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韩元徽进入二楼雅室后,莫粦几人围绕着一张铺着精美丝绸的圆桌坐了下来,这间名为“灵瑶”的雅室内装饰的颇为古朴典雅,无论是山水屏风、桌椅、烛火灯架还是棋盘、茶具以及角落里摆放的一方古筝,一切都充满了淡薄文人之气。
众人进来后不久,便有侍者前来听命,在征询了莫粦几人的意见,当然主要是嗜好美食的胡律金的意见后,韩元徽为众人点了十几样清风楼的招牌菜式,而后,侍者奉上茶水,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藏锋,今天在云霄楼外,穆闻冲叫你韩三郎,看他对你那傲慢轻视的样子,你莫非是与穆闻冲、戈定锵相识已久?”莫粦问道。
今日在云霄楼内外与穆闻冲大战,他领略了穆闻冲的轻狂,即便是海京城的那姓关的长吏亲至,那家伙都毫无畏惧之感,而当时赶来的戈定锵、韩元徽二人虽未有穆闻冲般的狂傲,但面对关姓的京都府尹,也全无畏缩之意,反倒是那京都府尹,面对韩、戈、穆三人态度谦和,隐隐有居下讨好之嫌,再想到穆闻冲讥讽韩元徽时提到的韩玄威、韩文禹、韩继兴三人,兆骞曾说起过,此三人分别是熊骨韩氏的三代之长,而韩元徽质问穆闻冲时,也曾说穆闻冲是在辱没熊骨穆氏。
看来韩元徽、穆闻冲、戈定锵三人皆是海平国韩、穆、戈三姓熊骨大族的子弟了?
因为有此猜想,莫粦便索性问道。
“正是!我与此二人的确自幼便相识,说来惭愧,徽当日被莫粦兄所救,因当时跟随在使团之内,人多眼杂,徽不便透露身份,今日莫粦兄已至海京,好友相交,便无需隐瞒,在下海平国熊骨韩氏子弟韩元徽,家父姓韩名继兴,因我之上还有两个兄长,我在家中行三,故而那穆闻冲便叫我韩三郎了。”韩元徽起身郑重的向莫粦拱了拱手,重新自我介绍道。
果然!他是韩氏的子弟,就是未曾想到,他竟是海平国大都护韩继兴的儿子,怪不得当初救下他后,在使团往海京的路上,兆骞那么紧张他的安危,而裴毅也对他礼敬有加。
“那穆闻冲和戈定锵也是穆、戈两姓熊骨大族的子弟无疑了?”莫粦续问道。
“穆闻冲乃穆氏当代之长,穆振坤公的嫡长子,而戈荣,他的字为定锵,是戈氏戈清雄公的嫡孙,戈氏当代之长戈复宗的亲侄。”韩元徽点头肯定道。
嚯!果然是在这海平国中根基深厚啊,怪不得穆闻冲那家伙敢在这海京城中横冲直撞,轻狂傲慢呢。
莫粦微一挑眉,心中想到。等等,戈清雄?就是兆骞所说的,被韩氏发动政变推翻的武人政权首领?那昨夜与自己对饮一夜的,竟是戈氏的嫡系血脉?
“我昨夜与那戈荣在无忧酒馆内对饮,深夜之时,我看他仍身披甲胄,外面又有护卫和战马跟随,像是才从军中赶回海京城的样子。”莫粦看着韩元徽道。
“我下午暂别你们,回府后也是从家父口中得知,戈荣确是在昨晚从我国防备东南高余国的边军中赶回海京的,今早他才去过统军都护府公干。说起来我与他已是五年未曾见面了,五年前他二十二岁,已是智略武勇名满京师,为青年一辈魁首,而彼时,我不过才是一个刚满十二岁的读书郎罢了。”韩元徽道。
“他是一直在边军中任职吗?你们韩氏不是推翻了戈氏的武人政权,怎么还会让他在军中为武将?”莫粦道,因他觉得昨夜与自己对饮的戈荣,所思所想皆不同于常人,故而对戈荣的经历便颇为好奇。
“说来话长,二十余年前,诚如莫粦兄所知,戈清雄公为首的武人当政,我国对外大肆征伐,结怨周边高余、玄鬼乃至昆朝诸国诸部,国内政局动荡,百姓赋役沉重,盗贼渐次蜂起,为挽救国家,我祖父韩文禹公决定联合穆、薄、赫三族并集诸多对戈氏不满的骨相贵族在海京发动靖难,推翻戈氏武人政权,然靖难前夜,起兵消息为奸人泄露,彼时靖难起兵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若退后一步,众人宗族便会反被戈氏屠戮,当是时,祖父当机立断,甘冒大险,提前发动了靖难,然因消息泄露,众人虽成功控制了海京城,抢先下手攻破了戈府,擒拿了戈清雄,但靖难的消息还是被传到了海京之外,彼时,戈清雄公之第二子戈复宗尚在离海京西南两百里的旧都兴京,他领军七万本是准备攻伐高余国的,在得知了我韩氏靖难、父亲戈清雄被擒的消息后,戈复宗旋即率大军星夜北上海京,于三日后屯军海京城下,因顾虑到其父尚在城中,兼且三日之内,我祖父已整军三万收于城中驻守,城防亦是坚固,故而戈复宗犹豫再三,未敢立即攻城。”
“其后,为了避免我国爆发大规模的内战,生灵涂炭,我祖父独自一人夜入诏狱,在狱中与戈清雄密谈一夜,第二日,戈清雄从召狱中被放出,改为圈禁于戈府,祖父命人持戈清雄亲自手写的血书传于城外的戈复宗,血书上有双方议定罢兵的条件:戈氏自愿放弃政事堂宰辅席位,戈清雄卸任统军都护府大都护之位,交出戈氏五成私兵,削减戈氏在禁军中的六成军将,但同时又加戈复宗北京路、安远路、怀远路三路经略使衔,准其领军七万出镇北京镇玄府,得以双旌双节、军事专杀、常年驻守、无需转任,统大军以防御黑水流域的玄鬼诸部,而剩余的四成戈氏军将也一并跟随戈复宗迁往北方。”面对莫粦等人,韩元徽对于当年政变之事也不讳言,坦荡的说道。
“当年韩文禹公为了顾全大局,答应戈氏的条件,给戈氏以喘息之机,实乃是无奈之举啊,毕竟当年我国已处在崩溃的边缘,再也经不起一场数十万人卷入其中的内战了啊。”兆骞感叹的摇了摇头道。
“然也,博约所言极是。”韩元徽点了点头认同道。
他看莫粦等几人仍然是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便继续道:“靖难前一年,戈荣之父、戈清雄长子“戈复原”因箭伤复发而死,当时戈荣不过两岁,其母又在当年生他时便大出血而早亡,故而在其父死后,就由他的祖父祖母代为抚养,靖难之后不久,戈荣祖母死,三岁的戈荣便跟在其祖父戈清雄的身边,一同被圈禁于海京的戈府之中了。”韩元徽继续道。
听到这里,莫粦微微摇头,想不到,在无忧酒馆中与他对饮一夜,平和中又隐隐潜藏壮志的男人,幼年的经历竟是如此的坎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