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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雪在下。

花一样的雪片落下来,飞快地、飞快地从天空到地面。

渐渐的,白色铺成了一片,把满世界的颜色——灰、黑、红——通通盖住了。

终于满世界全都是雪白了。

雪还在下。花瓣一样的雪片落在身上,每一片都是冰冷冰冷。

可是为什么身上却是热的?火热火热,热得人透不过气来——

叶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他支着胳膊起身,只觉得全身发软,呼一口气,都是火热地气息沉滞在口鼻间。

发烧了吗?他伸手摸摸脸,脸是烫的,手也是烫的。很快,嗓子里沙沙的干痛也清晰起来。看来真是生病了。他掀开被子起床,只想给自己倒一杯水。

这时门开了,曲家的女佣小菊推门进来,正好看见他下床。“小晖少爷,你醒了?”她急匆匆地跑过来,脸上露着惊喜,“太好了!烧退了吗?你都昏睡了两天了!我这就叫人来!哎呀,你别下床,好好休息。”

她叫来的人是管家顾妈,这位严肃的老太太替他量了体温,又看着他吃了药。

“现在的体温是38度2,比昨天降了一度。再多休息几天就会没事的。”

叶晖问:“我在这儿躺了两天吗?”

“对。学校里我已经按曲先生的吩咐替你请过假了。你的腿上也有伤,不合适多走动,请尽量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来换药。”

顿了一顿,她又开口道:“夫人说,小姐这次多亏小晖少爷,她叫你好好的养伤,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我说。”这一次神色柔和了不少。

等她离开后,小菊朝他眨了眨眼睛,“你还不知道吧,顾妈以前当过护士长,平时家里谁生病了都是她在照顾,比去医院还管用。晖少爷,你饿了吧?厨房煮了粥,我去给你端来。”

小菊跑了出去。叶晖又趟回到床上。烧还没退,大概还要再呆上一天。除了发烧,他的腿上也缠着纱布,大概是跳下楼时跌了皮,又在水里泡了半天导致了感染了,现在也还有点疼。

除此之外,他错过了今天的一次英语考试,还有之后估计一周的排球训练。

算起这一切换来的价值,是曲家女主人的一声“谢谢”,是冰冷管家的和颜悦色,是或许还有其他一些什么。

划算吗?

门又被推开了。叶晖抬起头,看到的来人不是小菊,而是曲妍雅。

曲妍雅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新英小学的校服。高级的面料,考究的裁减,雪白的衬衫与靛蓝的连衣裙搭配出可爱的款式,襟口前还别着一枚小巧精致的校徽,一切都显示出它的主人是一位就读于全市最昂贵的私立小学的大小姐。

曲妍雅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既没进来也没离开。于是叶晖开了口:“有什么事吗?”

“有人——叫我把这个给你。”大小姐从身后拿出一叠书本,咬着嘴唇,似乎很不甘愿的样子,慢吞吞地走到他床前,把它们递过来。

是学校的笔记,作业,以及那张英文小考的试卷。叶晖有些惊讶地拿在手里,“这些从哪来的?”

“刚刚有人送来的。”

“谁?”

“我不知道!”

叶晖看了看她,说了声“谢谢”,低头去翻手里的笔记。好几本,这两天各门功课的都有,字迹不同,分别是班上好几个同学的。他忍不住又问:“他们来了几个人?”

“就一个。”

“是女生吗?”

“嗯……”

“她什么时候来的?已经走了吗?”

“早走了。我在门外碰到她,她丢下东西就走了。”

不对。

那个人当时已经进来了,顾妈给她开的门。她还说要来看他,自己却说他还在昏迷,还拉着顾妈作证,于是她只好丢下东西离开了。

“是谁?你问了她名字吗?”

“我没问。”

骗人。

她问了她是谁,她说了她叫黎栀,是他的同班同学。

叶晖似乎还不死心,“那——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她是不是梳着两条辫子的?”

“我不记得了!”

又说了慌。

她根本没忘。那脸蛋圆圆的、红扑扑的女生,她的身后的确垂着两条乌黑的辫子,编着精致的麻花,辫梢上还别着两朵小小的红发夹。

叶晖不问了。他似乎已经猜到了是谁,唇边扬起一丝微微的笑,低头继续翻笔记。

曲妍雅瞧着他,突然格外地不舒服起来。

“你别看了!”她大声说:“顾妈叫你休息!”

叶晖抬起头,问:“你还有事吗?”

“有事!”曲妍雅看懂了他的眼神,他想对她下逐客令?他敢!“这是我家!我爱在哪儿就在哪儿!现在我就在这里有事!”

