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月朗星稀的夜空却被莫名而来黑云给遮了个严实,澧州市大大小小的街道都昏暗了下去。
黑暗的尽头开始渐渐迸发出无数追逐叫喊声,“站住!”,“别跑!”,“再跑打死你们几个狗日的!”,在咄咄逼人的叫喊声前头,有四个少年正骑着三辆自行车逃命般地疾驰,他们中的一个胖子正边骑着自行车,边拦腰横抱着另一个手上缠着绷带的家伙,虽然已经满头大汗,但胖子丝毫不敢懈怠。
宁静的澧州夜晚自此再也无法平静下去,这一切的开始,要回溯到几周前。
四月天,就连正午的阳光都是奶黄色的,不再肃杀的春风软软地吹,让所有的动物都打起了盹,让所有植物都抖了抖精神,四下娉婷袅袅一片,唯有寒冬在北退路上遗留下来的一片黄棕色相间的枯叶在空中盘着,打着圈地不肯落地,但最终还是慢慢悠悠的落在一片黑发上。
四周广袤而独树一帜的教学楼里,一个翩翩少年正托着腮,紧紧地盯着枯叶降落的轨迹,他怎么也没想到,最终那片写满风霜的叶子竟然会落到他蓬松而跃动的墨色头发上。一直两耳不听圣贤书,一心只看窗外事的少年开心的笑出了声。
安静的课堂被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新来的历史老师一脸错愕的看着那个靠窗而坐的学生,他快步走回到讲台上,仔细对照着电教柜上的座次表,寻摸了好半天,才找着那个学生的名字,他微怒道:“吴乐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名叫吴乐的少年赶紧摇了摇头,咧着一排白牙向老师致歉,然后把目光移回到自己的课本。
历史老师扶了扶眼镜:“那咱们接着上课,同学们认真听,把笔记做好!淮朔王朝是我国历史上的重要一支,分为北淮和南淮,其中南淮能在东南偏安一隅,功劳最大的就是韩尽忠与韩尽忠的结发妻蔡滢玉。”
班上绝大部分同学都在记录着老师刚刚说的内容,由于是这位老师刚刚任职不久,因此他看上去比底下的学生还紧张,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讲述着课本上的内容,每讲完一句,还要倒回去一句。
吴乐还是放弃了重新投入课堂的想法,毕竟历史课本早在开学的第一个星期就被他翻成了一本“荷叶渣”,整本书都像他的人一样膨胀起来,哪里需要这细脖子大脑袋的老师再去重复个两三遍呢?
所以吴乐索性做起了平时他不擅长的数学题来,这个对数函数题怎么解哩?还是下课去问问奶油吧。
正当吴乐聚精会神的看着数学题的时候,教室后排传来“啪”的一声拍桌子的声音,随即站起来一个彪悍的身影:“老师,我何乃由实名制不服这个韩尽忠!”
历史老师再一次愣住了,手里的粉笔一下子被掐成了两截掉落在地上,本来就松松垮垮的眼镜,这下彻底也耷拉了下来,班上其他的同学却不以为然,大家早就习惯了这个叫何乃由的家伙种种的怪咖行为。
何乃由一本正经的说道:“老师,我认为韩尽忠虽然功高盖世,但他在做人方面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好色之徒。首先蔡莹玉并不是他的发妻,韩尽忠的父亲韩庆为他指定的媒妁之妻白氏才是他的第一任妻子,后来白氏因病去世,蔡莹玉才得以转正,而且蔡莹玉是风尘出身,更过分的是后来韩尽忠的第三房和第四房小妾也都是风尘出身,这么一个爱出入风月场所的将军实在难称骠骑!”
“这???”新来的历史老师显然没啃过这种硬骨头,在他的备课本上除了死记硬背就是死记硬背。
看似热闹的场面,吴乐却是连头都懒得抬一下,他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套“组合拳”,而“组合拳”的下半套还没开始呢。
“老师!”另一个学生开口了,“我觉得韩尽忠岂止称不上骠骑,他那么爱逛窑子,我们应该封给他个新官名,就叫嫖骑将军。”这种歪理邪说正是让一个严肃课堂爆炸的膛线,这一下,班上所有的人都笑开了,男生都咧着嘴笑,女生都捂着嘴笑,甚至有的女生也跟男生一样咧着嘴笑。
历史老师眼看着压不住课堂了,只能无奈的喊道:“大家安静!大家安静!”
