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纨往她喜滋滋的面上盯了一眼,垂首又是一笑,酸楚地道:“我就不一样了,陛下必然看不中我,王爷们也不会喜欢我……”
赋云听了这话,知道她终究很介意那天的话,便坐下来拉住她手中中的绷子边,用手摸着她正绣着那对五色鸳鸯道:“其实这回就是皇家娶媳妇,娶妇都娶贤。我们这些人里就数妹妹最有贤妻模样子,陛下和王爷们不喜欢妹妹,还会喜欢谁呢!别的愚人浅见,妹妹不理便是!”
小纨望着手中的绣活,也是浅浅一笑。
时间过得极快,第二天便到了献舞日子,众采女大多数都是第一次见皇上与众王爷,心里都是又紧张又期待。
皇后还赐了她们每一双舞鞋,并嘱咐她们务必要好好跳舞,定要在皇上与众王爷面前大放光彩!
因那双鞋是依着她们各人的尺寸特意定做的,宫中针织局的手艺又极好,众人为感念皇后恩德,都预备第二天穿这双鞋子跳舞。
赋云见赐给自己的鞋子上不仅绣着两朵精致的兰花,还特特在花瓣上缀了几片白水晶,好似花瓣上挂着的露水一样,格外精致好看,便立刻穿上,试着在房内跳起来。
短短几天,她从转一个圈也会站不稳,变得能够流利地连转五个。
袁小纨在旁看着,只见她裙裾飞扬,足上那软底绣鞋上钉着的水晶熠熠生辉,让她更为秀色夺人。不由得羡慕得道:“皇后也是格外恩赐姐姐呢,给姐姐的鞋子也格外好呢!”
的确,所有采女的鞋子,数给她的最好,赋云知道这是因为已故的姐姐,便对皇上能恩准自己入临照殿的事越发有信心。
为免意外受伤,这最后一天,众人都不再练舞了,只管于各处闲玩。
赋云约小纨出去散步,走到半路,小纨发现忘拿手绢,便又回去,却见凌紫璎站在她们屋子里正拿着赋云的鞋子看,听到有人进来,赶紧扔到地上。
“凌采女,穆采女出去了……”
“我不是找她的。”紫璎转过身,一扬秀眉道。
袁小纨奇怪地道:“我方才仿佛瞧见,你拿着穆采女的鞋子……”
“对啊!”紫璎也不遮掩,“我听人说,皇后赐给她的鞋子格外好些,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子。原来,也就多钉了两颗不值钱的水晶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她说着,便气哼哼地出去了,袁小纨望着她倨傲的背影,冷冷一笑。
待她拿了手绢赶上赋云时,便说起了这桩事,还向她笑道:“我看这个凌采女也是累得很,明明心里在乎得很,偏偏嘴硬。”
“她从小就这样。即便做错了事,也十分嘴硬,还要别人先认错。她总念着我得罪了她,想要我先给她示好,这本也没什么,可她那样说我姐姐,我就偏不惯她这臭脾气!”
袁小纨笑了笑,没有言语。
到了第二日,众人从清晨便开始梳妆打扮。
换上一样的红舞衣,梳了一样的螺髻,只是临风而立便已飘飘欲仙,艳光夺人了。
装扮妥当,众人便由掌事太监带着往献春苑去了。
未到献春苑之前,大家便都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说正是芍药花开的时节,苑内的芍药花开得极美,皇后选在这个地方为陛下举办寿辰真是又雅致又妥当;
又说,太后早逝,先皇数位皇子以静王为长,陛下次之。
现在已无静王,便以恒王梁慎语最长,陛下次之。
可他们也不过一个二十八岁,一个二十六岁。皇上下面依次是光王、昭王、景王,都是二十上下。因皇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子必要先立业再成家,弱冠之后才可成婚。
当年也正因光王还不满二十岁,所以与赋云只是先结下婚约,没有立刻成婚。
后来,先帝驾崩,光王、昭王、景王要为先帝守孝,便都至今未婚。
此次寿辰陛下只请家人,而陛下也才二十六岁,所以今天到场就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了,又该是如何的风华正盛!
等到了献春苑时,帝后与众王还未到,采女便被安排到一间厢房内等候。
事到临头,未免于谁突然扭了脚或闪了腰,耽误上场,掌事太监也劝大家不要乱走乱动,因此众人都各怀心事地于厢房内或坐或立,安稳等着。
献春苑本是个大花园,园中建着一个大敞厅,离敞厅不远处的花圃之间则有一片空地,那里便是赋云她们一会儿要去跳舞的地方。
赋云一时无聊,便透过门缝内向外窥看,正好看到外面的姹紫嫣红间立着数位美人,看着像是陛下的妃嫔。
看到她们,赋云不由得又想到姐姐,想她若是穿着最喜欢的青色衣服立在她们中间,又该是怎样的清新脱俗,楚楚动人啊!
可惜啊!
