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六叔的房间，这是我第一次进到六叔的房间。从外面看挺大的一间屋子，结果进来之后发现，其实小的可怜。
进门的左边放着一些煮饭用的锅碗瓢盆和炉具，正前方放着一张凳子和一个小的可怜的桌子，最右边顶头放着一张床，上面凌乱的堆着被子，头顶上方挂着各种衣服和乱七八糟的塑料袋。
“来，坐在这儿。”
六叔一指，让我们坐在那张凳子上。自己开始在头顶上的各种塑料袋中来回找寻。
这个屋子就这么大，我一坐下，大壮就只能站在我旁边了。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小心前面有钉子。你不听，这不被人坑了吗？”
六叔一边找着，也没有看我，只是对我说着话。
“不是，六叔，你也没说明白啊。之前谁能听懂你说什么啊。”
我手捂住头，一阵一阵的疼，忍不住叫唤了两声。
“这就受不了了啊？来，帮我拿着这个。”
六叔从袋子里翻出来一些药瓶和纱布，自己打开药瓶，让大壮帮他拿着纱布。
“我告诉你，这个地方，鱼龙混杂，干什么都要留个心眼。像你们这样，什么都不管不顾，能有什么好？你以为天底下真的有免费的午餐？还是不是坑你们，让你们在出事儿的时候当替死鬼的。来，别动。”
六叔把药一点点抹在我头顶上，一阵钻心的疼痛，我头往后一摆。
“六叔，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山哥这人不靠谱啊？”
大壮赶忙递过纱布，小心翼翼问着六叔。
六叔抬头看了看大壮。
“我倒不是看出来他不靠谱，我只是觉得这事儿打一开始就不合规矩。你想想啊，让你们送货这么轻松的事儿，凭什么就被你俩臭小子遇见了？说的不好听，我要是眼睛还能做事儿，这事儿叫我去也行啊。对吧？”
“对对对，六叔说的是。”
大壮唯唯诺诺的回答六叔的话，看着六叔一点一点帮我清理伤口。
“那第一天我们来的时候，你故意刁难我们，也是想提醒我们这事儿不太好？”
我歪着脑袋，让六叔帮我缠好纱布，斜着眼睛看着六叔。
“嘿嘿。那倒没有。只是单纯欺负欺负你们俩。”
六叔一说这话乐了。我和大壮也被逗了了。
“好了，这下好了，暂时止血了，也消了毒了。不过啊，伤口这样处理还不行。你们啊，还是要到医院去。”
六叔转身收拾东西，把用完的药瓶和剩下的纱布，又重新装到袋子里，挂在了屋顶上。
大壮扶起我。虽然现在没有刚才那么疼，但是还是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我估计是有一点脑震荡了。
“谢谢啊，六叔。今晚上这事儿还真麻烦你了。”
大壮扶着我想往外走，还不忘给六叔道谢。
“你俩别着急啊。你，去把你那摩托车骑过来，他刚弄好，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别让他走那么多路。”
六叔拦住我们，又把我嗯回到凳子上。大壮听完，赶紧跑出门去。
六叔把房间门一关，缓缓走回了床铺，随后拉开一个被角，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谢谢你啊，六叔。今晚上如果没有你，我们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我一边小心摸着自己的脑袋，一边看着六叔。
六叔从自己兜里拿出香烟，抽出两支，扔了一支给我。
我起身去接，结果刚刚站起来，脑袋一阵眩晕，又坐回了凳子上。没接住的香烟，掉在了地上。
六叔缓缓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我跟前，弯腰捡起地上的香烟，放在嘴里点上，然后递给我。我也没客气，赶忙接过来。
“谢啥谢，我又不是完全为你们考虑，我是考虑到我这儿可不能出事儿。要是出事儿了，以后警察来找到我，那我可不想摊上你们这些破事儿。”
六叔自己点上烟，又慢腾腾回到床上坐下。
我狠命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烟雾。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莫名其妙摊上这么个事儿，还真够倒霉的。”
我又吸了一口烟，把身子往凳子靠背上靠了靠，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
“其实这也不叫什么事儿，以后那胖子找到你们，赔点钱，认个错。这个事儿也就过去了。他也知道从你们这儿也套不出什么东西。今天晚上在仓库其实他都明白了，你们只是俩倒霉鬼，顶包的。今晚上看这是给我面子，其实就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打你，就是为了发泄发泄。这事儿，你们是遇到了。如果没有遇到，也不叫什么事儿。”
六叔吸了一口烟，盯着窗外，不知道是在发神，还是在想着什么。
我也没再说话，不知道该怎么接六叔的话。六叔一把年纪，看的东西肯定比我们多，知道的也肯定比我们多。他这么一说，我也倒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我们俩一老一少，就坐在屋子里，没有再说话。自己抽自己的烟。
“突突突突……”
大壮摩托车的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吵。
