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你们,事情就有意思得多了……”
见皇上有松动的意思,梁翊连忙跪行着近前一步,沉痛哀求:“陛下!陛下明鉴,我虽然一直都有为父王报仇的意愿,但根本不知该如何下手啊!那天本是他自己来到那陈家别苑,来到马球场上,让我想到在打马球时做点手脚。我只是请四叔帮我,在马球杖上刷上一点虎血,生与死便都是他自己的本事,其它的事情真的与我和四叔无关啊!”
赋云信她说的话,可是心里反倒更担忧更愤怒。
她担忧是因为想要刺杀梁思让居然另有其人,那么他以后又会面临怎样的危险呢?
从来明枪易躲,暗箭却难防。梁思让已险些丧命,刺客的幕后主使居然还没有露面,这实在太可怕了!
她愤怒则是因为万安郡主如此这般行事,还振振有词!
这真是不可饶恕!
赋云又恨又怨地望向静王妃。
静王妃并非万安郡主生母,但却与万安郡主一样,有着极清秀淡然的面孔。略窄的眼睛里泛着泪花似的清光,秀气的鼻子与嘴唇藏不住阴谋诡计的样子!
但,人不可貌相!
赋云逼视着她道:“静王妃,万安郡主素日里竟对昭王殿下怀着这样的心思,你这个当母亲的竟不知管教吗?”
静王妃镇定地道:“昭王妃误会了,我若知道这孩子有这种心思,自然会劝她一劝。可我偏偏不知道!”
赋云冷笑道:“臣妾与昭王殿下成婚不足一年,他的心里好多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我就已经都知道了。一个人的心思,是瞒不住亲近的人,早晚得知道。王妃与郡主母女多年,若说不知郡主心意,臣妾是不信的!”
静王妃听到昭王秘密这句,面上悚然一惊,怯怯地道:“什么……昭王妃不信我说的……”
“对!我不信!”赋云既是威胁着暗示道,“还请静王妃一定要好好管教郡主,该说的秘密就一定要说,否则再叫她做出什么好事来!有些秘密,便该公之于众了!”
静王妃浑身一颤,眼中清光一抖,泪珠便滚落出来。
愧疚与担忧像是入冬的湖水,冰霜愈结愈厚……
万安郡主不明就里,见赋云为难自己母亲,便道:“昭王妃有什么话,请过来问我。我母亲对我做的事一概不知,还请不要为难我母亲!”
赋云扭头望她一眼,仍旧凝视着静王妃道:“万安郡主还年幼不懂事,想要为父报仇更加情有可愿,臣妾不会怪罪。但是……静王妃,昭王殿下他到底做过什么,你比谁心里都清楚!别人倒罢了,万安郡主是你能劝得住的人,你却也置之不理,你难道不觉得愧疚吗?”
“昭王妃到底在说什么?”万安郡主不解地望着静王妃与赋云,并没有得到答案,转而又去看光王。
光王的脸一边被皇上踩得红肿,另一半脸仍如白玉一般。
他也是刚刚得知这么一桩天大的秘密,此时又听赋云这样说,知道她指是同一件事,面上愈发惘然若失……
若实情当真如此,那么他们此时的处境,便不再是报仇。
而是梁思让为他们保守秘密,他们却要恩将仇报!
静王妃羞愧难当,只是垂着头,低声啜泣。
赋云回想到万安郡主方才一心想让梁思让死的那些话,就又忍不住怒气冲冲地道:“昭王殿下仁厚之心,若再三被你们辜负。静王妃还指望他能再保守秘密吗?就算他能,臣妾也不能够了!”
静王妃更为惊惧,满脸是泪地望着赋云,满目哀苦,轻轻摇着头,满是乞求。
皇上在静静地在旁看着,自然也都听明白了,便道:“静王妃,你先带万安回去吧。这件事朕还会再查,直至真相大白!无论结果如何,只以目前的境况来看,万安就已经是非管教不可了!”
万安郡主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见赋云几句含含糊糊的话就将母亲吓得不轻,猜出事情非同小可,又害怕又焦急问:“什么实情……什么秘密,到底怎么了?”
静王妃死死地拉住她,向皇上叩了一个头道:“臣妾遵命!”
而后便上前拉着万安郡主出去,临出门时深深地看了赋云一眼,似是害怕更似是愧疚。
见她们走了,皇上便望着赋云道:“你方才话中有话,到底想说什么?”
赋云转头凝视着他,只见他的双眉皱着,眼里也满是问询的意味!
他当真不懂吗?
