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宇宙,无边无际。
各种各样的大小世界重重叠叠,每分每秒都有新生和毁灭。
在无声无息的真空之中,一颗长长的白色彗星突然间划破一片寂静,气势万钧的冲入了一块被蓝色雾气包围的半成长位面,几颗原本安静呆在雾气外围的星子突然间动了动,随即也跟在彗星身后溜了进去。
水历九九九五年,隆庆四十一年
异星入世,天机大乱。
——《史记.水历末章》
这是一片水的世界,举目望去,清澈透明的如同上好淡绿色水晶的无边大海无风起浪,小小的波涛在飞快行驶的木船边打出一朵朵洁白的浪花。
这是一个只有十几条木船的中型船队,每条船的货仓中都装满了从济州岛新鲜采摘的红罗果,此时正是顺风,船队驶过后,风中飘满了清香诱人的果香味,一群又一群指肚大小的白色银鱼垂涎的跟在船队身后,在阳光下泛起一条亮闪闪的银色波浪。这种奇异的场景只有每年六月份,一年一度红罗果成熟的季节时才能看到。
红罗果果肉紧实,汁水清甜,微微的带一点点酸的口感是阴族男女们最喜爱吃的水果之一,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所有船队都拼了命似的从香园岛拉上满满的果子往外运,这是最好挣钱的时候啊!谁让现在阳族少爷小姐们讨好心上人时,时兴的就是带上一篮子洗好的红罗果送人呢?!!
元家船队已经是第五回往帝都运货了,今年好像撞了财神奶奶似的,帝都最大的墨轩酒楼竟然直接找上了门,将今年酒楼的红罗果全部交给元家,二小姐元平在那位大掌柜离开后,几乎把自个儿的大腿掐得青紫一片,才确认桌子上那张摁了手印一式三份的契约是真的。那可是墨轩酒楼,由内务府经营的墨轩酒楼!!背后的老板可是天下最最尊贵的那一位!!!
事关皇室,二小姐元平自然不敢有一点马乎,这笔买卖一旦做好了入了贵人的眼,家里的产业还不翻他个十几倍?!售后对于家族的发展也会更上一层楼。于是,每一次运货她都亲自跟着,每一颗果子她都要亲自掌过眼才能往船上运,这一个月来,几乎都没怎么合过眼。
船舱内,一位穿着天族特有服饰的少女正认真的坐在桌子前摆弄着手下的算筹,一笔一笔的对着鱼皮纸账本上的货款数目。她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脸蛋上的婴儿肥还没有完全消退,但充满血丝的双眸中却有着极其坚定的神色。
“咚咚咚!” 外边突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 少女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很快又算好了一笔帐。
吱扭!
木门被人从外边轻轻推开,进来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他手上的黑木托盘上放着一碗香气扑鼻的奶白色鱼汤,在看到少女依旧忙碌个不停时,顿时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了。
“二小姐!”他愠怒的走了过去,一把抢过少女手中的算筹往桌子上一扔,把算了一半的账目搅了个稀巴烂。
“昨晚月亮都偏西了您才睡着,现在刚刚日头才升起来不到半柱香,您怎么又算起帐来了!真当自个儿是神仙啊?!!”老人把手上的托盘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满满的鱼汤在他的动作下顿时在木碗里晃荡起来,往托盘上洒了一小片白汤,黑白分明,看上去煞是醒目。
“哎呦,我的海公公啊,人家刚刚要得出数来了,您又把我给搅和了!!”元平头疼的看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数目,简直哭笑不不得,可又不能对眼前的海公公发脾气,谁让人家是自家阿爷的贴身小厮,已逝父亲的奶爹呢?
“行了行了!快把这鱼汤喝了,我加了龙眼珍珠粉熬了一晚上,最是养人的,你才多大点啊就成天这么熬,真是要钱不要命!”海公公心疼的给自家小主子揉着肩膀,感受着手底下那瘦弱的身子骨,眼眶很快就红了,滴溜溜的泪珠子眼瞅着就要往下掉。
唔~~~
“公公啊,我都喝汤了您怎么又哭了!!”元平一口把汤水喝得精光,赶忙站起身来安慰这位玻璃心的奶公公,可千万别哭啊,这位主儿一哭起来可真是没完没了。
“你大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一走就是三年!现在元家全靠你这一根苗儿撑着,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祖母和阿爷?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父亲和阿妈?……”海公公感情充沛的很,一直从元平那踪迹全无的大姐哭到了帝都家中的养的风水鱼,可把元平小姑娘念叨得够呛,听得她两眼直冒小圈圈。
海公公念念叨叨的足足有一个多时辰,眼瞅着就要回忆往昔讲起自已年轻时候的事,元平急忙打断她,捂着肚子装出一副即将饿过头的可怜样儿。
“公公,好饿~~,您不是应该先让我吃了早饭再说?”
