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筠骑着马东突右撞,只是躲不开穆令晖,眼见没了羁绊的梁思让连连得筹,渐渐露出得意的笑意,急得对穆令晖道:“臭小子,你给本宫躲开!你敢得罪本宫,来日你姐夫也保不了你!”
穆令晖听她声音是个女子,又自称“本宫”,不禁道:“你原来男扮女……哦,不!女扮男装啊!”
梁筠道:“你眼睛不小,眼神却这样差,现在才看出来。”
“我方才还在奇怪,怎么你的脸这样白,长得这样秀气。你到底是何人?”
梁筠脸上一红,将秀眉一扬道:“本宫知道你是昭王妃的弟弟,可本宫乃是上仙公主,你敢得罪本宫吗?”
令晖笑道:“上仙公主万安,可是这马球场上不分公主、王爷,要靠骑术,球技得胜!你骑术若比我好,那便过去……”
梁筠怒道:“那你废什么话!”
两人说着,又听鼓乐声大作,欢呼响起一片,令晖转头一看,原来又是梁思让得筹了,不禁欢欣地举起球杖高呼道:“姐夫,好样的!”
梁筠见他不防备,便用球杖在他的马臀猛抽一下,马受了惊,便带着穆令晖急奔到一旁,她便趁机躲开了他。
令晖急于控马,也无力追赶。
穆令名担心令晖,转头看了一眼,梁翊亦趁机躲开他,直直地向梁思让奔去。
她似是受了梁筠的启发,过去便往梁思让所骑之马的马腿上狠抽一下。
那马前蹄一弯,登时跪倒。
打马球时,是不准蓄意以球杖击打人或坐骑,因此周围一片哗然。
赋云怒气冲冲地道:“喂,你们两个……谁教你们用球杖打马的?静王吗?”
大虞人看重马球,也看重其中规矩。打马球可以受伤,可以流血,甚至可以死,但若是蓄意以卑鄙手段伤人、伤马,就是怎么也不可原谅的!
万安郡主梁翊对此却面无愧色,反倒一脸笑意地望着她道:“我倒是想跟着父王学打马球,可是哪里能够呢,我这是跟五叔学的‘不择手段’!”
她的笑容依然天真,清淡五官间一点心事也藏不住似的,可是这些话语却叫人不寒而栗……
梁筠倒似是有些不忍之色,驱马缓缓走到梁思让身旁道:“我与翊儿也是急了,一时失手,你不会连这点小事也要计较吧?”
梁思让又能说什么,只得拍一拍马,紫骝马腾地一下立起身,马上的梁思让身体被震荡一下,只觉得颈中疼痛,头也猛然一晕,但很快又恢复过来,也就没有在意。
马球赛继续,赋云却愈发担心。
徐俪宁亦皱起眉头道:“马球场上本就容易受伤,光王殿下又让万安郡主这个与昭王有深仇大恨的人上场,万一……”
她们望着场上,来回急奔的人与马,都不敢深想。
赋云深恨自己当时一听说这场马球赛,竟然还高兴起来——这根本就是给梁思让设下的圈套啊!
马球场上即便不许谁蓄意伤人伤马,来回冲撞也是无可避免的,况且看刚才的情形,梁翊等人的心思本就不在马球上,根本就是为难梁思让的!
赋云的双眸中凝起电光,灼灼地望着场上的梁翊——终究是她与梁思让的仇恨最深,模样却最为天真无害。
赋云向来怕这样的人,就像她对皇上一样,“看不透”三字就足以让她警惕了。
她盯着梁翊,像盯着一枝暗箭。
果然,她看到梁翊极可疑遥望着梁思让冷笑,而后驱马跑到光王身边。
叔侄二人分明使了个眼色,而后光王便向场外招了一下手,一个仆从递来一柄崭新的球杖。光王随后就把这柄球杖给了梁翊。
他们要干什么?
赋云觉得像是被人一手抓住头发,提了起来。
她悚然一惊,便在看台上搜寻光王妃。
只见光王妃坐在一个角落里,看到马场上换球杖的一幕,害怕似地低下了头……
她连忙冲过去,直截了当地问:“光王妃,他们是不是要对昭王不利?”
光王妃仍旧一副怯弱样子,面对目光灼灼的赋云,犹豫一番,只疑惑地道:“我也不知道……”
赋云急得往场中一看,只见梁翊拿着那个球杖,对梁筠说:“姑姑,你不是说要和五叔公平对决吗?换个新球杖再去。”说着,将球杖抛了过去,梁筠接在手里,就将旧的抛还给她。
赋云看到这里,想到梁思让说梁筠的那些话,料定他二人若真要相对,梁思必定会让着她,若那柄球杖上真有玄机,梁思让岂不是又要有危险!
梁筠拿到新球杖后,也果然冲着远处的梁思让道:“方才是我失礼,这次我们便公公正正地试一回,看谁能抢下球来!”
