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让在宫中的一言一行,居然比他自己回来得还早!
但他并没有感觉到奇怪,只是冷冷一笑道:“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恒王目光阴森,缓缓地道:“我很怀疑你此行目的……”
梁思让眉头一挑,目光如剑地盯着他道:“是你的人探听到消息说是赋云入了宫,怕是她寻到了救陛下的方法。我这才入宫试探的。我是什么目的你还不清楚!又怀疑些什么?”
“可我没想到你会当众朗声提及,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昏君身边的人我们急不可耐了,盼着昏君早死,也好行动?” 恒王恨恨地盯着梁思让,一字一句地道,“五弟,我不记得你是这么蠢的!又或者……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梁思让冷笑道:“不错,我就是有意的。我不懂,事到如今你还不行动,又在等些什么! 我服下的毒药一个月就会毒发,你是想等到我死?”
“我看,你根本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你也知是你是‘汉贼’!”
恒王满面震怒,拍桌而起,指着他道:“我与他都是父皇的儿子!”
梁思让冷声讥嘲:“可父皇并非将皇位传给你,那你就不是‘汉室正统’,你自己难道不知?那就给我记住,你需要我给你顶下‘篡汉’的名声,那就不要让我死;你需要用到我,而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赋云,也就不要惹她……我只想早一天了结此事,再与你了结恩怨,而后带着赋云离开!不要耗费我的耐心……”
一番话说得盛气凌人,没有一点怯弱、躲藏,再加上他那冷峻的眉目、凛然威仪,叫恒王再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梁思让又盯他一眼,冷声道:“我的确是不想再拖着了……你不是想让我死吧?”
“当然不是。”恒王亦道,语气里竟有几分真诚,“至少……我现在不想让你死……”
“那就快一点吧!再拖半个月,就什么事也办不成了。”说罢,他就转身离开。
他估摸着自己这通脾气发完,反倒更能令恒王信任自己,不过以后还会怎样,他心底其实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夜里,他满腹心事地躺下,满脑子都是赋云朝自己跑来的样子。他发现她原本明亮的大眼睛下面,浮着两团青气,眼皮也微微浮肿,看起来疲惫又委屈,微红眼眶里蓄满泪水的样子也让他的心一直揪着疼……
她扑进他怀里,又香又软,柔弱而无助,可他居然要狠下心推开她……
天知道,他当时有多想一直一直抱着她!
房间里一股淡淡的香气,微微发着甜,虽然与赋云身上的衣香不像,可还是令他想起她在扑进自己怀里时,衣袖飞扬起来,拂过他脸庞的感觉与清香……
想到她娇嫩的脸庞,想到嘟起来干净又润泽的嘴唇……越想赋云的样子就越清晰,一个恍神间仿佛就真看到她俏生生地立在自己面前,散着甜美的芬芳。
“赋云……”他低吟一声,不由得将手放在被子上,丝绸被面给他以冰冷而光滑触感,像是一个大湖,而他就漂浮在湖里,渐渐沉下去、沉下去……
冰冷的水一点点淹上来,没过下巴、嘴巴、鼻子……当他感觉水没过眼睛时,便顺势闭上了,由此沉进梦中。
在梦里,他感觉到自己在深夜的湖水里游泳。
他从来没有在深夜的时候在游过泳,梦中的感觉却那样真实,他清晰地感觉到湖水的清凉,听到自己划水的声音,他畅快地游着,解开了所有的禁锢一样!
游到湖心处,他看到湖面上浮着无数碎钻一般,点点闪亮,仰头一看只见繁星满空……
“很美吧?”他听到了赋云的声音!
他心中一跳,低头一看,只见赋云就在面前!
“我们永远呆在这里看星星,好不好?”她微笑着问,身上穿着一身白衣浮在水里,满面含笑地将目光从夜空移到他脸上。像是他们本来就在一起游着一样,她自然而然地划着水来到他身边,微笑着将倚在肩头柔声问:“你怎么不说话?”
梁思让低头看看身边的人儿,的确是叫他思念得发狂的赋云,可他知道这一切不是真的!
“这是在梦里。赋云,我不愿意只在梦里和你一起看星星,我想真真实实地陪着你!”
“这不是梦,这是真的!”她划着水移到他面前,深深倚进他怀里,用手抚着他的脸。
的确,这梦里的所有,都让他感觉到真实。
譬如梁思让明显感觉到她扬起手臂时,抚摸自己的脸时,激起的水花落到了自己脸上;亦清楚时看到,她湿透的衣袖落下,露出手臂纤细圆滑在水波与星光映衬下玉雕般美丽;亦深深地知道,自己正被梦中的她撩拨……
当看到她微笑仰起脸,梁思让也就不再克制,他低头吻住了她柔嫩的唇,让她像鱼一样游进自己怀里……
她又是湿漉漉的,又清凉又甜美,像是饱满多汁的水果。
“赋云……”他不由得唤她的名字。
“……思让……”她沉吟良久,也唤出他的名字。
梁思让在沉醉之中听到,心头猛然闪过一点亮光——赋云几乎没有直接唤过他的名字,即便是私下里,亦是唤作“殿下”的!