赋云不由得一阵心痛,眼里又是酸酸的。
正是陛下的千秋,人人都要高高兴兴,一脸喜色,最忌讳掉眼泪。她怕人看到,便徐徐走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坐下,一手支颐,沉默不语。
她正难过,凌紫璎突然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站在她身旁道:“猜猜我刚刚看到了谁?”
“谁?”赋云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光王!”凌紫璎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狡黠的聪明气,小而饱满的樱唇边也挂着得意的微笑,“他退了你的婚,你却还要跳舞给他看,你心里不好受吧?”
赋云气得将眼角的泪水一抹,手“咚”地一声拍在桌面上,抬起头瞪着她。
凌紫璎将小嘴抿了抿道:“你说,你是光王不要的人,别的王爷还肯选你吗?是不是也就皇上肯要你了?我替你想想,都觉得难为情,你觉得如何?”
众采女在旁听得清楚,想想穆赋云、穆和月、光王、皇上这些人之间的关系,都替穆赋云感到尴尬。
赋云气得直用鼻子喘气,恶狠狠地瞪着她道:“我脸皮厚,我不觉得有什么!”
“哦,你承认你是个厚脸皮了啊……”
高瑛过来冲赋云同情地一笑,便推着紫璎到门口,道:“紫璎,你快来看皇后。”
凌紫璎明知她的用意,但也十分好奇皇后生得到底是何模样,便向往望去。却见外面又添了许多人物,当中有个二十多岁,穿着香色绣百蝶穿花袍的女子,身量高挑、面庞端静秀丽,人人都向她行礼,应该就是皇后。
看罢了皇后,紫璎便“一、二、三、四……”地数了起来。
“你数什么?”高瑛不禁问。
紫璎道:“我看王爷们来齐全了没……”
先帝共有六子,今上乃第三子,名为梁存诲。
长子为静王梁存诫,为了谋取帝位,不惜派人刺杀皇上,后来反被梁思让所杀。
剩下的五位,除皇上、昭王尚未到,静王来不了外,其它诸王皆已来到。
次子为恒王梁慎语,身量最高,面容也最为白皙,看起来斯文清秀,干净俊美。也唯有他已有王妃,乃是带着王妃来的。
四子为光王梁维谊,便是与穆赋云悔了婚的那位,生了一张极俊俏、极精致的脸,格外清秀的眉目间一股矜贵傲气。
六子景王名为梁从谦,只十八九岁,有着净水一样的双眸,唇边挂着单纯的微笑,身形如白杨般修长,与别的王爷相比,他只似一个贵气公子,彬彬有礼、满身朝气的美少年。
除了昭王,就只剩皇上未到了。
不过,也肯定会到。
事到临头,高瑛只觉心怦怦直跳,便又回到赋云对面坐下,微笑道:“你别理紫璎,她还在跟你赌气呢。”
赋云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高瑛笑了一下,沉吟一阵,禁不住用手扣扣桌面,望着她低声道:“一会儿就要见到陛下了……”
赋云见她一脸期待,心道,这个人素日最是能沉得住气,今天倒是个例外了!
“是啊,是啊!”赋云取笑道,“瑛姐盼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如愿见到他了……”
高瑛心头阵阵雀跃,真是按也按不住,满面羞色地道:“云儿,我总是问你有没有见过陛下,其实我十四岁那年,曾与陛下有过一面之缘……”
“是吗?”赋云一阵诧异,“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瑛左右瞧瞧,含羞一笑道:“这个日后再同你细说……”
赋云便又问:“那陛下长得什么样子?”
“他啊……眉目十分英朗,下巴上有道浅浅的沟,右眼角下有一粒小小的泪痣,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翩翩君子……”高瑛越说脸越红,声音也愈发细微,到了最后一句,赋云倾身过去才勉强听到。
她顺着高瑛的描述,在脑中勾勒出一个形象,心里不禁一跳:奇怪了,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这么一个人……
赋云正自寻思,掌事太监进来传话,原来已轮到她们上场了。
众人连忙起身,整理仪容,列好了队伍,按着事先演练过的从花圃间的各个小道上溪流般缓缓走进去,终于在中央的敞地上相汇。
赋云混在采女们的队伍里匆匆抬眼一看,只觉敞厅内彩霞翻涌般绚丽灿烂。以正位为界,一边坐的尽是美人,另外一边又皆为贵公子。
贵公子那边有个眉目格外清秀的,依稀就是以前见过的光王。
然而天子当前,赋云虽然一向胆大也不免紧张,便赶紧低下头去。
照例是先要向皇上、皇后还有众王爷请安的。
而后,还要特特向皇上祝寿。
赋云因舞技不够好,排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扎在人堆里过了一会儿也就没那么紧张了。此时又总想着高瑛口中的皇上自己怎么像是见过,便趁着皇上赐“平身”的空档悄悄抬头一看,却一眼瞧见了坐在正位右侧的梁思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