叶晖于是转向另一边,靠着枕头继续看自己的东西。

他无视她。妍雅气极了,“叫你别看听到没有?”她伸手就夺过了他的书本。

叶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还我。”

“不还!”妍雅把书背到身后,任性一股脑儿地冲上心头,“就不给你看!”

“你快还我!”

曲妍雅扬手就把本子都朝门外扔了出去,几本笔记哗啦啦哦散落在地上,她还在落的近的一本上踢了一脚。再抬头时,她发现叶晖的脸色变得很可怕,望着自己的眼神像结了冰一样。

可是他又能怎样呢?她大声说:“我说不给就不给!这是我家,谁让你不听我的话!”

叶晖还在盯着她,一声不响。她继续说:“别以为救过一次人就有多了不起!你是从孤儿院捡来的,在我们家白吃白喝,最没用了!再不听话,我就叫妈妈把你赶出去!”

这种话,不是她第一次说了。

这个女孩子,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从小被宠坏了,娇纵、任性已成为她的天性。他早知道。然而她说过的话里,有多少是无意,有多少是恶意,他却突然分不清晰了。

只觉得一股气息翻涌上来,再也难以压制。

他从床上跳下来,猛的拉开抽屉,把里面的东西通通拿出来。

妍雅吓了一跳,问:“你干什么?”

“我走!”

撑开书包,把书、衣服一件件塞进去,塞不下了就扔在床上。管他呢,反正原来就不是自己的。

这个房间,这张床,这些书柜,从来都不是自己的。

这个偌大的家,家里丰盛的晚餐,餐桌边的“叔叔”、“阿姨”、“妹妹”,从来都不是自己的。

那他还剩下些什么?

叶晖弯腰一件一件捡起地上的东西,突然看到了那只装着栀子花的盒子。他捡起它,攥在手里,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把它收进了书包里。

至少,它是完全属于他的。

什么也不想再要了,他背起书包,转身就走。妍雅下吓坏了,大喊:“你干什么?你站住!”

叶晖略过她,直直走向门外。妍雅还在大声叫:“你、你再不站住,我叫妈妈把你赶出去!”

好笑,真是太好笑了!叶晖很想问她,你除了这句就没有别的说辞了吗?可是现在,他真的懒得再和她说一句话。这样的人,不用劳她废话,他简直一辈子也不想再看到!

喝不住他,妍雅真的急了。她冲上去就拽住他,一心就是不愿让他走出这个房间。因为,直觉的,她感到他一旦走出去的话,也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叶晖用力挣胳膊。原本他是可以甩开她的,可是现在,从胸口到脑袋都是晕热的一片,四肢发软,腿上还传来一阵阵刺痛。他再一挣,没挣开妍雅,倒是被她拽到了地上。

书包从肩上重重地滑下来,没拉紧的拉练又不负责地把一堆东西倾泻到地上。妍雅立刻扑在这片杂乱上,死死拉住他的手腕。“不许走!”大概是他皮肤上的温度汤到了她了,她乍的把手松开,马上又抓紧了,声音也不觉软下来:“你……你别走。”

想闪开她,想离开这儿,可是,他却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叶晖咬着牙支起身子,这时,顾妈过来了。

妍雅像被刺猬刺了似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把双手背在背后。老管家环视了一下房间里的狼藉,皱起眉头,“这是怎么了?”

妍雅抢着开口,指向叶晖:“他想跑!”

顾妈看看她,又看看坐在地上的叶晖,说:“小姐,晖少爷现在还在生病,是哪里也跑不了的,不如让他安静地休息吧。对了,刚刚夫人知道小姐放学了,正在找您,小姐你还是赶快过去吧。”

妍雅绞着手指,想辩白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好扁着嘴巴从顾妈身边跑出门去。

顾妈走到叶晖身边,叹了一口气,扶他起来。

“晖少爷,您坐好,我要给你换腿上的药。会有一点疼,疼的话可以喊出来。”

叶晖咬着牙,看着她替自己拆开纱布,消毒,挑浓,上药,再把伤口包好,一声没吭。

小菊把粥也端来了,看到顾妈后吐吐舌头赶紧跑了。顾妈就留在他的房间里,收拾地上的书和杂物,直到他把粥吃完。

“晖少爷好好休息吧。”她扶他上床,替他盖好被子。叶晖头朝着里边,闭上眼睛。

他依然咬着牙。这个时候,就是刚刚被温暖的被子盖严了脖子的时候,似乎有许多许多的东西猛然从四肢百骸冲上来,汹涌得几乎冲垮心里原本早已高高铸起的堤防。他拼命地忍住、拦住。那些东西,那些早已判定为无用的胆怯、委屈、伤心、感动……如果再回来的话,一定会把自己弄得很狼狈。然后便成了软弱。