我把烟摁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努力站了起来。
“六叔，那我们就走了。”
说完，我就往外走。
“等等。”
六叔跟着站了起来，叫住了我。
“你有想过，其实跟着你一起来的那个小子，也是他们一伙儿的，他们其实都在让你背锅吗？”
我停在门口，伸手去开门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老实说，最开始的时候我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大壮说的话，我其实并不能完全相信。可以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去深究究竟大壮和他们有没有关系了。我只希望这些麻烦事儿以后不要再让我碰见就行了。
“你说大壮啊，刚开始想过，现在无所谓了。”
六叔突然对我笑了笑，伸手拍拍我的肩膀。没有说话。
我伸手开了门，走了出去。
大壮在门口等着我，见我出来，递给我安全帽。我没有接，直接坐在他后面。他把头盔又收了起来。
“六叔，我们走了啊。”
大壮和六叔打了招呼，一轰油门，我们就离开了码头。
回去的路上，我让大壮骑慢点，这晚上的风吹在头上，感觉头顶火烧火燎的疼。大壮尽量放慢了车速，用的时间比平时多了一倍。好不容易才到街口。
我直接下车，也没有说话，径直就往巷子里面走。
“喂，哥。”
大壮熄火，把车停下，叫住了我。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你这样回去，家里人会不会说你啊？”
我苦笑了一下，冲他摆摆手。又扭头继续往前走。
大壮小跑几步，拉住了我。
“我觉得要不今天你就到我家去吧。你这个样子回去你家里人肯定要和你急的。”
我挣脱大壮的手。
“没事儿，我今天晚上去你家，可不能每天都去你家吧。迟早有一天他们要发现这件事儿的。既然迟早都要发现，还不如趁早让他们知道。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大壮没有再拦我，让我一个人回家了。
走到楼下的时候，我就发现屋里还有灯光。白天虽然母亲和继父什么都没有说我，但是有人吵到家门口来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想要问问我也是应该的。这时候还有灯光，肯定是在家里等着我回去。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该来的始终会来，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没办法，只能上楼。
一开门，果然母亲还坐在桌子前面，继父也坐在母亲旁边，他们没有看电视，估计是一直在等着我回来。
他们听见了我开门的声音，齐刷刷扭头看着我。
母亲见我头上缠着纱布，立刻站起身来走到我旁边，伸手就要摸我的头，我头一歪，躲过了母亲的手。
“你这儿怎么了？被人打了？”
母亲的预期透露着焦急，白天虽然也有人来，但是至少没有伤到我，现在头上缠着纱布，显然是那些人又找到了我。
“没事儿，就破了一点皮。”
“还说没事儿，这儿都还有血。快，快过来坐着。”
母亲拉着我坐到桌子旁边。继父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坐在那儿，只是一直看着我。
“叔，你放心，我没事儿，明天早上你还是叫我，我们一起去买菜。”
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我担心他大半夜又开始咒骂，早先一步搭了腔。
“还买什么菜啊？你这儿受伤了，还不在家好好休息吗？是不是，老王？”
母亲扶着我的肩膀，望着继父。
继父还是静静看着我，仍然没有说话。
我抬头看了看他，又扭头看着母亲。她现在只是一脸焦急，根本没心思看我的表情。
我有点不自然，又不知道此刻应该怎么去回应。
“瞧你说的，就这点儿小伤，算什么啊。没事儿，明天早上我还是去买菜。”
“不行，你就在家休息，这头受伤可不是小事儿，说不定以后……”
“咳咳……”
母亲还想继续说，但是继父突然咳嗽了两声，母亲也就停下没有说话了。
“他们今天又来找你了？”
“嗯。不过我已经……”
我想解释说事情已经说清楚了，我估计以后那些人也不会来找我了。但是，继父却突然打断我的话。
“明天早上你不用和我去买菜了。我自己去。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吧。你妈说的对，脑袋的事儿不是小事儿，要注意一点。”
说话，继父就起身往房间里走。
“看吧，连你叔都说需要休息，你就听话，明天就不要乱跑了。在家好好休息，听见没有。”
我抬头对母亲笑了笑，点点头。她看着我脑袋上的纱布，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行了，走吧，进屋睡觉了。”
继父一边走，一边叫母亲也赶紧去休息。
母亲本来还想继续说什么，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努努嘴，让她进去休息。
“那我进去休息了。你也快点儿去休息。有什么事儿就叫我们啊。”
我点点头。母亲依依不舍拿开了手，朝屋里走去。
