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谨慎起见赋云还是一脸不信,且冷笑道:“笑话,恒王都让你跟他一起做茶叶了,那他在书房里做些什么,会不告诉你?
苏昭惠的脸上哭得满是泪水,宛若一颗刚从溪底捞出的白色鹅卵石,眉目间说不尽的凄然惊惧,抽噎着道:“恒王殿下当初找到奴婢,只是为了让我帮他制茶。奴婢又不是他的心腹,连家生的奴婢也比不过,他为人又谨慎,即便有事也不会告诉奴婢啊!奴婢每日在恒王府只是制茶而已,旁得一盖不知!”
赋云听闻,亦想到上仙公主说的,她本是恒王专门从江浙请来的人……
恒王为人谨慎,也肯定不会把天大的罪证交给旁人。
他若是聪明,就应该知道,若想保守一个秘密,那最好的方法就是永远埋在那里!
看样子,苏昭惠的确是无辜的,只是恰好服侍了恒王而已。
赋云心头一软,便扶她起身,温声道:“你再细细想一想,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想……想什么呢?”苏昭惠为难地道。
赋云想了道:“你就想想,恒王书房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什么人也不让碰的……或者,他从江浙回来时,带回什么东西了吗?”
苏昭惠眼中猛然一亮,立刻道:“我想起来了,有一个黑漆盒子!”
“什么黑漆盒子?”赋云激动起来。
苏昭惠细细地想着道:“一个看起来很不吉利的黑漆盒子……”
“怎么不吉利了?”
“奴婢从没有见过哪个盒子像那个盒子一样,只涂黑漆,没有一点喜气,看起来很不吉利的样子。”
赋云觉得这话总算着了一点边际,连忙又问:“这盒子有什么古怪之处?”
苏昭惠道:“是啊。那年,他将奴婢从江浙带来京城,在路上奴婢时不时看到他贴身带着一个盒子,神神秘秘的。那么丑的盒子,奴婢只当殿下早就扔了。可没想到,后来有一回往殿下书房里送茶叶,竟还又在那里又看到了! 这可真是奇怪了,他可是堂堂的恒王殿下,什么盒子没有,竟然一直拿着那只丑盒子不放!”
“盒子里放东西你见过吗?”
苏昭惠摇头道:“没有。恒王殿下碰也不让人碰,奴婢最多也只是远远地看到,又怎么可能知道里面装些什么呢!”
赋云心罢,心里已有几分肯定了!
那个盒子是从江浙带回来的,又被恒王放进书房,恒王又叫苏昭惠将弄好的茶叶送进书房,他独自装进罐子里……
那一切就很明显了,盒子里装的就是聚毒蛊!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赋云心头一阵激动,抓着苏昭惠的手道:“你立功了!”
“立什么功?”苏昭惠满面茫然。
事情毕竟还没有确定,赋云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只是道:“你等着看吧!”
有了这点进展,赋云的脚步也就轻多了。
到了御书房,不出意料之外,陈元等一众宫人都侍立在书房之外,皇上与梁思让正在里面说话。
陈元传陛下口谕,说是只准赋云一个人进御书房,余者皆不能靠近。
因而苏昭惠便远远地站着,目送赋云向书房走去。
赋云得了这个好消息,急着告诉他们,便轻盈地跳上台阶。谁知才走到廊下,却听到从里面传来剧烈的吵架声。
梁思让的声音道:“皇兄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弟问的是:人,是不是皇兄杀的?”
皇上剧烈地咳嗽道:“你这分明就是在怀疑朕!你竟敢怀疑朕……”
“臣弟如何能不怀疑皇兄,当时皇长兄……”
赋云听他们吵得不像样子,立刻敲了敲门道:“臣妾求见!”
里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皇上还低低地咳着。
听不到回应,赋云便又扬声道:“臣妾昭王妃求见!”
这次话音落地,终于听到一个稳健的脚步声从里传来,越来越近……
梁思让为她开了门,脸色极沉、极暗,两道剑眉沉着,仿佛有千钧重似的。
她瞥他一眼,小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梁思让摇头不语,示意赋云赶快进去,而后又将房门紧紧掩上。
赋云立在那里,只觉得空气还残留着火药味,书案之后坐着的皇上透露出来的安然之气,显然是一种刻意的掩饰。
情形微妙,赋云也就格外小心,走过去谨慎行礼道:“见过陛下。”
“免礼吧……你跟和月谈得怎么样?”
赋云惭愧地道:“陛下,对不起……臣妾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就是不肯说!”
“不肯说……”皇上长叹一声,将仰在椅背上,“从前的恩爱,真是一文不值……朕就算病不及已,亦唤不回她的半点怜惜……”
赋云看他一脸灰败,亦揪心无比,便连忙又道:“好在,臣妾打听出来一点消息,也算是替姐姐将功补过!”