他早已决定再不要那么软弱。

闭紧眼睛,就算只有十一岁,自己也一定做得到。

等到再睁开眼时,一切又会如常。四周的空气依旧冰冷。

冰冷,很好,这实在是自己再习惯不过的事了。

叶晖在全身炙热的气息与冰冷的空气的纠缠中昏昏睡去。他睡了很久,却不甚踏实。

因此,当有人悄悄地推开自己的房门,低低地说:对不起……我再也不赶你走了……他听见了。

她以为他没听到,他听到了。

暑假,叶晖搬回曲家住下来。

他每天一早坐地铁去学校,晚上排球队训练完了回来,来回在路上要花一个多小时,大多数时候,他是赶不上同曲家人一起吃晚餐的,尽管如此,他还是按照曲迪的意思尽量和“家人”多呆在一起。

曲妍雅在暑假里报名了市少年宫的游泳班,大约是溺水的经历令她和曲迪夫妇心有余悸,她自己主动要求学游泳,并得到全家人的一致支持。关丽敏也因此每天下午抽出时间亲自接送女儿去上游泳课。

两厢无碍的暑期生活,叶晖依然几乎碰不上曲妍雅的一面,这一点毫无意外令他自在了不少。

这天下午他回来得早了些。排球队的训练提前结束,他到家的时候大约是下午三点半。

家里几乎没人。顾妈不在,小菊和阿丽也正缝休假。偌大的芬园空荡荡的,安静得有些怪异。叶晖经过草坪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关丽敏。她一个人坐在户外椅上,远远的看去好像一个孤单的白点。

再多看了一眼,他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关丽敏一动不动,头低垂着。叶晖跑到她身边,发现她呼吸急促,满面痛苦的神色。

“关阿姨,您怎么了?”

关丽敏抬起头,看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

“您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来!”

“等等……”关丽敏勉强发出声音:“呼吸器……在我房间……”

叶晖点点头,立刻飞快地跑向主宅。关丽敏有先天的心脏病,但之前他却从未见过她发病过。三楼,卧室,他很快找到了放在桌上的呼吸器,跑回去的时候,关丽敏已经面色苍白,气息微弱。

他急忙把呼吸器放在她口前,一手支撑着她的头部方便她呼吸。大约过了五分钟,关丽敏的呼吸渐渐平缓,脸色也好了一些。

“关阿姨你好点了吗?”

“……我没事,麻烦你去喊郑医生来,他的号码在电话纪录里有……”

“嗯。”

不用她说,他也知道。郑医生是她的主治医生,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负责她的病情。

打了电话,叶晖又跑回关丽敏的身边,还拿了一条毯子替她披上。

“关阿姨,你能走吗?”

“……嗯,”过了好一会儿关丽敏才有气无力地回答,“麻烦你扶我回房间。”

叶晖全力支撑着关丽敏踉踉跄跄地走回了屋里。他小心地让她在沙发上躺下,替她盖好毯子,用一条微湿的毛巾敷在她的前额上。关丽敏微微睁开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暖色,“……小晖,现在几点了?”

叶晖一愣,急忙看钟,回答:“三点五十了。”

“雅雅的游泳班要放学了,你……你能不能帮我去接她?”

“可是阿姨,现在家里只剩你一个人……”

“不用担心我,我躺在这里没事的,郑医生马上就到了。雅雅这孩子从没一个人到过那么远的地方,要是没人接她,她一定会很害怕。”关丽敏虚弱地望着他,说:“拜托你了……”

她说拜托他。叶晖低了一下眼帘,接着点点头,“好,我这就去接她。”

他走出芬园的时候,刚好一辆汽迎面而至。汽车开到曲宅门口停下,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从车上下来,匆匆地往园子里赶去。

郑医生,郑名远。叶晖这冷漠地轻笑了一下,转头慢慢往前走去。

在市少年宫的游泳馆里,叶晖很快看到了曲妍雅。

她正在一条泳道上练习着蛙泳,目不斜视,很专心的样子。

突然方泉游过来,拍了她一下,“你瞧你瞧,谁来了!”

妍雅从水里探出头,莫名其妙地望向岸上,一下愣住了。是他!他来干吗?

方泉兴奋地说:“那不是叶晖吗?听说他现在在英中,好厉害啊!还有听说他打排球也超帅!”

