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柯一梦
再次踏足安氏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四年前来到这里,每一次都是趾高气扬一副公主驾临高高在上的姿态,而现在……
乔嫒摇摇头,像是想甩掉什么,她走到前台处,“您好,我是凯瑞设计部的乔嫒,和你们张经理有约。”
“乔嫒?”数十双眼睛不动声色地瞪着她,这就是害他们一个月水深火热的罪魁祸首。
乔嫒被看得心里一阵发毛,“那个,请问张经理在吗?我和他约好了的。”
前台的张小姐反应过来,露出狐狸般温柔的笑意,“乔小姐,请这边请。”
乔嫒心里越想越奇怪,她心里并没有排除这次来到安氏会见到安仲然的可能,怎么想都觉得是有人想要引她来安氏,幕后的人是谁?无论她希望与否,安仲然都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她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满脸疑惑地看着前面领路的张小姐,不好意思地笑笑,“总觉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好奇怪哦!”
张小姐忍不住问:“上次乔小姐和总裁约着见面怎么失约了?”
啊?
乔嫒满脸疑惑,“我什么时候和你们总裁有过约了?”
还不承认?
“就是七月三十一号那天,你真的没和我们总裁有约?”
七月三十一号?
乔嫒脸色有些发白,她偏着头眯着笑,掩去心中不安,“那天家里有点急事。”
“这样啊,难道乔小姐没有和总裁解释吗?”
乔嫒只笑不语,这张小姐句句话后面都是以她和安仲然很熟为前提的,她实在不好接话。
一直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前,乔嫒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明知道一定是他故意刁难,可是偏偏还会想,他安仲然是什么人物,怎么会将小小一个乔嫒看在眼里?是抱着那么百分之一的希望不是他而来到安氏,还是真的想要见见四年后的安仲然?
四年前他是王子,她是公主,公主爱王子。
四年后他是国王,站在金字塔的顶端,而她已成芸芸众生中微小的一员,她还有什么立场期待“从此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种童话?
现在相见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故人重逢?还是为了真正感受一下彼此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正在乔嫒心乱如麻的时候,大门被推开了,乔嫒身侧的人早已换成程秘书,“乔小姐,请——”
乔嫒回过神来,她低垂着头脸色发白,“谢谢。”然后走进这扇门,耳际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视线被纠结。
“那就是乔嫒?总裁想要见的人?”王秘书凑到程秘书桌前。
程秘书眼中略带迷惑,“之前觉得一定是,可是现在又不确定了,难道是年纪大了,记忆也淡了?”
刘秘书问:“程秘书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
程秘书还是一脸不能理解,“奇怪啊!”
“哪里奇怪?”
“我记得乔小姐好像是个美人的啊!”
王秘书说:“我看这个乔小姐生得也很标致啊!”
程秘书摇摇头,“你们是没见过四年前的乔嫒乔小姐,那时我还不是安先生的秘书,只见过乔小姐一面,但是那叫一个美啊!我是女人也不得不夸,十七八岁的小丫头居然能生得那么水灵动人,清清冷冷干干净净的,真像小说里描写的不食人间烟火那样。”
程秘书又偏着脑袋想了想,“而且脾性也不像啊!”
“怎么说?”
“我虽然没和那传说中的乔小姐怎么相处过,但听说她几乎从来不低头,你们看看,刚刚头低得跟小媳妇似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嘛!”
“所以说?”
程秘书又摇摇头,“可是仔细想想,轮廓还是有点像的,而且同名同姓且都和总裁相熟的乔嫒应该不多吧!”
王秘书和刘秘书越听越诡异,相互对看一眼,然后视线都落在那扇门后。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乔小姐?”安仲然微微勾着唇角眼带不羁地看着她。
乔嫒忙低下头,居然发呆了,又想起她是为着公事来到这里的,心下才微安了些。
她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安先生,请问您对我们公司所制作的网站有哪些意见?”
