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观云阁时,两人都已被雨淋透了。
俪宁受了惊吓,早已由宫人服侍着喝了安神汤后睡下。织织与阿绿还守着,见他们这个样子回来,都吓了一跳,连忙要去取来热水、毛巾还有姜汤……
梁思让却让她们都退下。
赋云冻得瑟瑟发抖,见人都走了,便道:“她们都走了,谁来服侍我?”
梁思让微微一笑,取过自己的一件锦袍将她裹住道:“本王来服侍你……”
——一室旖旎被和谐——
她调皮心起,用手指戳一戳他的脸颊。
他转过脸来,神色温柔地道:“醒这么早?”
“你醒得更早。在想什么呢?”
“我有事要办,正打算起床。你再睡会吧……”
赋云心中微微诧异,失落于他迅速就从昨夜的甜蜜与缠绵中抽离。可是却也知道,刺客的事的确是大事,他不能不去办。
她柔婉地点点头,却也是无声地挽留,可是他还是起床了。
赋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望着他方才枕过的软枕,那里留有一个窝,残留着被他的湿发濡湿的痕迹。
她翻过身来,身体上他带来的痛楚还未消散,而他已经走了……
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梁……思……让……”她轻而慢地念着这个名字。
“赋云……”身后,亦听他的声音唤自己。
赋云诧异地一转身,只见他已是出门的装束,马鞭都拿在手里了。
“你……”赋云只说出这么一个字,已见他浅笑着俯下身来,在她额上轻吻一下,又抬起她的下巴,贪恋地辗转轻吮……
赋云只觉得似是极困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盹,却也做了一个软绵绵的美梦,依依地不肯睁开眼睛。
他贪恋一吻后,当真是要走了,只得依依在她耳边轻声:“等我……”
赋云抓起锦被,将脸埋往,笑意只从眉梢泄露。
等到赋云再一次醒来,昨夜昭王与王妃遭遇刺客的事已合宫皆知,皇上震怒,下令彻底搜查。
搜查的范围从大兴宫扩大到整个皇城,花费了整整三天,却还是一无所获。
那个刺客,竟真的从临照殿消失了!
仿佛是因为愧疚,皇上在这三天里,不断叫人传口谕对赋云加以抚慰,还在一天之内数度赏赐,王器珍珠,如意药材,凡是能想到的可以安神的东西,或者女子会喜欢的,他几乎都赏下来了。
赋云才看了一出《双赴梦》,这会儿又觉得自己宛若身在曹营的关云长,被他万般礼遇,却没有关云长的本事,斩得了颜良、文丑,以报恩情。
她总是怕着皇上的,当面谢恩也不敢。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也要尽封这些赏赐,挂印告辞,也就随他去了。
她只求,梁思让知道后不要有所误会。
然而这三天,梁思让一直没有回来,只是叫人回来传话,说是大理寺碰到一件要紧案子,正要紧到关键处。
赋云却一阵疑惑,并不知他几时又管起了大理寺,何以又查起了案子?
她每天夜里,都满心甜蜜地在灯下有等着,却只等来这样一个消息,心里不免又是一阵失落,疑心之中不免生出许多极不好的想法——
他不会是在得到我后,便厌弃了吧?
他这么快便有了新欢?
他会不会是听说了皇上对我的赏赐,心中有所误会,故意不回来?
前两夜倒还好,她劝解自己几句便能安心地睡去。到了第三天夜里,她实在按捺不住心里沸腾已久的想法,总想对着灯将世事盘问个清楚!
俪宁也听说梁思让又不回来了,便过来陪她说说话,趁势劝道:“殿下来往宫中甚多不便,你在宫里住得够久了,虽然这地方陛下赐给昭王的,但昭王府才是你的家啊。也该回去了。况且……”俪宁捡起桌子上的一个玛瑙酒盏,“陛下这般对你,惹得流言纷纷,你更不宜在宫中待了。”
赋云心中一紧,立刻问:“流言……什么流言?”
其实俪宁不说,赋云自己也知道。
俪宁斜睨着她道:“那应该也不是流言吧!陛下从前赐婚于你,怕是赐婚后又后悔了……”
赋云却深知皇上在赐婚之前还没有认出她来,待认了出来后态度就完全变了。虽然他未曾明说,但赋云如何猜不到,每每与他在临照殿“意外”遇见,“小神医”三个字就一直徘徊在他嘴边。
在他们之间,赋云的身份就像一张待捅破的窗户纸……
“你说……殿下不会是误会了吧?”赋云终于说出自己的担忧。
俪宁道:“你果断利索地跟他走了,那便万事大吉,你若还留在宫里,那就怪不得殿下会误会了!”