很帅吗?妍雅斜着目光望向岸上的人,他穿着衬衫长裤,静静地站在靠墙的地方。他的个头算得上挺高的了,手脚纤长,大概是因为打排球的关系吧。他的眼神淡淡的,却又毫不避讳地望着她这边。妍雅顿时就觉得格外地不自在起来,“扑通”一声又把头扎进水里。

“妍雅,你干吗呀?”方泉拽着她的胳膊想把她拉出水,“你看,他好像在往这里看呢!哇,他不会也要来游泳吧?”

“别理他。”妍雅转过身往另一边游去。她努力地练习蛙泳,已经能独自游上二十公尺了。可是,这回刚游一会儿,她就连续呛了两口水。

真是的,那家伙跑过来干什么?就算要游泳也该换个地方,他明知道自己在这里有课!她才不想这个时候让别人看到自己,尤其不想让他看到!

不过他又绝不是想来游泳的样子。那他来干什么?难道是找人?不会——是找自己吧?猛的又呛了一口水,妍雅狼狈地钻出水面,再转头望去,却发现叶晖已经不在了。

直到下课后和方泉告别,她才想起,今天母亲好像还没来接她。正在门口张望,背后有人喊她:“曲妍雅,回去吧。”

她转过身,吓了一跳。是叶晖,他真是来找她的?

“你来干吗?我妈呢?”

“关阿姨心脏病犯了,她让我来接你回去。”

“什么?她怎么样了?”

叶晖望着紧紧抓在自己手臂上的一双小手,抬起视线,“我离开的时候郑医生已经到了,应该没事了。”

妍雅这才慢慢松开了手,她纠结着眉头转身就往前跑。叶晖跟在后面,她突然扭头,有些气恼地说:“你跟着我干吗?”

“你妈妈要我接你回去。”

“谁要你接?我自己不会走路吗?你别跟着我。”

叶晖于是停下了脚步,等她走远了一些才继续走。突然他看见她又飞快地折回来,一把拉住自己。“你过来!”她把他拉到一个拐角,躲了起来。

他有点莫名地望着她。妍雅看了他一眼,不大甘愿地说:“看什么看?我说了不想让人看见我们在一起!我同学还前大门口——”

原来如此。叶晖扭过头,忍不住地低笑了一声,接着他又看见她满脸郁闷地盯着自己,“你笑什么?”

“你有毛巾吗?”

“干吗?”她问,不过还是把毛巾从包里找了出来。

叶晖接过来,抬手帮她擦头发。妍雅像被电了一下似的,往后跳了一大步,“你干吗呀?谁让你动我头发的?”

“你的背后全湿了。”他说,同时瞥了瞥自己的肩头,“连我的衣服也弄湿了。”

她的确是就这么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直接从游泳馆里跑出来的。

“我自己擦!”妍雅把毛巾抢过来,用力的擦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很长,一披下来直到了腰间,好不容易水份吸干了几分,头发也变得乱七八糟。

真麻烦。这么长的头发不但热,后面还擦不到!要不是母亲一直替自己打理,她早就想剪了。

叶晖看着她施暴似的虐待着自己的头发,终于忍不出声:“别扯了,都乱掉了。有梳子吗?给我。”

她郁闷地翻出梳子给他,叶晖开始替她梳头发。他梳得很轻,她也没怎么抗拒了,只是依旧还在嘟囔着:“好烦,真想去剪了。”

叶晖没出声,她回了一下头,说:“我想把头发剪了。”

“嗯。”他应了一声,没有下文。

妍雅忍不住又问:“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

“那剪多短好?”她用手比划着脖子那里,“这边?或者再短点?”

“随你啊,自己喜欢就好。”头发已经梳顺,他把梳子还给他。

妍雅抬手就把梳子扔了出去,怒气冲冲,“你白痴啊,我问你话你就不能给点意见啊?”

叶晖看了她两秒钟,面无表情地说:“怎么,你需要我给你意见吗?”

妍雅咬上嘴唇,狠狠道:“不需要!”

她抬脚就走。叶晖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把梳子,慢慢地跟上去。

没一会儿妍雅又折回来了,她板着脸对他伸过手来,说:“给我钱。”

母亲没来,她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打车回去,但是,她似乎忘了带钱。

叶晖估算了一下回去的路程,说:“我的钱不够。”他从不在曲家拿钱,即使是曲迪给他的零花钱,他也都丢在了家里。

妍雅瞪大眼睛,“那怎么办?”她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那你怎么来的?”

