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掌柜开了铺门,请两人进去。
里面跟外面一样阴冷,但藏书的确不少,一架又一架。梁思让与赋云对望一眼,便一人两个书架,开始翻找。
各种各样的奇闻异录皆有,讲虫蛊的也有,但就是没找到聚毒蛊。
不过,这满屋的书,两人也只找了十之一二而已,都没有气馁,要再接再厉。
唐原与曼曼买了一盅汤回来,赋云便当成是手炉捧在手里,继续找着。
他们两个也不敢叫旁人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说随便看看,唐原与曼曼也帮不上忙。
这间铺子本就阴冷,再加上十分阴暗,根本不敢关门,否则就会像冰窖一样又暗又冷。然而铺门一直开着,冷风灌进来,将铺子里的人都冻透了。
渐渐地,赋云就觉得脚冷腿也冷,连手中那盅汤也冷透了,抱在手里跟个冰砣子似的。
左右也没有以放置它的地方,赋云便蹲下身,将汤盅放到地上,顺便缩在书架前往手上哄了口气,去翻看刚找挑出来的一本书。
汤盅外面本来裹着一张纸,还浸得有飞溅出来汤水印子,被风一吹便从汤盅上面剥落下来,飘到赋云正看着的那本书上。
她拿起纸正要团起来丢掉,却恍惚看到“小秀山”三字,心头便是一凛。
她连忙又将纸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你想要的东西在小秀山 ,初六带足银子来!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否则你想要的东西就没了!
扑通!扑通!
那是她的心跳声!
她想起团玉画的小秀山,想起仿佛曾听哥哥也提到过小秀山,现在又见到这个,心头便不禁狂跳起来,疑惑而激动。
她连忙往四周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梁思让亦在两个书架之后。赋云便又谨慎小心地拿着那张纸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你想要的东西在小秀山……
这几个字太有诱惑力了,她想到姐姐,想到聚毒蛊的解毒之法……
上面那句警告亦令她一阵胆寒,只觉得脑中乱云纷纷,又觉得几个字的字迹看着有些眼熟,又凑到鼻端嗅嗅,有淡淡的药水味……
赋云记得这种药水的味道,虽然不常见但也不算稀罕东西。它像水一样,写到纸上根本没有颜色,经过热气一哄才会显出来,显出来后顶多再过两天,它便又会消失不见。
这纸方才一直裹在汤盅外面,经过汤盅的热力烤过,才会显现出来,让她看到!
种种迹像表明,这句话并不是无关紧要的,而是有人费尽心机递给她的!
“赋云,我挑了许多书,我们回去再看吧!”梁思让说着,走了过来。
赋云想到纸上的警告,连忙将纸叠起来收进怀里道:“好啊……回去再看……”她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去看梁思让挑的那些书。
有蛊虫的也有验尸的,乱七八糟,正好遮人耳目,以免让人知道他们到底想找什么。
赋云看到,与他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回到王府,赋云待无人在旁时,便问曼曼道:“你买来的那盅汤,外面裹了一张纸,哪来的?”
曼曼笑笑道:“小姐没见那个汤盅下面没有碟子,我觉得烫手,便有一个人递过来一张纸,让我衬着手。”
赋云连忙问:“那人是谁?跟你说什么吗?”
曼曼道:“当时乱糟糟的,我只听一人问,是给我家夫人买的汤?我说是。他便递来一张纸。我只顾着汤,也没留神去看。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赋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那纸上写着几句话,顶奇怪的。”
“纸上写了东西?”曼曼奇怪地道,“给我时我看了一眼,明明是白纸啊。上面写什么了?”
赋云道:“几句歪诗而已,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但她心里却在想,那人多半是认识曼曼,问明曼曼是给她买汤后,才将纸递给她,看样子就是为了将纸条传给她看的。
小秀山上到底有什么?赋云越想心头越紧。
转眼就到了初六,赋云正盘算着怎么才能去小秀山一趟,倒是一大早的恒王派人来请梁思让。
赋云只觉得机会难得,一定要快去快回,便收拾出一大包银子和珠宝,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素净衣服,便说要带着团玉和曼曼一块出去玩。
团玉和曼曼自然高兴,旁人见王妃带了人出去,并非独自一人,也就没拦着。
赋云带着她们两个在闹市随便逛一会儿,便趁她们不注意,赶紧脱身走了。
团玉和曼曼怎么也没想到她还存着这个心,还在一个摊位前,试摊子上摆的各种面具呢!
摊主见她们两个都是美貌女子,团玉又格外雪肌玉肤,便献出十二分殷勤,劝两人试试这个,再戴戴那个。
两个人看着对方戴上面具滑稽的样子,禁不住格格直笑。
试来试去,团玉又看到一个红色的鬼脸面具,便指着对曼曼道:“我看啊,这个真丑,怕是会吓哭小孩儿。”
曼曼正解一个美人面具的系带细绳,便笑着道:“那你就试试,找个小孩吓唬一下看他哭不哭!”
