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粒步步高、一串红……
三月，亮晶晶的雨滴
打湿罩衣的雪白
一只雨中觅食的
吉祥的白鸽
播下去，播下去
一把彩色的种子
一把亮晶晶的雨滴
播下去，播下去
一个破土的信念
一个绿茸茸的春天
无数双发亮的视线
织成一柱火炽的光束
切断雨幕，照出一尊
美的造型
一个词的另类解读
自从这个词编织的一顶帽子
被随便戴在谁也不曾在意的一个人头上
迟醒的人，才开始琢磨它的另一种意味
这个人原本两间半的瓦房
一夜间长成了让人目瞪口呆的高度
他的海量也可怕地长了
长得三两天就会甩出一堆丁当哐啷
据说玩的注也长了
由三五毛的小气长成几十上百的气派
腰部还长出了一个黑亮的小皮套
在人稠时总会发出哺嘀的得意
腿也长了，一声突突便不见了影踪
长得最快最大的是他的脾气
过去见谁都乖巧柔软的舌头
如今动辄会有可陪的霰弹喷出
目光，也长到了天上
就是这个词
却把村子害短害矮害瘦了
装着粵亲们血积汗累的账本
忽地变成一只被掏空了蛋的鸟巢
渠沿上欢实生长的树
他一声断喝震得尸横满地
小学校长的哀告至今没能砌起教室的坚固
只好将叹息跟学生一块儿分到教师家里
唯独这个人的孩子被送往城里
送往一座用钱封得严严的学校
怨也罢，恨也罢，反映也罢
再大的声音也是很小很小
再尖锐的声音也难凿透一堵高高的墙
乡亲们这才说：怨谁呢
这个词的味儿早变了
想想吧
噢，村——长！
公鸡
一张揉皱的纸币
换来一只
沉腾腾的美味
还不到处决的时刻
暂缚住这嫩黄的足爪
剪短这雪白的翎羽
无妨再施舍一把谷粒
然而，它不吃
赤冠腾起火焰
双翅扑击大地
足爪挣扎
磨出紫色的环迹
宏亮的一啼
撕破夜的冷寂
撕破黄油浸泡的梦
哦，它不知
一抹寒光即将逼近喉咙
它没有忘记应该呼唤黎明
清晨，我披衣去看
它仍在扑跌
似欲跟曙光
一同飞起
我忍不住
用发颤的手指
解开它的双爪
解开突然袭来的沉重
它跌撞着站起来了
用力拍打几下
伤残的双翅
一声雄性的高啼
将漫天曙色
染红
秋夜不眠听虫声
夜的青色长藤上
果实累累
欢快、缠绵，如泣如诉
绚丽
多汁
一颗落枕上
来不及全嚼烂
一曲酸甜苦辣
便渍透
大半个人生
生活
静夜，我睡了，
呼吸醒着；
白昼，呼吸睡了，
我醒着。
只有生活，水远
大睁和善而又严峻的眼睛，
无睡意，
还不时用咪咪草撩拨我的睫毛
或轻或重撕扯我的耳朵，
催我走，催我跑……
楼梯
想上的靠你
直步青云
要下的靠你
稳落流平
他们定会记得
某个空间的豪华
席梦思的温馨
壁灯的柔媚
有谁记得
你？
倏然一瞥
看到你痛苦地
痉挛
灯谜会偶拾
人猜谜语
我猜人
猜眉心挽起的疙瘩
猜眸子里定格的专注
猜优胜者的手舞足蹈
猜失败者的沉重叹良
猜合作者的切磋默契
猜奉送者的慷慨大度
猜不得不成全时的狡黠
猜
自以为猜中者的得意
盲目闯关者的徒劳
心中忌妒脸上谦恭的竞争
当然，也猜不慎失秘时的怨陆
窃听者不劳而获的卑鄙
失败多次仍不退阵的百折不挠
以及制谜人导演般神秘的微笑
我猜人
猜人生百味
也猜自己
人际
我们曾相距千里
总觉那么近
我们虽比肩而坐
却是如此遥远
我担心
不相识的日子终会到来
除非
自二十年前……
无题
是温热的一握
还是溅出杯沿的笑
我们人生的履历表上
便签下这个苦味的名字
生活雕塑的深沟上
搭起一座梦的桥
桥这边我走来
桥那边你走来
