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
描金楠木棺椁前,大巫祝沉重地一声“哀”,两行白鹤交错而上,在东宫的半空盘旋着,发出声声哀鸣。
三丈丧幡之下跪满了人,东宫的人穿着丧服,声嘶力竭地哭着丧,有些人甚至捶着胸口嚎啕大哭,哭得比自己亲生父母去世还要凄凉悲惨。
大臣们跪作两列,从东宫庭院排到了长街之上,无一不低垂着脑袋,发出嘤嘤哭声。
张太傅跪在最前面,离皇上只有几步之遥,哭得不敢不伤心,他一想到日前去世的老母,回忆起小时候慈母对他的疼爱,不免泪湿满襟,然而此时却是他十几年来最轻松的一刻,太子终于……终于薨了……国之幸也!
太子薨了,储君之位悬殊,各位皇子的支持者们蠢蠢欲动,各怀心思的大臣们在哭丧声中不免窃窃私语。
梁提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这厮可算是薨了,要不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老夫真恨不得找个地方痛饮三大碗,好好的庆祝一下,现在却还要给这厮哭丧……”
“嘘!梁大人可不敢这么说,”大学士赵大人衣袖遮挡着半边脸,悄悄给梁提督支言道:“这太子虽然荒婬无度,却是先皇后唯一所出,陛下的嫡长子,陛下和先皇后鹣鲽情深,对太子也是宠爱有加,您这话要让陛下听见,那可是杀头之罪!”
“哼,杀头就杀头,老夫还怕他怎的!”虽是这么说,梁大人的声音却压低了不少,但还是一肚子怨气:
“二皇子出征沃野,杀敌无数,却被这么个酒囊饭袋骑在头上!老夫早就看不下去了,如今这厮薨了,我看还有谁敢和二皇子抢这太子之位!”
“梁提督,慎言,慎言呐!”赵大人似是被吓了一跳,赶紧打断了梁提督。
……
“杨参领,你怎么看?”院子门口的太仆寺卿向身旁的杨参领小声问道。
杨参领是个粗人,平生从不关心上头坐的谁,任这些大臣们争论的多么激烈,他都一副关他鸟事的态度。
此刻的他正拼命挤着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他听从了莺翠楼小梅的法子,悄悄瞟了瞟四周,偷偷把袖口里藏的辛辣之物塞进嘴里,辣得两行眼泪刷刷直下。
就在他憋不住要伸出舌头之时,一阵寒风从他身后袭来,掠过庭院,卷起冥纸,直灌灵堂。
冥纸被风带入灵堂,经过香烛时被引燃,像一朵朵火花充斥着整个灵堂,烛光摇曳着,灭了几只,灵堂里暗了许多,仅剩的几只香烛的烛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在灵堂里晃动着,就像一条条黑蟒在房梁上交错缠绕着。
雕刻精美的金丝楠木棺椁里发出了闷响,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地盯着那个有些摇晃的棺椁。
突然“啪”地一声声响,躺着的太子竟然笔直地坐了起来!
“啊!”胆小的宫女们看着这诈尸的太子不禁一声尖叫。
棺椁旁的皇帝怒目一瞪,侍卫赶紧将那些失声尖叫的宫人押了下去。
大巫祝见状立马匍匐跪下,汗流浃背,心里暗忖:“这……莫不是诈尸了吧?”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说要除去邪祟,万一陛下念及父子之情龙颜大怒,会不会诛我九族啊?可陛下向来不信鬼神之说,这摆明就是诈尸,若不作法,陛下会不会怪罪我渎职?
这……这太子,真是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瞟了一眼琢磨不透的皇帝陛下,大巫祝哆哆嗦嗦说道:“太子复生……此乃……此乃国之祥瑞也!恭贺陛下,此乃上仙念陛下圣明,故归还太子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伸手去抚太子的头,这双杀伐果断的帝王之手,此刻却压抑不住激动地有些颤颤巍巍。
“皇儿,朕的皇儿。”
此刻的“太子秦玉”看着灵堂前跪着的乌泱泱的人,嘴角忍不住抽搐,然而全身抹满金蜡的他却动弹不得,就像蜡像般直杵在棺材里。
“我去,怎么给丢到棺材里了?这什么情况?卧槽——我这不会是诈尸吧?”
“这身上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儿?好像是蜡诶……有没有搞错,还搞滴蜡囚禁啊!要不是老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坐起来,不会刚穿过来就被活埋了吧?”
“等等这什么情况?下面怎么跪了这么多人?他丫该不会都是来给老子哭丧的吧?”
秦玉卯足劲想扭过头去看那叫他皇儿的皇帝,脖子上的金蜡窸窸窣窣掉了一身。
“好,太好了,”皇帝威严的脸上露出了慈父的笑容,“婉婉,我们的皇儿活过来了。来人,快,把太子扶回寝宫休息!”
“恭喜陛下,陛下洪福齐天,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灵堂外跪着的大臣齐声恭贺道,脸上的表情却是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