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02:25。
绵延十几里的车流,离出城时间已经过去四小时三十分钟,前头部队即将抵达“天险”。
天险是一道横向纵深数百千米的峡谷。
一块数百米长宽的巨石横卧两岸,崎岖不平的表面开凿出平坦的铅黑石路。
“石桥”下方是雾浓风邪的悬崖。
探望悬崖百丈,可以看见嶙峋灰青的岩壁,无休止的深坠感填充迷蒙的白雾,盘旋的回风四流击空。人站立崖边只感孤悬天地若此独身,遥望彼岸,墨染一线。
“过桥之后一马平川,再有三小时就到大渠市,适时休整一番。”张羽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偶尔看向左边,西南方向。隐约的觉得那里在发生和枫城相似的灾难
“西南的能量反应在大幅度波动。”神体的敏锐感知里,西南方向遥远距离有一股大规模的能量反应,就像火焰一样猛烈燃烧着。
“兽类大规模诞生凶兽,比预计的要早很多。”张羽眼底潜藏粼粼的光芒,烨烨生辉。“这不正好吗!”
蓝色发绳系住马尾的小女孩,货车里只有她常常注意与人不经意疏远的张羽。她揉了揉眼睛。
“好刺眼的光。”
她分明看到张羽眼睛有一霎那的光闪耀,比阳光更刺目。
眼眶红肿,泪水模糊视线。连带看向张羽的画面都模糊了,明明近在咫尺,这个人样子却彻底看不清楚。
*
大开的兽口,寒芒利刃的獠牙,红粉的舌苔,长有一簇簇倒刺,蜿蜒蠕动。
虎噬扑面而来!
“一嘴可以咬碎我半个身子。”战士举剑迎向废墟瓦砾堆顶跃来的巨虎,利嘴大张咆哮震耳。
他平静的细看虎口结构,淡淡的感叹。
手臂肱二头肌鼓胀一圈,灰青色能量自细胞汇集涌进肌肤暴露的青筋,覆盖双手和长剑。
长剑迎向火焰高温直刺虎口上颚。
与他一共,还有十三柄灰青刀剑,刺向腰、前腿下腋、后腹,牵制虎尾破坏平衡,斩击抓挠向他的前肢关节,使直刺上颚的一剑顺利达成。
灰青光晕的长剑穿过中空的大脑颅骨,在火焰附着的黑红纹皮毛透出半截剑尖。
准备多时的一柄大刀立时斩首。
刀划落,无头虎尸摔进碎裂的瓦砾堆。
“指挥,A11区域清扫完成。”
一脚踹在挂在剑尖的虎首,把它蹬在尸体一处。
环顾四周,一千四百名战士分列的小队全部结束战斗,静静的看过来等候命令,他们之间,一百一十具炎虎倒瘫不动。
灼热的鲜血汩汩流淌,接触虎躯火焰,像烈油蓬勃燃烧。
他回应期待的眼神,长剑举起平指正前方,“奔袭南殷关外围B34区域,出发!”
一千四百道背负各类冷热武器的身姿,从或低或高的建筑废墟跃到平缓的地面,队伍奔进成形。
身为指挥官的他,跟在队伍最后。
凝视炎虎死亡亦不曾熄灭,依旧在吸收散逸在空气里“歼灭一型?摧城”释放的高浓度能量,旺盛燃烧的血肉。
“歼灭级武器!到底是什么?”
他心想,抬头视线似乎穿过战士们奔跑的遮挡,直视远方焦灼的战场。
有意无意的,后部的战士们控制速度坠在他的身后,逐渐把他包裹在队伍中心。
总指挥将南殷关划分为三百六十个小区域战场,由六千名指挥官率领队伍始外于内逐步清理。
他们算是中上层精锐。他听闻千万战士里有更强的队伍,更优秀的指挥。
“此行,希望能够看到。”
*
夕阳枣红的光芒洒进会议室。
回形排列的长桌,一干人等正襟危坐。会议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整。
“渠市长,关于接纳枫城民众,我有几点不同看法。”一个排在首座下列中间位置的中年男人发言,考究的西装,一丝不苟的短发,气质显现运筹帷幄的自信。
渠城市长年逢五十,仍处在壮年的他,坐姿如劲松,又如顽石。
国字脸偏移,渠市数一数二的大企业家的发言吸引他的目光,“请说。”
“我认为,我们可以有所余地的接纳枫城民众。”
“请明说。”
四十岁的企业家,脸部俊朗轮廓无时不刻在透露几分得意。
“枫城带来的可不只有庞大的人口,还有,数目繁多的各种资源,”他炯炯有神的盯紧一桌之隔,这张眼角皱纹沟壑纵横的老脸,就像年轻豺狼盯紧了老迈的狼王。
不加掩饰自己的意图,“比如,枫城的商业,邻居枫城素来与我们大渠市有许多商业合作,其中许多期限急迫,且需要固定的设施。他们这一走了之,倒是一了百了,但是我们却平白蒙受巨大的损失。”他背缓缓后仰靠在椅背,他一侧的企业家代表们,一致对朝主位,无声的催促那人做出决定。
是的,他们盯上了枫城这块送上门来的肥肉。
渠市长明白他们盯上不只有商业违约,落难的枫城携人和物背井离乡,就像满身金银的富豪遭遇危险,慌不择路的独身逃进贫民窟。一双双贪婪的手,明目张胆的索取,剥皮拆骨。
左侧的渠市人力资源局负责人,适时压上垫手许久的法码,压的大幅度倾斜的天平,倒塌触地。
“市长,我必须提醒你,渠市近年来人口增长迅速,目前数据四百一十万余人。我们大渠市的占地总面积比枫城小五分之一,基础设施承载力完全不可能负担太多的外来人口。为了保留未来的空间,为了避免食胀肚破……”语言无起伏的钝击渠市长的胸口,“……民意调查报告是,最多五十万人!”
