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让梁思让这个连人都认不清的蠢材瞧了去,扭头便要走,一时竟忘了自己脚上还有伤,身上颤巍巍地便要倒。
梁思让连忙伸手一捞,托起了她的手臂,亦连忙道:“你说得对……事已至此,本王又何必还纠结这些。可若是得到过一片真心……”
赋云扭过头不让他看自己流泪,只奋力挣扎着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请殿下放开我。”
梁思让反倒以双手抓住她,问:“她若是告诉你什么,不管好坏,本王只求你告诉我。”
“我不知道,你快放手。”
“你这样子,明明是知道什么。你若不告诉我,我便不放。”
赋云将心一狠,扭头正视着她,眸中冷光湛湛地道:“你还要像在客栈里那般,对我无礼冒犯吗?”
梁思让这般抓着她的双肩望着她,居高临下望着她俏丽却哀伤含怨的小脸,脑中仿佛有“咔嚓”一声,猛然忆起一个画面:
他低下头,亲吻了一个女子!
他只依稀记得那女子轻柔得像一片藕紫色的烟雾,还以为是自己喝醉了酒,做了一个梦。
原来,竟然确有其事?
难道是她!
“我在客栈……”
梁思让正欲说,却听到高处有女子娇笑着道:“从这里还能看到临照湖呢,那个是不是临照殿?”
赋云听到“临照殿”三字,急忙循声回看,只见背后山头上立着崔雪如和几位采女。
她们仿佛也没有注意到她,只是在那里站了一站,便向一旁的山林间走去。
她刚松了一口气,却隐隐看到有明黄的华盖冒上山头……
她吓得死命挣开梁思让,转身便跑出了凉亭。
梁思让正拼命回想客栈的事,才刚有一些眉目,便连忙追了出去,唤道:“穆小娘子……”
话刚到这里,却见唐原在跟自己使眼色。
他抬头一看,正见皇上立在山头,正含笑望着自己。
梁思让心里一窘,便怔着不动。
皇上缓缓走下山头,来到他面前。
行过礼后,皇上望了望赋云消失的方向,对他道:“这位穆小娘子跟她姐姐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却也有她自己动人的地方。”
梁思让窘得道:“臣弟知道不该与她私下见面,但因有些话要问,所以……还请皇兄不要怪罪!”
皇上淡淡一笑,沿着献春湖缓缓行着道:“事情已过去好几个月了,可是再听到‘临照殿’三字,还是忍不住要立刻过来看看。谁知道,居然就叫朕看到你追着人家姑娘……”
梁思让更是羞惭,忙道:“我只是想问她几句话罢了……”
“问些什么话?”
梁思让自然不敢对他说,便道:“并不是什么要紧的。”
皇上怎会不知他,见他不敢说,便不再追问下去。
两人沿湖又走了一阵,皇上又问:“五弟,你跟朕说句实话,和月当初选了朕,你是不是不服气?”
梁思让惨然一笑,却又极真诚地道:“这都是她的选择,我不服气又能怎样。况且,她仙去了,还纠结这些做什么……”
皇上长叹道:“你说的对。那……此次选妃,你属意何人?”
这一点梁思让倒没有想过,倒被他给问住了。
皇上看他若有所思,只是不答,便笑一笑道:“你放心,朕一定替你择一门好亲事!”
梁思让却觉得事不关己,也并不在意。
可转眼间就到了选妃这日,梁思让即便不在意也得过来。
选妃是在延嘉殿中,帝后与众王爷皆落座后,待选采女才被传唤入殿。
今日得以入殿参选的采女都是经过容貌、体态、家世、才艺等方面的严格复甄,又经过皇上御笔勾选过的。
未入得殿的,也早已被安排去各官任职,所以剩下得也仅有穆赋云、高瑛、袁小纨、崔雪如、凌紫璎以及大理寺正卿之女江玉蓉、扬州巡盐御史之女谢宝珠、宣州知府之女夏意如。
这八位采女,即便成不了王妃,也会被陛下纳入后宫。
无论如何,都是一般女子求不来的好结果,因而较之于以往,她们气定神闲很多。
也唯有像穆赋云、高瑛、崔雪如这些一心要留在宫里的,才会紧张万分吧……
行过礼后,只等皇上发话。
皇上扫了众采女一眼,黑沉沉的眼睛里蓄着一点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望着一旁侍立的陈元道:“你个好奴才,朕险些忘了!”
众人一惊,都齐齐抬头注视着皇上。
陈元自不必说,更加惶恐不安。
“朕与皇后不是说过选妃之前,有一桩事必要了结了,现在如何了?”