安仲然点了一支雪茄,悠然地吐出一个灰白的烟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乔嫒被他看得一阵阵发毛,只觉手和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心下懊恼非常,四年前的乔嫒何时有如此困窘的时候?手指放在身后,任指甲侵入肌肤,点点痛意传来,才觉得清醒了些。
“安先生。”
安仲然只是看着她,似乎每一根头发都被他仔细看过了,然后他得出结论:“果然长丑了。”
他这样说乔嫒却反而松了口气,觉得自从进了这个房间就被压抑的空气四散,她又可以好好地武装自己。
现在,她决定敌不动我不动,他要看她,她就站在这里让他看个够。
乔嫒低垂着眼帘,往事一幕幕回放,他曾经的温柔,他曾经的笑容,他曾经的千千万万个细小的神态动作,经过四年的沉淀再回首仰望,一切都是那么遥不可及,如她所愿的遥不可及。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安仲然已来到她面前,他离她很近,几乎只要微微前倾就可以碰触到。
乔嫒后退小步,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平静无波,“在想安先生什么时候会谈正事。”
安仲然可以在她略带灰蒙的双瞳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似乎淡淡地浮在水面上的一叶浮萍,再也不能深入。
他微微皱眉,她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现在的他居然看不出来。是看不出来还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她居然可以不爱他,而这中间四年的时光,是他给的。
他轻轻地说:“如果是那样,你就真的不可饶恕了。”
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乔嫒一头雾水,“安先生——”
安仲然按熄手中的雪茄,“你以前不喜欢烟味的,每次我抽烟你都会皱眉。”
乔嫒只是微微发愣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低喃:“是吗?”
安仲然挑挑眉,“你忘记了?”如果她敢回答是,他发誓会掐死她。
乔嫒只是淡淡地说:“我现在闻到烟味不会皱眉了。”
安仲然微愣,他甚至有那么几秒钟回不过神来,这样圆滑的一个人,真的是乔嫒吗?
他的手指轻触上她面颊上小小的灰暗疤痕,乔嫒慢慢地向后退一小步。
安仲然微微蹙眉,“这难道是痘印?”
乔嫒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却不卑不铿地答:“总有青春期。”不长痘痘才是不正常的。
“可是怎么会留下痕迹?你以前也长过,怎么就没有留疤痕?”
乔嫒不知怎样解释,难道要她直接说她以前用的是国外进口的几千块钱才几毫升的护肤品,而现在她只用十几块的洗面奶?
她想了一下,决定说出现实,现实就是,“现在我脸上有一点点疤痕。”
其实并不怎么显眼啦!可是这男人莫名其妙地扯着女人脸上的痘痕聊天算是怎么回事?
安仲然皱着眉,“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好好一个天下无双水灵的妙人儿现在就成了庸脂俗粉。
乔嫒不知如何作答,时隔四年,她忽然觉得他们之间一点共同话题都没有。以前她有了好看的珠宝手饰有了新款的衣服鞋子,她都会在他面前走一圈,然后他会夸她。
这样的日子,她再也过不来了。
安仲然瞪着她,越看越生气,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她的皮肤虽然白,却少了以前的光泽,仔细看还可以看出几颗灰暗的痘痕,她的眉眼依然好看,却失了当年的神气,她身上的衣裳鞋子,都是从哪里捡来的?
眼前的这个女人,太陌生了,如果不是之前有请私家侦探调察,如果不是他看了一打她现在的相片,如果不是她就这样出现在他的办公室,如果这样的她与他在街道上相遇,他该凭借什么去认出她来?
安仲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向外走去,他要把以前的乔嫒找回来。
忽如其来的强势让乔嫒有些不知所措,“安先生,安先生——”
安仲然只拖着她往外走。
手机铃声响起来,乔嫒吃力地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拿出手机,“喂——”
安仲然松开她的手腕,靠在墙上看着她,这样一个无论在哪一家稍有规模的大公司都可以一抓一大把的女人,真的是他的乔嫒吗?
“我现在在安氏主楼。”
……
“算了吧!今天不做饭了,免得你又要花钱买胃药,何苦?”
……
“估计还有半个小时才谈完,嗯,你在楼下等我。”
……
“拜拜。”
关掉手机放进小包包里,乔嫒抬起头来看着安仲然,“安先生,关于贵公司网站的事情。”
安仲然却问:“你男朋友打来的?”
乔嫒微微抿了抿唇,“安先生,我以为我是为着公事来的,而且现在是工作时间,我想安先生当然也不会对我的私事有兴趣。”
安仲然却问:“半个小时后你男朋友会来接你?”
乔嫒忽然觉得很无奈,她轻叹口气,然后向电梯走去。
安仲然叫住她:“你就这样回去了?”
乔嫒转过头来十分可怜地看着他,“我要赶回去打辞职信。”
安仲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眉头微挑,“以后都不找工作了?”
