贵妃旁边的金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上首拼命磕头道:“求娘娘恕罪,求娘娘恕罪呀!”声泪俱下,磕头声也嘭嘭直响。
贵妃立马挑起眉毛,恍然大悟地指着她问:“难不成,难不成这事竟是你干的。”
金玉慌忙回答道:“奴才不敢,本来安妃进封,本来奴婢只是按您的吩咐寻一匹缠丝芍药纹的妆花缎的,那日奴婢头痛的厉害,于是便吩咐库房的丫头进去寻来,谁知那丫头一个粗心竟然寻错了,等到送到之后,才跑到奴婢这里哭诉,言其家中不幸,奴婢一个心软就…就没能够按时告诉您!”
贵妃难受的捂着头,一副被气到的样子,指着金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气的嘴唇都直哆嗦。
贵妃泄气似的叹了一口气,面朝上跪下,脸上有一股凄楚之色,哽咽道:“金玉自臣妾进宫来就跟着我,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他犯下大错,也是臣妾管教不严,还请圣上惩罚。”
太妃看眼前这副景象,讽刺的挑了挑眉,二十多年,真不知道说这个丫头还是说皇帝呢?
果然明宗动了恻隐之心,低声说道:“大好的日子,还不快起来,改日里怎么罚都由你主子决定。”
金玉迅速的擦干眼泪站了起来,殷勤的服侍着贵妃用膳。
安妃暗地里撇了撇嘴,心里面不屑,又让贵妃给逃了。
太后眼皮一动,轻轻的拨弄着佛珠:“安妃,这个惩罚你还满意。”
安妃浑身一哆嗦,战战兢兢的站起来道:“没…没有,圣人明断,臣妾没有不服的!”
太后的脸上微微的浮起一个笑,看向坐在她旁边的太妃,“妹妹的这个奴才调教的还不够好,比不上妹妹当年的端庄呢!既然皇帝喜欢那我也不便说什么,只是有一点的人,在宫中的人却不能忘了,尊卑礼仪实乃大规,他一切做宫女的,不懂也就算了,怎么妹妹你也不教呢?”
这话一说毕,刚才的温馨就像是纸糊的一样,不要用手指一戳就破了,整个大厅静悄悄,情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的集中到上面的两位上,连明宗都无心饮用美酒,放下杯子叹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何至于引两位额娘动口角,要是皇额娘不喜欢的话,不如废了!”
话一说完,安妃的脸色瞬间煞白,接着捏着帕子踌躇不安的看了太妃一眼,太妃却不曾给她个眼神,只是看着太后叹了一口气,“姐姐的意思我已经明了,不过这是个丫头,何去何从还不都是姐姐一句话,又何必在今天如此良辰美景之时发怒呢!”
这一句话说中了明宗的心坎,跟着劝道:“要是皇额娘真的不喜欢,回去之后再说也行啊!”
太后看着眼前的这两个讽刺的扯了扯嘴角,在扫了一眼堂下,已有窃窃私语之声,看向自己也不是原来那般尊重,料定今日拆不了江太妃的一根臂膀了,只好念了一句佛,道:“本宫也只是怕妹妹身边的人废了宫中的规矩,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边不用我多说了,瞧瞧你们刚才弄的,反倒像是我逼着你们似的,小题大做了些,坐在堂上的孙媳妇还不了解我这一情况,只以为我是那刻薄的呢!”
众人闻言一笑,气氛又渐渐融洽起来,苏唐连忙起身道,“太后娘娘雍容华贵,又通晓佛礼,晚辈见到的老祖宗只觉得亲切,哪里会有如此妄论。”
“是极!”贵妃脸上带着笑,遥遥指了苏唐一下,“这丫头早就想见见老祖宗,今日得以一见,也是兴极,说不定啊,老祖宗以后还有得被她烦的呢!”
“这也是了,算算日子,这孙媳妇新进门,也是第一次见到姐姐了,今日这合家团圆的一番景象总是让人心中感慨,要是文慧太后还在的话,该是多么的欢喜呀!”说完,见众人都渐渐沉默了,太妃捂着帕子做掩泣状,“瞧我这张嘴巴,竟然一没把住门就说了这些,真是该打!”
明宗的脸色微微黯淡,“其实也没什么错,要是额娘还活着的话,指不定多么欢喜呢!”
提到已故的亲祖母,宁王适时作出一副哀伤,想要转身去牵苏唐的手时,却发现这丫头一副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呀,这才突然想到,这丫头说不得还不清楚什么是文慧太后呢,悄悄的在他手上写下了“亲祖母”这三个字,这丫头才猛然反应过来,连忙脸上露出一副伤感。
心里面却在想道,原来皇宫皇城里人避而不谈的圣母皇太后周太后就是文慧太后呀。
想想也是这样的,每年到了周太后圣忌的时候,这是明宗心情最不好的时候,自然而然不会有人敢在宫中提这位太后了,苏唐作为晚辈,就更不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