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直刺向他眼神里摇摇欲坠的顽固屏障。
他一手用力按住面前桌面唯一的一份白皮书,牙关咬牢,这是四十三年前与枫城先辈签订的“互助合约”,旨在危难之际,无论双方那一方遭到变故,都能得到对方毫无保留的帮助。为此枫城大力资助初期积贫积弱的大渠市建设城市。
牙缝里逼出一句,“散会!”
人施施然整理西装站起来,意味深长的说:“渠市长,多担忧担忧经济发展吧,你一定要多为渠市好好考虑啊。”
明明会议没有结果,他们反而像战斗得胜一样趾高气扬的离开。
人很快走光,偌大的会议室单单剩下渠市长一人。
夕阳的光芒把白皮书映衬透红如烙铁。
他宽大的手掌死死按住封面,手臂止不住颤抖。
头一寸寸弯低,一寸寸下压,直到低过水平的桌面,低到白皮书的下方。
灼烫的夕阳余光里,他脖颈大汗淋漓湿透衣襟,佝偻如虾。
“我,渠长展,今日就任大渠市市长一职,定当鞠躬尽瘁,不负重托……”二十年前就职演讲上他这样郑重说道。
“长展,你要牢记,枫城与我们患难与共,休戚相关……这是我们祖祖辈辈的脸面,不能忘恩负义……”爷爷曾经嘱咐。
呼吸剧烈喘息。
“市长好……”
“渠市长,渠市长……”
“……你一定要为大渠市好好考虑啊!”
眼里坚守的顽石陡然松脱崖壁。
摔下悬崖百丈。
终于。
顽石落地,一触即溃!
*
经过峡谷,路程进入后半段。
临古大道的最前头,众多价值不菲的轿车前面,一辆醒目涂红的运输大卡车驼着一架直升机,神气的领航。
徐宗明已经和他的书记汇合。他拒绝乘坐后面舒适的黑色办公车,执意坐在直升机驾驶室里。
大渠市的轮廓逐渐清晰。他由衷的喜悦。
卡车司机很高兴,他和他心爱的大卡卡,竟然也有领先全城人的机会。
“就一个字‘爽’!”
握着方向盘,手激动的恨不得转两圈大风车。对,他飘了!
听见卡车里兴奋的大叫。
徐宗明也被感染,有些意动。
大声道:“开车的大兄弟,想不想飞!”
对面回答:“想啊,市长!”
徐宗明乐坏了。“我把直升机飞起来,保证大兄弟你开车轻的跟飞起来一样。”
“好啊好啊,”卡车司机满口答应,完全没意识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来拉直升机时,徐宗明已经把直升机稳稳停在了地上,当时他还十分惊讶养尊处优的市长会驾驶飞机。
他想,人家是市长,没得说的技术肯定厉害。
徐宗明啪嗒把直升机螺旋桨按钮打开。
就这样,后面书记和众多名流慌张的眼睁睁目睹,停在卡车上的直升机,螺旋桨蹬蹬的旋转,越来越快。
充耳不闻后面的呼喊声,徐宗明两眼放光,凶悍一拉操纵杆上升。
夕阳温馨的光芒投在大道上,直升机机尾高高撅起屁股,飞离卡车甲板三米。
直升机基座底有钩锁固定在卡车后半部。哗啦啦锁链上升与甲板碰出清铃的活泼响声。
锁链上升,卡车紧学直升机示范的姿势,像极一对热爱学习的师徒。
卡车后轮组腾空。
车身失去重心滑漂。
“啊啊啊啊……”卡车司机惊恐万状去抱疯方向盘,方向盘狂猛自转把他一身百八十斤甩到挡风玻璃贴面。
“救……命……啊!!!”
直升机传来徐宗明的大笑:“哈哈哈哈,感受到飞翔的快乐了吗!”
众人:“……”
大道上,完全放飞自我的飞机卡车,左突右撞,一阵鸡飞狗跳。
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