叶晖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回答她:“坐地铁。”

曲妍雅第一次坐地铁,表现出了一种将好奇与排斥高度结合的态度。她一言不发的跟着叶晖,等他替自己买好票,刷过,跟在后面走过剪票口。站在站台上,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地铁呼啸而来的时候,她不自觉地张大眼睛仅盯着看,之后叶晖走进门里,她也立刻跟了进去。

面前有空位,她原本坐了下去,但看见叶晖只是拉着扶手站在一边,于是也站了起来。偏偏这时,又两位白头发的阿婆跟着走进来,看到她站起,便笑呵呵地坐下,连声说“谢谢”。

妍雅有些脸红。她想去拉头上的扶手,但立刻发现自己根本够不到。叶晖看到了,垂下的右手往外偏了偏。妍雅一愣,心跳陡然加快。她以为他伸手来给她拉,但叶晖只是朝旁边让去,“扶那边吧。”他用下巴指向身边的扶栏。

地铁启动,平稳的朝前开去。妍雅双手紧紧抓着扶栏,背对叶晖。她看不清车窗外的景物,地铁是这么的快,她第一次坐,几乎被吓到了。她想,照这个速度前进下去,也许再几分钟就可以到家了。

越快越好。

车停了。

这只是中途的一站,叶晖没动。妍雅松开了手,又扶回去。人们陆陆续续地上车下车。突然一个声音在前方响起来:“叶晖!”

妍雅抬起头。叶晖也抬起了头,很快微笑了,“黎栀。”他喊对方的名字,望着她从前边一截车门那儿跑过来。

黎栀,妍雅记得这个名字,她曾经在他生病时特地跑来曲家里替他送笔记。这个女生这时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深蓝色的背带裙,胸口别着与叶晖一模一样的校徽。她边笑边说:“好巧哦,你要去哪里?”

“马上准备回家。你呢?”

“我还要去学校一趟,刚买了新的毛巾,要送回队里去。”

“哦,那等会还要转车吧,辛苦了。”

“你们才辛苦呢!明天下午集训就开始了,加油吧!”

女孩子说着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叶晖居然也跟着笑。

妍雅早已万分的不耐烦。真能废话,还偏偏要挨在自己身边,吵死人了!她别过头,想尽量离他们远点。然而黎栀这时却注意到了她,有些意外地说:“咦,这不是你妹妹吗,你们一起出来的吗?”

叶晖轻轻地“嗯”了声,妍雅心砰的一跳,又沉下去。黎栀继续笑着说:“你好啊,我们上次见过的,你还记得吗?我叫黎栀,是你哥哥的同学。”

妍雅转过身,也朝她笑了一下。这是完全出于礼貌的,敷衍而疏离。

“哇,你妹妹好可爱哦!”黎栀忍不住叫出来:“好像洋娃娃一样!”

妍雅却盯着她的脸冷冷地想,一点也不好看,而且绝对比他老!

而叶晖只是浅笑一下,没说话。

地铁启动,没拉住扶手的黎栀往前冲了一步,叶晖说着小心扶住了她的胳膊。于是她就拉着他同他并排站在一起。

妍雅扭过头,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黎栀只坐了一站就下车了,出门的时候她挥着手对他们说再见。妍雅却没答理,她根本不想再见到她。

终于他们也下车了,前面的路她都认得了,于是她甩开他就快步冲在了前面。

走着走着,在快要到家的时候,她转过头大声说:“你听着,以后不许跟人说我是你妹妹!”

叶晖说:“哦。”

妍雅咬了咬嘴唇,又说:“明天下午你再过来接我!”

叶晖怔了怔,说:“不行,我明天有训练。”

“我不管,你过来!管你早退还是请假,反正你过来接我,听到了吗?”

“为什么要我去?你妈妈会去接你的。”

“妈妈生病了,我想让她多休息!你代她来!”

“不行。你找别人吧。”又是拒绝,没有一丝余地。

“怎么不行?”妍雅怒道:“一天不训练会死啊?你一定要来接我,不来的话——你就从我们家滚出去!”

叶晖冷冷地望着她,她亦倔强地同他对望。须臾,他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绕过她,兀自向前走。

妍雅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你听到了没有?”

他回答:“听到了。”

他说听到了。听到了什么?是答应来接她了吗?还是……

叶晖很快地走远了,妍雅这才呼出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腿在发抖。

她又说了,说了要赶他走。

她明明决定再也不说的!

如此反复无常,现在连她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她突然极大的后悔了,如果可能的话,她宁愿他什么都没听到。

可是他听到了,也真的走了。这一次,再没给她留下一分挽留的机会。

第二天早上,叶晖的行李和他的人消失在房间里,走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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