这不是赋云!
他吃了一惊,猛然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混身发烫,豁然看到面前有一张白皙的面孔,的确不是赋云,而是苏昭惠!
她就躺他怀里,被他紧紧拥住,梁思让惊得一头冷汗,连忙撒开手……
苏昭惠满面通红,含羞一笑,又仰起头来。
梁思让连忙起身,脑中慢慢清醒,记起自己方才吻的人其实就是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梁思让立刻下床,走到窗边大口地呼吸着夜里的清凉空气,好驱散自己身体里的燥热。
苏昭惠声若蚊蚋,低低地道:“我原是过来看看殿下睡得怎么样,谁知……”
梁思让只觉得自己的血正在皮肤下沸腾,他意识这绝不是单纯的情动!
是什么?
他目光如炬,在黑暗的房间里搜寻着,敏锐地发现床帐上挂的一个香逑十分眼生。
他走过去摘下,发现里面的香还细细燃着,散出令人沉醉的淡香。
“这个香里有玄机,对不对?”梁思让喘着气问。
苏昭惠脸红地道:“殿下说什么,我不明白……”
梁思让也不多问,直接走到窗边将香逑远远地丢开!
“殿下,夜深了……”苏昭惠见他一直站在那里,忍不住柔声唤道。
梁思让头也不回,只是长舒一口气问:“是恒王让你来的?”
苏昭惠红着脸道:“奴婢方才说过了,奴婢原是过来看看殿下睡得好不好,谁知殿下……”
梁思让想到梦中的情形,也一阵难为情,便道:“方才的事,对不住了……”
苏昭惠秀眉一抬,似是吃了一惊,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沉吟良久,终于还是趿着鞋走了过去。“殿下……没有对不起奴婢,殿下看得上奴婢是奴婢的福分……”她轻轻走到梁思让身后,用越来越低的声音道,“奴婢愿意……”说着,她伸出双臂环住了梁思让。
梁思让不费吹灰之力地挣开,转过身正要同他说些什么,苏昭惠又紧紧依到他怀里。
她身上只裹了一件绸衫,领口大开,露着半个香肩,玉也似的身体更是若隐若现……
梁思让视而不见,坚定地将她推开,缓缓走到床边道:“我知道是恒王的意思,方才是我的错……”
“殿下……”苏昭惠低声道,“殿下是不是不喜欢奴婢?”
梁思让从床上胡乱扯起一件衣服丢给她道:“别说这种傻话了!这根本就不是我喜不喜欢你的问题。你……你也该为你自己考虑一下了!”
苏昭惠又吃一惊,紧紧地将衣服抓在胸前,眼看着他走到外面的台阶上坐下,亦赶紧跟了出去。
“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能再被人这么利用了。这件事完了,你自己将何去何从?”说到末尾,梁思让回头望了她一眼,果然满目担忧。
苏昭惠心头一动,可嘴上还是说:“奴婢不明白殿下到底在说什么……”
“你懂,你是个聪明的女子,肯定比谁都懂。”梁思让静静地道,“陛下的茶水里是你帮着恒王动的手脚,将来事情一了,若是陛下赢了,我死、你也得死;若是你恒王赢了,你、我也都要被灭口。你与其束手等死,不如从现在开始,为自己寻一条生路!”
苏昭惠震惊地望他,半晌了才问:“殿下既然深知恒王为人,为何……为何……”
梁思让苦笑一下道:“当初,我若不服下毒药,那赋云身体里的盅就不会解……”
苏昭惠激动地道:“王妃体内的盅根本又不要了她的性命,殿下服下的毒却会要了殿下的命!值吗?”
梁思让道:“虽然不会要她的命,却令她处于险境,你会允许你心爱的人处于险境吗?”
苏昭惠一时无言。
梁思让接着道:“恒王叫你这么做,无非还是怀疑我,觉得我不能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像他一样恨陛下。我会在和陛下了断后,再和他了断……这些话,你替我告诉恒王吧!”他说完,便站起来往回走。
他近来消瘦了一些,可是背影却更显得挺拔、坚定。
苏昭惠在后面看着,只觉得他离去的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心尖上,那种压迫的生疼,叫令坐立难安。“其实不是恒王……”她终于忍不住道,“是我自己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