不,他当然懂。
不过赋云只能当作从未听到她和光王的对话,当他是个一无所知的你无辜少年,所以为难地道:“还请陛下恕罪,臣妾不能说……臣妾答应了昭王殿下的……”
皇上无奈地叹了一声道:“其实你不说,朕也知道……”说到这里,他还又为难却也慎重地望了光王一眼,“这件事,四弟也是时候知道了!”
他说着,站了起来,眼里仿佛含了泪水,极是心疼地道:“其实朕一直都知道的皇长兄对陈念信有着另样的感情,查验皇长兄尸体时,朕便知他颈中抹的那一剑,并不是五弟的招式。五弟虽不讲,但朕也明白……”
他说着,缓缓走向赋云。
在这不足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只隔着一扇屏风的距离,赋云两度听他说起这件事,却是完全不一样语言,不一样的语气,不一样的神情……
也是不一样的目的吧!
面对这样的她,赋云如何能不紧张。
见他朝着自己越走越近,就不由得低下头去,紧张而剧烈地呼吸着。
皇上的目光在她身上温柔地撒落,却又保持在适度的范围内,而后转过身望着光王继续道:“其实,不是五弟杀了皇长兄,而是皇长兄因陈念信之死殉情自尽。五弟为了皇长兄的名声,才没有说出去!”
光王失魂落魄地冷笑两声,望着这样的皇上,他还能说什么……
皇上狠狠剜他一眼,对他的表现甚为不满,而后又转过头望着赋云道:“朕说的对不对?五弟,告诉你的实情,是不是这样……”
赋云不敢抬头,只是小声道:“不错,我逼着他说的……”
“真是委屈了五弟……可惜父皇一直不知道,直到临终前还错怪在五弟……”他说到这里,迅速地望了光王一眼,“朕还还以为父皇英明,会比朕更明白。没想到,他竟不知,临终之前还对五弟生出那样的误会……早知如此,朕应该早早地告诉父皇的!”
光王脸上震惊的神情,被他冷而锐的目光逼落。
他只怕光王泄漏的玄机,反倒忽视了赋云。
赋云在一瞬间的震惊之后,回转过来,积聚了全身的力量,在他注意到自己之前让眼里衔了泪光道:“他一直为此难过,先帝若知道他并非杀兄的‘逆子’,那该有多好!”
可是谁都知道,早早地告诉,哪有临终前的致命一击有力道!
芽绿缠枝蔷薇云锦大袖衫,内里又有丝绢衫衣,却也险些遮不住赋云说话时手上的颤抖!
皇上!皇上!
她望着他的脸,纯净的肤色,窄窄的眼睛里流露出的一抹柔光,眼角那颗小小的黑痣,只似一个纯净的少年……
可是这个少年偏偏是皇上,威严无匹的皇上,心机极深的皇上!
光王算是明白了!
这一切肯定都是皇上的阴谋!
他想造成这样的局面,静王死,他随之落败,先帝驾崩,梁思让成为众人眼中的“逆子”,恒王出身微贱,景王年幼,而他!
梁存诲就凭着嫡皇子身份,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帝!
当时的静王明明已获得先帝宠信,根本没有派人刺杀梁存诲的道理。
一切,极有可能都是他的安排!
所以,陈念信其实并没有刺杀他,都是他……
皇上这时冷冷地瞥他一眼,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便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道:“其实朕也不相信皇长兄会派陈念信来刺杀朕,只是证据确凿,还有静王妃这个人证在,由不得朕不相信。静王妃总不可能故意陷害皇长兄吧,所以她说的一定是事实……”
光王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精神被抽走了一般,一脸迷惘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话说完,皇上便又道:“事情可真是迷雾重重啊!所以,四弟,此事还未查清,还要委屈四弟一阵子。”
光王无异于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已,便只是垂头不语。
“你先回你的王府,好好呆着吧!”
这便是继续软禁的意思。
光王满面惶然,只是深深地望了赋云一眼,缓缓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皇上两个人,赋云便连忙施礼道:“臣妾也告退了……”
皇上正欲答应,却听陈元在屏风外面通报:“松年先生来为陛下请脉了。”皇上便让他进来。
赋云诧异地道:“陛下的伤竟然还没有好吗?”
皇上伸出还缠着棉纱布的双手道:“手上的伤只是皮外伤,要等它慢慢长好,也没别的法子。只是松年先生说朕的身体里还有残毒,并不好清除的样子。”
赋云想到这还是为了救她才受了伤,便没有立刻离开。
说话之时,松年先生已进来了。
彼此见礼后,松年先生又为皇上请了脉,神色依然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