“为何真要去吓小孩呢!我吓吓你便好。”她说着一阵笑,便摘下来给自己戴上道,“曼曼,你要小心了……”说着一扭头,却觉得眼前极暗,透过面具上挖出的两只眼睛,并没有看到曼曼那张可人的小脸,反倒是一件大红的羽纱斗篷。
她扬头一看,看到一张含着笑意的清俊脸庞——一张属于年轻男子脸庞!
“挺好看的……”这男子笑得傻气,话也说得傻气,竟说那张狰狞的红色鬼脸好看!
团玉连忙摘下面具,又仔细一看,认出这人正是那日冤枉自己偷簪子的男子!
“又见面了……”他脸上蓦地一红。
团玉已知他是景王,但见他只带了两个仆从,轻装简行,显然是不愿旁人认出自己,便只是点点头道:“是啊,又见面了。”
“上回的事,真是对不住了。”
曼曼在旁听到,忍不住问:“上回什么事啊?”
团玉暼了景王一眼,并不说话,倒是景王自己不好意思,捏着耳垂揉一揉,转口问:“就你们两个出来逛了吗?”
“我们和王……夫人一起出来的!”
“和五嫂一起出来的呀?那五嫂呢?”
团玉和曼曼举目四望,这才发现不见了赋云的踪影!
此时的赋云,早已搭上一辆出城走亲戚的马车,她又给了马车主人重金,请他们绕道小秀山,将她放在山脚下。
在马车上,这家人还劝赋云不要去小秀山,那里有一小伙山贼,她一个单身女子过去,实在太危险了。
赋云听闻,心里起了一个奇异的念头,觉得会不会是山贼将姐姐绑起来,现在来问她赎金呢?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无稽,觉得姐姐不大可能与山贼扯上关系。
为了字条上的那句“你想要的东西在小秀山”,赋云一身孤勇,到底还是去了。
她独自一人登山,走到山腰便开始喊:“我来了!带了银子来了,你在哪儿!快出来!”
可是没有人回应,山林一片孤寂。
她一边喊一边乱走,走着走着,看到一条蜿蜒的山道,蛇一样地弯曲进山林里。她看着眼熟,又一抬头,只见松林密布,远处山脉宛若一个横卧的美人。
她想了起来,这正是团玉画中的情形!
她脑海中愈发一团迷雾,也不知团玉与此事有没有关联,便只是顺着山道向前走。
走了几步,她又唤道:“我来了!带了银子来的,请你出来,与我相见!”
这回,她话音落地,便听“腾腾”几声,从树影里驶出三骑。
当先一人,身形纤瘦,一望便可知是个女子。
后面两人是两个男子,都配刀,显然是这女子的护卫。
赋云一看这架式,便知这女子才是正角,凝眸看了过去。只见她披着一领深蓝色斗篷,连着的风帽将她的面容遮去大门,赋云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和下巴,看那皮肤虽然白皙,却有不少皱纹,像是枯萎的花,显然是不年轻了。
赋云只恨看不出她是谁,便只是问:“你是谁?是你引我来的吗?”
“不错!”马上的女子缓缓褪去风帽……
待赋云看清她的真容,神情久久地凝滞住,许久许久才喊了出来:“凌夫人!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因紫璎之死,凌家人便疏远了穆家,即便过年也不再来往。
但是,自打上回在崔铎婚宴上见过后,中间也仅仅隔了数月,但凌夫人的变化之大,还是令赋云心里狠狠地颤了一下。
极为明显的老态,像是炙烤着鲜花的骄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取着花朵的水分。
赋云不由得感叹道:“凌夫人,你憔悴多了!”
凌夫人冷冷地笑了,颤声道:“还不是拜你昭王妃所赐!”
赋云心头一凛,再看看她身后的两个护卫,这才意识到什么,忙道:“凌夫人,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有吗?”
赋云体谅她痛失爱女,便耐下性子解释道:“外面那些不知所谓的流言,都不是真的。况且,凌夫人你最清楚不过,我跟紫璎从小就吵架,一直吵到长大以后。我们一直是这样的,我不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害她的!”
凌夫人双眼含泪地道:“我原本也这样以为,我一直相信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不会是坏人。所以,当有一天紫璎跟我说,她日后若是死了,肯定是你害死的!我还是那么相信你!可结果呢,你跟陛下不清不楚,你让紫璎活着受气,还被你毒死。死了之后,又是陛下替你找人顶罪!我真是瞎了眼了,还觉得你会是个好孩子!呸!”
一口吐沫啐在了赋云脸上,这样面对面的痛斥是赋云从来不曾经历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