乔嫒想了想,“也许我应该现在就做好饿死在街头的打算。”如果安仲然一定要这样整她的话,那么那个几率不仅不小,还很大。
不像不像,没有哪一点是像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安仲然心中在叫嚣。
四年时间到底有多长?长到足够让一个人从外到内都作翻天覆地的改变吗?
安仲然一颗心忽然乱到极致,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四年前她心里想什么他看一眼就知道,而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乔嫒是多么的陌生,到底是怎样改变的呢?
乔嫒见安仲然不说话,轻叹口气,然后向电梯走去。
关于安氏网站的事情居然就这样无疾而终了,乔嫒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安仲然果然是没事找事,但他们俩总算是见过一面了,前尘旧事如烟似雾也该散了。
不久是中秋佳节,赏月的时候李非平问乔嫒:“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比较好?”
乔嫒微愣,然后笑着说:“男人都说婚姻如坟墓,你不怕进去出不来?”
李非平将乔嫒抱在怀里,亲吻她的脸颊,“如果坟墓里有你,我怕什么?”
乔嫒被他弄得有些痒,推开他说:“再过两年吧!我现在刚毕业开始工作,没嫁妆。”
李非平正色,“这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
乔嫒推他一把,“当心我不嫁了。”
然后李非平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戒指戴在乔嫒左手的无名指上,“这样你就只能嫁给我啦!”
乔嫒看着戒指怔了几秒。
李非平凑到她面前,“怎么了?不高兴?”
乔嫒回过神,她嘟着嘴,“这就算求婚了?”
李非平揉揉她柔软的头发,“美的你,谁说我向你求婚了?”
乔嫒伸出左手,戒指在月光下泛着银色光华,“呐,证据。”
李非平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温柔地看着乔嫒,“你刚说的,两年,两年后我会娶你。”
乔嫒脸微红,她轻推着李非平,声如蚊蚋:“人家还没答应嫁你呢!”
李非平挑起她的下颌,深情地吻住她。
两人肉麻缠绵了一会李非平才离开,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远处,乔嫒不觉叹了口气,李非平的眼色她不是不懂,他们此际已经谈婚论嫁了,非平更是暗示只要她愿意,他们随时都可以结婚,那么发生肉体上的关系也很正常,可是对着李非平,她忽然觉得害怕起来。这么长时间以来,非平一直尊重她,每每眼中饱含欲望时看她的眼神却越加纯净,仿佛对女神一般的虔诚,如果那一天到来,非平知道她并非处子,事情又会向什么方向发展?
不是处子,连守贞都变得可笑起来。
乔嫒再次叹了口气,她想要不要去做手术补个******?那薄薄的一片,她曾经热情地想要奉献出去以证明自己并非小女孩的东西,如今却让她进退两难。
仰首看着圆圆的月亮,乔嫒觉得有些无力,什么时候开始心虚自己不是处子的呢?她一直以为自己够洒脱的呢!刚开始相处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和他发展到这种地步,自然也没有哪个女人会主动在男士面前宣告她不是处女,一次次地拒绝他的求欢,忽视他眼中的欲望,他也越加看重她,到现在她都觉得不是处女是很大的罪过。
按了按太阳穴,还是找一天向李非平坦白吧!
他如果不介意就结婚,如果介意,那只有分手了,对于过去,即使再怎么悔恨也不能改变,唯有的是接受现实,而乔嫒,也不觉得应该为已经过去的事情懊悔。
转身向家里走去,已经十二点,路上却还有不少行人,乔嫒所住的地方离夜市很近,如今更是灯火通明,习惯正常日夜生活的乔嫒处在这样的氛围中,总觉得像误闯异世界一样新奇。
一根炸鸡翅出现在她面前,乔嫒抬头一看,却是安仲然。
白衬衣扎在裤腰里面,最上三颗纽扣被解开,露出他泛着古铜色的肌肤,他此时一只手臂挽着西装外套,一只手拿着鸡翅送到乔嫒面前,再配上他一脸冷峻的面容,总觉得有些滑稽。
乔嫒好心地接过他手中的鸡翅,“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仲然只细细地打量她,最后视线露在她微肿的唇瓣上,“这样好的月亮,怎么没人月两团圆,反倒让他走了呢?”
乔嫒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仿佛有什么尴尬事被人窥见了,她伸出左手手指微掩住唇。
谁知安仲然眼色更冷,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狠狠一拉,戒指虽然本身有点大,但这一拉却还是让乔嫒痛得几乎落泪,下一秒一道银光消失在道路旁的草坪中。
“不要——”乔嫒失声叫出来。
安仲然冷冷地看着她,“乔嫒,你以为现在的你可以谈婚论嫁吗?”