海公公意犹未尽的住了嘴,看着自家小主子那有气无力的样子,顿时急了,“你这傻孩子!既然饿了干嘛不早说!!你海奶奶晨起时垂钓,刚巧弄到了一条两尺长的大银鱼!等着,公公这就去给你做鱼生!!”
看着小老头离去时那兴冲冲的背影,元平总算是松了口气,后怕的趴在桌子上,好久没有动弹。
“大姐啊,您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你不在,我一个人承受了海公公所有的关爱,快要撑不下去了啊啊啊啊!!!”元平懊恼的趴在桌子上把脸滚来滚去,万分想念自家那个不知道在何处潇洒的大姐元静,如果姐姐在,这些账本她根不用算筹,只消用眼睛扫一下就知道数目对不对。作为不用继承家业的次女,呼朋唤友、捕鱼斗鸟、调戏美男才是本业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使然,挂在手腕上的那个念叨了无数遍都没有反应的寻人石突然间灼热起来,烫得她本能的把链子甩到了地上,那块拇指大的石头在地板上蹦跶了两三下后,元平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海公公——!!!姐姐有消息了!!!”
元平欣喜若狂的用袖子垫着手,捧着那块发烫的石头冲出了房门。
事关元家继承人,元平和海公公双手表决要先找人,但海奶奶思索再三,还是给他们泼了盆冷水。
“二小姐,老奴知道您现在心忧大小姐的安危,可这十多船的红罗果同样重要,那可是墨轩酒楼的订单啊!!您——敢违约吗?”
海奶奶这话在情在理,元平和海公公对视一眼,竟然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可是海奶奶,这使用寻人石必须是血缘亲人间才有感应的!万一姐姐受了伤怎么办?!”元平也有着自己的顾虑,姐姐一年多没有消息,好不容易有了信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找回来再说!!
“要不然这样,二小姐,咱把最小的那条船腾出来,这一次的红罗果就由老奴来运,您去找大小姐,如何?”海奶奶思索了半天,觉得最小船上的红罗果本来就少,分到其他船上也不会造成多大的负担,应该能按时交货。
“成!海奶奶,这趟船就交给您了!!海爷爷,您也跟他们一起回去,我和海云一起去就可以了!”元平当下就拍板决定,可海爷爷又不依不饶起来。
“不成,我也要跟着你们一起去,万一大小姐受伤了,你们两个小姐笨手笨脚的不知道怎么照顾人!”
“海爷爷,您还真得跟着船队回去!!墨轩酒楼里接货的那位可是位地族侍官,海爷爷过去不方便,您得帮忙过去交接啊!!”元平可不想带着海公公一起走,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万一运气差碰着了暴风雨,小老头不小心着凉染上了病,这六七十岁的身子骨能不能撑得住都是个问题呢,于是赶紧转动脑筋,找到了个极其正当的理由,同时拼命的冲海奶奶示眼色。
自家男人自家了解,海奶奶一句话就打消了海公公想要一起跟去的念头:“地族侍官?莫非是郑司膳大人?是不是长得特别有气质,笑起来极其温和的一位大美人?”
“呃,好像是吧!!”元平张了张嘴,看着海公公瞬间变黑的脸色,违心的点了点头。
“二小姐啊,既然有海云和您一起,那老奴也放心了,我还是跟着船队一起回去吧,毕竟你天地授受不亲,你海奶奶也不便和人家一个地族侍官打交道,对人家的名声也不好是吧?”海公公低沉着脸,周身迷漫着一股醋瓶子倒了的浓酸味,非常善解人意的让元平赶紧动身。至于回到京都后,海奶奶看到接货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天族小姐,那脾气有多暴躁就只有海奶奶清楚了。
海云是海奶奶和海公公唯一的亲孙女儿,她的父母和元平元静的父母一样,葬身在那次雷电交加的暴风雨中。虽然觉醒了水能的天族地族可以在水里飘荡十天半个月不死,但那次的暴风雨实在是太大太长,拳头大小的雨点下了足足一个月才停,等海面上风平浪静后,所有人的尸体都泡得认不出形状,最后还是凭借着各自的穿着才大致确定了所有人的身份。
世间最悲痛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元平的祖母阿爷这辈子就两个儿子,消息传来后,元平阿爷当时一口气就没上来,老头子硬撑着给儿子老伴办完了葬礼,也倒了。临走前,他拉着元平元静的手,拼命的指着帝都的方向,说了句回老家后,人就没。
元静和元平再一次失去了亲人,她们把爷爷葬了后,守够三年孝,姐妹俩就带着所有的家当回到了帝都老家。当两人把小小的家族产业鼓捣的风声水起时,元静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张想要出去走走的字条,随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姐姐,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元平坐在小小的船头上,双手捧着一个大大的盘子,盘子上长长的铁针中央镶嵌着一颗滚烫的寻人石,被涂了红漆的针尖稳稳的指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