“可是,我该怎么办!”赋云发了急,“姐姐的事我还没查明白,刺杀我和殿下的人也是到了临照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还想最后去那里查看一番……”
“你是想着最后去那里查一查,就出宫?”
“是啊!可是我又总觉得陛下总在那里等着我。害得我也不敢去!”
“哎唷,傻子!”俪宁笑道,“你可以带着高瑛姐姐跟你一块去啊!你们若是一起去了,再遇到殿下,既然有瑛姐在,陛下也不会怎样,你也可以脱了干系。还可以让瑛姐多和陛下见见面……”
赋云心中大亮,不由得抓住俪宁的手道:“表姐英明啊!”
俪宁得意一笑,宛若春花初绽。
赋云心情好了,调皮心起,又悄悄俯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徐妹妹,真是聪明啊……”
这正是遇刺那夜,崔铎对她说的称呼。俪宁登时满面通红,推她一把道:“你……你瞎喊什么呢……”
“他叫得,我就叫不得。”
“我正正经经是你表姐,难道你当了王妃,就要翻脸不认我了吗?”
赋云撇一下嘴道:“表姐说话就是利害,但是……我还没审你呢,你们那时候在花架后面,做什么呢?”
“能做什么……”俪宁揪着手绢道,“他说远远地看到我在筵席上,仿佛一口东西也没吃,问我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赋云笑道:“他也不想想,他一直望着你,叫你怎么好意思吃呢……天下男子,怎么都这么傻气!”
俪宁虽然羞涩,倒也不反对她这句话,只是抿着唇笑。
这天夜里,皇上召了崔雪如侍寝,合宫皆猜,这是寿宴上那一场舞的功劳。第二天,皇上便又晋崔雪如为婕妤,俨然一副新宠的样子。
赋云以为皇上又得一位佳人,必然已忘记自己。但谨慎起见,她还是先叫人去请高瑛。
高瑛又有好些天不曾得蒙圣恩,心中本就郁郁寡欢,终日在自己宫中闲着也是闲着,也便跟着出来了。
两人来到临照殿水榭之上,赋云锲而不舍到房内又细查一番,仍旧一无所获。
出来走到走廊上,只见高瑛正站在那里凭栏远眺。
赋云见她虽然穿了一件妃色织花云锦外裳,却并没有映出多少精神,眼下那两团乌青,衬出无尽疲态,夺了素日的十分神彩。
“瑛姐,你昨天夜里没有睡好吗?”
高瑛有些羞愧地用手绢轻抚眼角,淡淡地苦笑像是冬日里偶然结起的霜花。
“我想,昨天夜里不只我一个人没有睡好吧……”高瑛长叹一声道,“崔婕妤终于也得幸于皇上。她虽然只是陛下宠妃之一,却又那么不一样。她的聪明大家都见识过,寿宴上的舞姿我们也都看得分明,明明就是精心排练过的。她既有心争宠,我只怕日后……再无我的容身之所了……”
赋云忙道:“崔婕妤一向与我们关系不错,她得宠了,对瑛姐也有好处,总会在陛下面前多提瑛姐几句。”
可是,赋云心底很明白,高瑛要的东西,绝对不只是多掉那几句而已。皇上为她捡回手绢的那一刻,她怕是已将痴心倾出了……
高瑛摇摇头道:“云妹妹,不怕你笑话,我小时候总会想,我们两个若能嫁给一对兄弟,夫妻恩爱,我们也可以时时见面,那该有好多。现如今,我们当真嫁给了一对兄弟,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云妹妹,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因为昭王只属于你一个人……”
“高姐姐是想让陛下也只属于你一个人吗?”
赋云正在心里叹气,怕现在的梁思让已不只属于她一个人了,凌紫璎便怒气冲冲地过来了。
因她是皇上的宠妃,又怀有龙胎,硬是闯进来,看守的侍卫也不敢十分阻拦,只好向赋云告罪。
凌紫璎瞥那侍卫一眼,连声冷笑道:“我今日才知,原来这临照殿除了陛下、昭王,就只有你昭王妃可以随意带人进出!昭王妃,你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赋云见她这般盛怒,连忙向侍卫、宫人们使个眼色,待他们都退下后,便道:“这里是我姐姐仙去的地方,不吉利,你是怀着身子的人,不应该来的。”
一语倒提醒了凌紫璎,顾念着自己腹中的龙胎,便将神色略略缓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