这时候,组合拳的第三拳要打出去了,又一个学生“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手上还拿着一部正在录像的手机:“老师,我怀疑你在搞黄色,而且我有证据,我妈妈就是学校家长委员会的会长,至于你为什么在历史课上给我们介绍一个浪荡好色之徒,你最好作出合理的解释,不然的话,我就要我妈妈去校长那儿告发你,说你上课给我们讲黄色激情话题。”
历史老师面对这种莫须有的冤枉一下子就急红了脸:“我没有啊!这书里也没说他妻子的出身,你们这帮孩子怎么能乱说。”
的确,除了何乃由那种把看书能当成饭吃的家伙,正常的历史老师怎么会去调查那种野拉吧唧的历史去。
眼看着学生都快要把老师给赶出课堂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教室后门传了过来:“咳,吴乐、何乃由、黎锦羲、匡河,你们四个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说话的是年级教导主任潘正强,叫到的四个人除了吴乐,其他三个就是刚刚课堂闹剧的主人公,原本沸腾了的教室,瞬间又跌回冰点,历史老师擦了把头上的汗,小心翼翼的继续讲课:“南淮的功过先放一边,咱们以后再聊,我们还是先来讲讲为什么淮朔王朝会守不住北方??????”
何乃由,每个故事里都有的那个胖子,而且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大到天体运动,小到蚂蚁搬家,任何杂七杂八的东西他都知道。
匡河,就是刚刚给韩尽忠将军取名“嫖骑将军”的那位仁兄,别看他的名字有匡扶河山的巍然正气,本人确是一个痞气十足的坏学生,什么好话到他嘴里都会变得乌七八糟。
黎锦羲,富二代一个,他家是澧州市最有钱的一户人家,他们家在澧州的“服不服”富豪排行榜上排名第一位,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和吴乐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三位与吴乐组成了学校的赫赫有名的“澧州四怪”,说他们是混混吧,他们四人在何乃由的带领下,成绩都在班上名列前茅,可说他们是好学生吧,这四位倒是一天到晚在课堂上捣乱不消停,害得老师连正常的教学任务都难以完成。
但是教导主任这次叫他们谈话,并不是因为他们刚刚扰乱课堂的原因,原因是什么,他们自己心里都清楚得很。
教导主任在前面走,四个学生在后面唯唯诺诺的跟着,最后一行五人走进了教务处,并且死死地关上了门。
“你说说,你们为什么非得整金旻?人家家长电话都打到校长室去了!”潘正强不知道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总之浑身都装模作样的发抖,但是看着眼前这四个教务处的“常客”,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潘正强嘴里刚刚提到的金旻是这学期刚刚新转来的转校生,人家不过是在学校出了点风头,就被“澧州四怪”给修理到医院去了。
黎锦羲首先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打算一起把这苦水吐给潘正强,以表达他们哥仨不是故意要整金旻,而是实在出于无奈:“潘老师,您是没看见那孙子的样子,我就问您一句,您见过新生来学校第一天就在上课的时候,上讲台给老师发烟的吗?”
这是真事儿,潘正强自己也知道,金旻这个学生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一个从小有着绝对话语权的小少爷,到了一个新环境里,必然会做个出格的事来当作自己的“投名状”,或许在金旻眼中,在上课的时间给老师发烟,就是为了向老师和同学宣告自己的主权,通告周遭一切——“爷什么都敢做!并且不好惹!”
见潘正强没有回应,黎锦羲继续口若悬河:“不仅如此,他还天天净瞎跟人套近乎,用钱收买一帮学生拥趸,想要孤立我们四个,他还放话要把我们四个在茅房里炸飞。大家都是学生,为啥非要整的一副自己是混社会的样子?我们四个是实在看不下他的做派,才故意借了他嘴里的招,去略施惩戒的”
黎锦羲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明显透露着一股子怨气与不服气。那个金旻的家境其实远不止富庶那么简单,他爸爸是澧州ZF求爹爹拜奶奶从东北那边拉过来的开发商,虽说是初来乍到吧,但其财力手段确是如雷贯耳、妇孺皆知,黎锦羲的父母曾多次交代他,要和金旻搞好关系,和他成为好朋友,但在黎锦羲眼中,金旻就像一个土包子一样,根本不想正眼瞧他。
一本正经的教导主任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还略施惩戒?我说黎锦羲啊,你肚子里那点儿花花肠子就别瞒着我了,你就告诉我,你趁人家上厕所的时候,在粪池里点炮仗炸得人家进了医院这事儿,你准备怎么解决吧?”
“赔钱呗,他要多少?”黎锦羲满不在乎的说道。
“赔钱?我告诉你,现在金旻被炸得下半身三级烧伤,现在还在医院里昏迷着,你们随时有可能被警察以蓄意伤人的罪名给带走!”
四个人这才明白起事情的严重性来,本以为只是一场玩笑,现在可能要闹得蹲大狱,这可就一点都不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