乔嫒咬咬唇,“我以为,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安仲然眼中寒星点点,“从一开始欺骗我你会回到我身边,到现在擅自与别的男人亲热,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将我放在眼里。”
乔嫒深呼口气,觉得有必要和他说清楚,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安先生,我没有欺骗过你,一开始就只是你利诱我,你说如果我回到你身边就将乔氏给我,而我没有回去,所以你不用将乔氏给我。而现在,”乔嫒深呼口气,“安仲然,你到底凭什么到我面前指责我?你凭真本事从爸爸手里拿走乔氏贸易我不该怪你,爸爸心脏病发死去也不关你的事情,而现在,我乔嫒自身婚嫁到底与你有什么相干?”
安仲然微微颤抖着,手指紧握成拳,“你真不怪我不恨我?从来没有怪我恨我过吗?”
乔嫒摇摇头,“我从来没有怪过恨过你,也从来没觉得我亏欠了你什么,更何况是感情,我曾经将它全部交付于你,并不代表我这一生就只能喜欢你一个。你一向理智大于情感,否则安氏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所以我想你是明白的,请你以后不要只对自己宽容,也对别人宽容些吧!”
说完她从他身侧走过,就这样擦肩而过。
安仲然心下一阵乱麻,曾经信誓旦旦以为掌握在自己手心的女人,忽然一下对他没有一丝感情,连怨恨都没有,作为一个男人他是不是太失败了些?
他自少年时便情场商场双双得意,身边女人不断,乔嫒更是痴迷他的女人中最疯狂炙烈的一个,因为年少时她性子就冷,其他的人一天都引不了她开口说一句话,而面对他,她会像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当年的乔氏是富贵的,当年的乔嫒年纪虽小,却风华无数。
有这样一个追随者无疑是很令男人满足的,所以任由自己与她相亲,而即使在乔嫒满心满意地爱着他的时候他身边亦不缺女人,解释的理由很能说服人,她太小。
所以那个笨女孩一次次地纠缠,笨拙地以色相诱,只想告诉他别的女人能为他做的事情她也可以为他做,这样炙烈地烧进他心里,然后她说离开就离开说不爱就不爱?
明明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珍宝,而现在,宝贝长了翅膀要飞了吗?还是以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南柯一梦?
安仲然猛吸一口香烟,一圈圈灰白的烟雾散开来,眼角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是乔嫒拿着手电筒在不远处的草坪上找着被他丢弃的戒指,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她必定是以为他离开了才敢回来找寻。
安仲然神色阴沉,留下他一个人心里不痛快,她却甜蜜蜜地与另一个男人谈情说爱?
乔嫒躬着身耐心地在草坪上找着,天色极暗,而且刚才也没看清安仲然到底将戒指丢到哪里去了,心下焦虑。李非平刚送她戒指她就弄丢了,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当下连连叹气不已,直想好好踢安仲然两脚,她自认对他并无亏欠,他却步步无理至此,偏偏她又不能招架,难堪至极。
这一找竟到天亮,街上行人渐多,走过路过的人几乎都会对乔嫒行注目礼,晨练的老爷爷还会好心地问:“丫头,在找什么呢?”
乔嫒一宿没睡,心中委屈,撇着嘴,“我男朋友送我的订婚戒指掉了。”她本来五官极是标致,近几年也从未像以前那样修饰过,性情更是大改,风华灵秀已去了大半,面无表情时并不觉,但一旦脸上有了表情,无论是笑是怒,整张脸都生动起来,何况她此时困乏不已,心中焦虑,失了平日的淡定,眉宇间隐隐露出少女时的骄纵。
晨练的老爷爷看着一呆,眨巴眨巴苍老的小眼睛,“哎呀,那可是很严重的事情呐!”然后主动帮忙寻找,这样一来二去,也不知是不是连锁反应,走过路过跑过骑车过开车过的人十有八九都停下来帮忙寻找,颇为壮观。
也不知是谁无聊,居然打电话给报社,然后不多久连记者也来了,乔嫒更是心焦,只微蹙着眉,再也不肯开口说一句话,反而是一起帮忙寻找戒指的好心人们,大家七嘴八舌的一下就热络起来,搞得跟郊游似的。
时常会听到这样的对话。
“啊,你家是二栋三座?我家是四座咧!”
“原来是邻居,幸会幸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