陈元明白是那三根绣花针的事,也便松了一口气道:“回陛下,老奴已将此事查明,正要禀告陛下。”
皇上便道:“既然如此,还不快说,等着朕先赏你几个板子吗?”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陈元见皇上肯说笑,便知他心情还算不错,向帘后的小太监招一下手。
小太监便仍托着那只鞋和三根银针上前。
陈元继续道:“陛下说要证据确凿,老奴又岂敢怠慢。只是老奴愚钝,不是探案的材料,苦查几日也查不出实证。”
凌紫璎在下面听着,不由得担起心来,便扯一看身旁站的赋云,小声道:“我可告诉你,无论查不得出别人,反正都不是我。”
赋云瞥她一眼,不耐烦地长舒一口气道:“不是你就不是你,那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儿。”
“你这人小心眼儿,我平时对你又不大好……”
“我小心眼儿?”赋云眉毛一挑,就不禁要跟她理论一番。
不过刚一转头,高瑛连忙拉一拉她。
她抬头一看,只见皇上正含笑望着她们,连忙规规矩矩站好,收声不语。
皇上便也转头望着陈元道:“你方才说已将此事查明,这会儿又这样说,这是要跟朕卖关子吗?”
陈元道:“容老奴细禀。老奴查了几日,也没查出实证,倒是毓秀宫的一位采女拿着鞋子瞧了一眼,便瞧破了其中玄机。老奴想着,让她来讲明,倒比老奴说得更明白些。”
众人不免惊奇地望着八位采女,倒想知道到底是哪个采女如此聪颖。
皇上好奇心起,便道:“哦?朕倒想知道,她是如何一眼便瞧破了其中玄机的。”
陈元便朝着采女的方向一笑道:“崔采女,请吧!”
众人的目光汇聚过来,凝在一袭青衣的崔雪如身上,只见她缓缓,依依行礼后道:“回陛下,回皇后,也是凑了巧,让小女看到穆采女的鞋底沾了一点点胭脂,因此便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胭脂……”皇上扭过头,小太监连忙鞋子的鞋底呈给他看,“不错,是有一点点红印子……”
“请陛下细瞧,胭脂印的形状像不像半朵梅花?这便是足以指证真凶的和铁证了。”
皇上点点头道:“不错,的确很像。这又怎么了?”他挥手示意一下,那小太监便捧了鞋子让皇后、恒王、光王、昭王一一看过,而后又捧到众位采女面前。
赋云看着自己的鞋子被这么多人看,脸上不免红了红。
待鞋子到了凌紫璎面前,她不禁小嘴一撅道:“穆赋云,你的鞋子真够有造化的!”
赋云禁不住“噗嗤”一笑,却又听一旁“扑通”一声,转头一看,原来是袁小纨想要拿过鞋子细看,却一个不当心将鞋子碰掉了,慌得整张脸通红。
赋云也不在意,崔雪如倒是回过头,满面冷笑地望她一眼,而后继续道:“因为留意到这点胭脂印子,小女便想,它如何弄到鞋底的呢?想来想去,有一条最合情合理……”
“是什么?”凌紫璎连忙问。她倒比赋云更急于知道,到底是谁做的这桩事。
崔雪如不急不徐地道:“女子做女红时,常常需要咬断线头,唇上若抹了胭脂,很容易蹭到捏针线布料的手指上。若是食指上戴着戒指,沾上胭脂,那一点也不奇怪……”
不错!的确如此!
听到这里,赋云一下子便明白鞋底上的胭脂印,为何会是足以指证真凶的铁证。
她也明白,真凶是谁了!
她当初力保凶手不会是凌紫璎果然没错,会想到用绣花针害人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平日里连针线也不碰的紫璎呢!
她的目光越过紫璎,落在袁小纨身上,紧皱着双眉问:“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吗?”
袁小纨侧目望她一眼,却只是紧紧地攥着拳头,不发一语。虽是满额冷汗,眼神却十分镇定,与素日里娇娇怯怯的模样大为不同。
赋云反倒被她的气势一震,又听崔雪如道:“若要把绣花针完全刺入鞋底,单用手可不行,需得用顶针之类的东西顶着进去。不过,也常有人会以戒指代替顶针。”
皇上与众王爷皆为男子,对女红的事如何在行,听得不及皇后明白。
“不错,没个东西顶着是不行的。”皇后笑道,“这样一看,更知是个女子做下的手段。这般暗害穆采女,也多半是因为嫉妒,此乃女子大忌!崔采女,你快说这人是谁,定要将她赶出宫去”
崔雪如便道:“回皇后娘娘,因有此前的推断,所以臣女大胆猜测,用绣花针暗害穆采女的人常做女红,右手的食指上戴着一枚镂刻着梅花图案的戒指!她以戒指代替顶针,将针刺入穆采女鞋底,却不料天网恢恢,鞋底留下了这点铁证!”
话到此处,袁小纨突然走了出来跪下道:“陛下,臣女有一要事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