那个七宝毬就在场中,梁思让、梁筠从两端出发,急奔过去。
赋云急得满额冷汗,便又问光王妃:“是不是那柄球杖有什么问题?”
光王妃蹙着蛾眉道:“好像也没什么……只是那球杖是新做的,上面涂的红漆里……他们混进了老虎的血,殿下说是为了好看。所以也没什么吧……”她隐隐地担心,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赋云却觉毛骨悚然,因为马再怎么神骏,也只是马。
马天生便怕虎、豹等猛兽,梁筠若是向着梁思让挥杆,人倒不会有什么,可是马若嗅到虎血的气味气势汹汹地扑过来,岂会不惊!
马球场上惊马,无疑是最为凶险的事!
赋云急得奔到看台边缘,冲梁思让道:“殿下,小心上仙公主手里的球杖!”
可是已经晚了,两人都已奔了过去,挥杖抢球!
梁思让听到赋云喊的话,手上一滞,还未回过神来,跨下之马便惨烈地“嘶鸣”一声,瞬间腾跃而起。好在梁思让应对奇快,紧抓缰绳不放,并没有被它掀下来。
可是那马在这一下之后,便又原地踢蹶几下,满场急奔起来,众看客不知又发生了何事,只见情势如此凶险,就不由得大声喧哗。
惊马本是逃命,动作必然极快,只是转瞬之间便冲过穆令名、令晖、崔铎等人。
唐原与常跟着梁思让的三个侍卫应对迅速,连忙驱马在旁。终究是唐原寻到的机会,俯下身后,用手抠住了惊马的辔头,骑马并行,带得惊马渐渐慢了下来。
梁思让亦连忙稳住,趁机连夹马腹,终究安抚下惊马。
然而,众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舒出来,却见梁筠的马忽然也惊了起来,原地连番打转,不断踢蹶,似乎要赶紧把马上之人颠下来。
众人惊呼不绝,早有陈府下人奔向场中。
梁筠一个弱女子,早已吓白了脸,死死抓着缰绳只不知该如何是好!
“快把球杖丢掉!”赋云想球杖终究在她手上,她又不可能一直举着,她自己的马终究也会闻到虎血气,以至于受惊。因此,就不由得出声指点。
梁筠也来不及多想,就丢掉了球杖。可是,那马并未好转,她害怕地尖叫:“救命啊,哥哥救我——”
梁思让听得这一句,也顾不上自己才刚脱险,便喊一声:“筠儿,你一定要抓稳,五哥来救你!”说着,便策马奔了过去。
梁筠又是惊恐又是无助地望他一眼,还没反应过来,那马便嘶鸣一声腾跃而起,她惊叫一声,就被马抛了下去。
梁思让脚一蹬便甩开了马蹬,整个人扑出去,接住了梁筠。
可是在那一瞬之间,他也觉得颈中一阵巨痛,便强撑着扶稳了梁筠,让她好端端站着后,才捂着脖子缓缓倒下去……
赋云一见这个样子,便要立刻下到场中,想要将梁思让扶回来……
俪宁拦住她道:“这么多马跑来跑去,太危险!”
“殿下怕是病了,我要去扶他过来……”
“已经有人去了!”
赋云转头一看,只见情形十分混乱。
梁思让栽倒在场中,穆令名、穆令晖、崔铎、唐原等人都连忙下马奔过去,陈府的下人们有的赶了过去,有的正往马场上奔。
景王见哥哥、妹妹都遇了险,也连忙翻过场边的围栏,赶了过来……
赋云紧张地看着,唯恐梁思让有个万一。
然而却见正赶过去的陈府下人中有一个仿佛是管家打扮的人,穿着一件绀青织花锦袍,内里则是一件黛蓝苏绣圆领长袍,那服色正是梁思让提醒过他的……
她心中讶异,只觉得脑中恍惚之间仿佛有闪电划过,猛然想了起来——他的身形很像那个刺客!
“刺客——令晖,快救你姐夫!”
可是当时往场中来的人甚多,刺客的形容最不起眼,令晖听了她的话,满场一找,看到一个按着佩剑过来的,还以为是他,连忙扑了过去。
赋云眼见令晖、唐原等人都拦错了人,竟任由那个刺客,一步步混入陈家下人向着梁思让而去……
“殿下小心,你跟我说的那个人,就在那里——”
可是梁思让被脖子里的剧痛折磨着,只是茫然地转头看了一眼。
赋云情急之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翻下看台前围着的栏杆,在一片惊呼声中向梁思让跑去。
她看到有匕首的亮光一闪,便本能地扑到梁思让身上,将他紧紧抱住。
穆令名和令晖正与佩剑之人缠斗,此时将头一扭,便眼睁睁看着一柄泛着蓝青色光芒的匕首刺到赋云身上!
“姐——”
“云儿——”
兄弟二人一起大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