皇上听够了坏消息,反而对好消息也打不起精神来,懒懒地扭过头问:“什么消息?”
赋云便连忙将从苏昭惠那里得来的消息都说了。
梁思让听完,却甚为担忧地道:“苏昭惠可不可信?”
“臣妾觉得,她不像是在是在扯谎。”
皇上道:“若是真的,那我们总算找到,我们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害得如此了……”说着,就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赋云亦道:“若是能弄到盒子里的东西,遍寻奇人异士认一认,确认那是聚毒蛊,再加上苏昭惠的供词,那么恒王就无法抵赖了!我们也能早一天找到解蛊之法……”
赋云说着,禁不住用手抚向自己腹部,想到自己就是因为聚毒蛊而迟迟不能有孕,心里就是一痛。
梁思让在旁将她的神情动作瞧得清清楚楚,两夫妻许多话不必讲,心里便极清楚。梁思让心中也是一痛,便立刻道:“事不宜迟,我今夜便夜探恒王府,找出黑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看看。”
赋云一阵担心,忍不住道:“会不会有危险?”
梁思让柔声道:“放心吧,整个大虞,没有我的敌手。”
赋云略略安心,想了想又道:“也不知聚毒蛊是什么样子,你打开盒子时一定要小心……”
皇上又接着道:“无论什么样了,只取一点便好,最好能放回原位,不要让梁慎语发现。暂且让他得意几天,待我们找到实证指证他,打他个措手不及!”
“嗯!”赋云狠狠地点点头。
梁思让倒是漠然对之,只是牵起赋云的手道:“臣弟告退了!”
不等皇上回应,梁思让便拉着赋云走了。
赋云觉得他神色古怪,待到出了宫,趁着苏昭惠也没防备便附到他耳边小声问:“方才你和陛下假意争吵,做戏给混进宫的密探看吗?”
谁知梁思让却冷冷地道:“不是。”
“你们当真吵了起来?”赋云讶异道。
梁思让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多言。
赋云一肚子的疑问,直至回到家里,才得以与他暂且在卧房里单独相处。
赋云趁机问:“我那个时候听到你很生气地问陛下,人是不是他杀的,陛下也很生气地说你是在怀疑他!你……到底怀疑陛下杀了谁?”
梁思让神色冷寂地道:“皇长兄、二哥、四哥……这三个人的母妃……”
“啊?”赋云哭笑不得地道,“就因为光王那时候提了一嘴,说是陛下杀了他母妃,你就疑心起了陛下?你也不想想,光王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梁思让双眉难舒,只沉声道:“你不懂,我早就有所怀疑了,今天又听到四哥说才勾起往事。当年皇兄一直对我说,皇长兄、二哥、四哥的母妃全都是蛇蝎心肠,还不要我吃她们给的任何东西。我当时不懂他为何这样,因为据我看来,这三位母妃待我都很好,现在我再回想……皇兄当时不让我碰三位母妃宫里的食物,也许是怕我中毒呢?”
赋云惊讶地道:“你这样说,简直是在下结论了!这太吓人了!我记得……我记得这三妃是先后去世的,死因都生病。那时,我不足十岁,陛下也只有十几岁吧!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哪里有那个心机与手段去毒杀三位庶母啊!”
梁思让忽然恼怒起来,愤愤地道:“我也是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才问他!可是他言语模糊,分明就是……”仿佛是蓄积了太多失望,让梁思让连把话说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甩了一下手,愤愤地叹了一口气。
赋云想了想道:“你不觉得光王这个时候说这件事,就是想扰乱我们这边的军心吗?”
梁思让道:“从前他也暗自说过,只是那个时候皇长兄等人与皇兄正在相争,极有可能是在污蔑,况且太医也有诊断,所以我并不信。后来皇兄登上皇位,四哥等人也就不敢提了。可是现在四哥重提,我亦由皇兄中了聚毒蛊后的症状想到当年,皇兄会不会给三位母妃服了一种药,令她们三人的身体日渐变差,以至于连一场风寒也抵不过?”
“我是听说,她们三位生的病,都不是大病……但,陛下当初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啊!”赋云虽这么说,但心底隐隐一动,只觉得并不能以一个孩子为借口,就认为才十多岁的皇上做不出这种事。
“可如果就是真的呢?那皇兄当初杀三妃于无形啊……”梁思让沉思着道,“现在二皇兄以牙还牙,也要杀皇兄于无形……”
赋云后怕地道:“不要说了,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而已……此时纠结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
梁思让长叹一声,冷笑道:“当初父皇萌生过立皇长兄为太子的念头,皇兄他一直耿耿于怀,一心想让父皇知道,父皇当初萌生的念头是错的,他才是正确的人。所以他勤于政事,处处以‘大虞第一君子’的样子自居。可是,毒杀庶母,乃是大逆不道之罪,我被他救过一命,你亦受他恩惠,我们皆不能说什么,只愿皇兄良心能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