我起身摆好凳子，关掉了客厅里的灯，也进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我脱掉衣服，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透过窗户照在了我的身上。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我翻身坐在床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感觉上还是有点疼。但是头却不晕了。下床穿好衣服，我就打开了房门。
客厅里没有人，但是楼下传来继父和别人打招呼的声音，估计他们都在楼下忙活。
桌上放着一些吃的，用盘子盖得好好的。这应该是母亲为我留的吃的。
现在脑袋已经不晕了，可是却没有一点胃口。翻开盘子看了看，也没动，直接盖上盘子就下楼了。
楼下母亲整合继父搬着桌椅，看样子是已经到下午了。俩人都准备开张了。
“哟，你怎么下来了。还不多休息休息？”
母亲见我从楼上下来。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就走到我的面前。
“没事儿，我已经好了。下来帮帮忙。”
“帮什么啊，你现在只需要休息就行了。桌上我给你留的吃的吃了吗？”
我摇摇头，母亲一下有点急了。
“怎么不吃东西呢？都这个时间了，你不饿？快上去吃点东西。”
母亲开始推我，让我上楼。
“我真的不饿，妈。我没事儿了。就是一些皮外伤而已。”
“什么皮外伤？来，让我看看究竟严重不严重。”
母亲伸手就要拆我的纱布，我后退一步，没让她碰到。
“不用，跟你说了没事儿。来，你里边儿去忙活。外面我来。”
我绕过母亲，走到外面，开始帮忙搬桌椅。
刚要抬起一张桌子，一只大手压住了桌面。
“你妈说的对，这儿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
继父接过我手里的桌子，搬到外面去了。
“你看，你叔也说了，今天你就什么都不用动了。上楼去吧。”
母亲从身后拉我的胳膊，硬拽着我上了楼。
东西我也不想吃，反正我下楼他们也不会同意我做事儿，索性我就回房间继续躺在床上。
“咚……”
正当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时候，窗户突然响了一声。
我推开窗户，看见大壮站在楼下。见我探头，对我招招手，让我下楼。
我关好窗户，下楼从后门走到巷子里。
“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大壮只说了一句话，变转身开始走。我没迟疑，跟着就往前走。反正我现在在家里也没事儿做。不管他要去哪儿，肯定是我这两天发生的事儿有关。我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挨一棍子。弄清楚事情总是没错的。
还是在街口，大壮的车停在老地方。
大壮跨上自己摩托车，自己戴上安全帽，递给我另外一顶。我还是摆摆手，直接坐到了后面。
我们相对无语，摩托车就上路了。我没有问去哪儿，大壮也没有告诉我去哪儿。但是，很快，我们就到了码头。
车停在六叔的门口。我就跳下了车。
白天的码头和晚上的码头不一样，这里明显很热闹。从门口进出的货车一辆跟着一辆，而且整个码头除了机器的轰鸣声，还夹杂着各地的方言。比早上的菜市场热闹多了。
大壮也没有搭理我，直接走进了六叔的房间。我跟着走了进去。
六叔躺在床上，抽着烟，看着我进屋，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微微抬了头，确认一下我们是谁。
“六叔，人我给你带来了。我到门口等着。”
大壮说完，没有理我，就要走出去。
我一把抓住大壮胳膊。
“怎么回事儿？”
突然把我带到六叔这儿，又什么都不和我说，这明显不是大壮的坐事儿风格。
大壮用手拉开我的手，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六叔见大壮走了出去，慢慢起身，手指着门。
“把门关上。”
我反手把门关上。六叔这个老头人虽然给人神神叨叨的，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毕竟昨天才救了我，而且这人感觉也并没有什么坏心眼。但是现在这微妙的氛围，竟然让我有了一点点的紧张。
“六叔，你找我？”
六叔没有回答，坐在床边，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别光站着，坐吧。”
我应了一声，坐在了凳子上。桌上有一包烟，旁边放着一个打火机。
“抽烟自己拿。”
六叔又发话了，但也没说更多，就自己抽自己的烟。
我没多问，给自己点上烟，又和昨天晚上一样，一老一少不说话，就默默抽烟。
“六叔，究竟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我抽完一支烟，摁灭在了烟灰缸。六叔没有回答我，只是摆了摆手。和昨天晚上的情形一样，默默看着窗外。
我没再问他，心里盘算着，如果他再不说话，我就离开这里。刚刚没有听见大壮摩托车离开的声音，现在应该还在门口等着。
“六叔，弄好了。给，钥匙。”
“好嘞，辛苦了。”
“没事儿，我先走了。”
突然从窗户那儿一个小年轻滴了一串钥匙给六叔，六叔接过钥匙，对小年轻笑了笑。小年轻从窗户那儿望了望我，没什么，很快就离开了。
六叔缓缓从床上站起来，往无外走。
“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