追求的魔鞭
抽得我们疯癫
终没有东倒酉歪
我们彼此庆幸
见面比分别更艰难
脚下唯有凌乱的曲线
结尾用力一挥
可惜墨迹依然淡淡
虽曾约定去赶海
可谁也陷溅湿裤管
岁月的浪潮喧哗着
久久地揪痛琴弦
眼镜
眼睛的镜子
专照眼睛
照出
秋革摇曳的黄昏
红日升腾的黎明
血丝隐约的辛勤
百无聊赖的倦慵
有色眼镜里的眼睛
偏偏有时没有色彩
无色眼镜里的眼睛
有时偏偏色彩浓重
惟镜子
恪守真诚
深夜闻酒肆之声
将白昼，连同
喜怒哀乐
哗地倾入
杯中
行令
铙钹击打
亮怀
双目喷火
一个太阳的完整
半个月亮的残缺
转瞬
被装入胃中
脚底棉絮的蓬松
谱就新潮舞步的旋律
酒神面前
皇帝安在？
秋夜有感
静谧的秋夜，
谁在我的窗外歌唱，
忧伤，如山泉呜咽，
饱含昨日的苦凄；
欢快，如小鹿下坡，
充满明天的憧憬…．
那夜空的星星，
那白昼喧闹的小树，
还有我一一个音乐的普通鉴赏者
以及我的粗糙的屋顶，
一齐屏住？呼吸，
倾听这自由奔放的歌声。
忽地里，一阵雷雨降下，
敲打着树木，敲打着屋顶，
星儿惊慌地藏匿了．
裸露身子的小树在雨中战栗，
我的心也如受冻的叶子，
缩成冰冷的一束。
欢乐的哀婉的歌声，
戛然停歇了，占领的
唯剩喧嚣的雨声！
秋虫啊，大自然的歌手，
难道你也这么害怕，
雷雨——这粗暴的批评’！
鞭炮
总是这样
热烈、干脆
演说家般
滔滔不绝．一泻无余
进溅
雷与火的激情
这就是你
要吐、就吐个痛快
甚至连五脏六腑
也掏了出来
此刻，寂寞
又催我
递你以爱的火芯
然后等待享受
你爆发的一霎
向往
当纸鸢的尾剪年年剪落清明
当燕雏的嫩黄小口岁岁吐出芒种
当大雁的翅刃每每刻下秋分
当山雀将霜降时时衔进小巢
当山溪不倦地发赠条条素练
当湖泊每刻都可打捞泡涨的云絮
当小河每时都在流淌蛙声的激情
当雪原处处都有火狐的灯盏照耀
当轮胎充满花香疾驰
当双脚踩着绿毯往来
当清晨有鸟鸣将你摇醒
当夜晚有星光搂你入眠
当眼睛如潜望镜般好使
当耳朵不再有针刺的音符纠缠
当红绿灯如华表成为装饰
当每颗心中都站起一柱洁亮的喷泉
只有这时
我们才可以说
活着
真好
看建房有感
其实，每个人
都是一位建筑师
都提着一把叫做生命的泥刀
终生砌着
日子
或是充实
或是寂寞
或是痛苦
或是欢乐
当不得不放下泥刀时
即使最痛苦的日子
也会让你甘愿
再次砌过
失踪的蝇拍
我用过了蝇拍
她捡？
我又找来用
可能她又捡了
我再用时
却找不到了
她要用时
便来问我
我说不知道
她说明明你用过
我说不清楚了
也许我错了
也许她错？
也许都没错
也许都错了
可丢了这只小蝇拍
该用什么去拍死
那个叫自寻烦恼的东西呢？
自己的影子
朝着太阳走去
它总紧随你的身后
背着太阳前行
它又殷勤地为你开路
顶着太阳行走
它甘愿地毯般铺在你的脚下
在没有太阳的日子走路
就再也见不着它的模样了
当炫目的灯光闪亮时
它却准时凑上来将你紧紧拥抱
这就是自己的影子吗’
吱，最好别想
成熟
我说成熟，不是
红彤彤的苹果
沉甸甸的禾穗
甚至不是正午的
灼热金黄的阳光
成熟，其实是
岁月生命织成的网
捕到了该捕的
漏掉了该漏的
成熟，是空宇
万类翅翼的自由拍打
是长满周身的眼睛
变幻七彩的光谱
成熟的
采撷者
永远是别人
暗示
昨天，他谈起过死亡
一位同龄的朋友
今晨，这颗同样年迈的星
便颤颤地消失了
暗示，总在事后
才忽地明朗
他们几乎同时到达
终点
雪白的冲刺线上
执著的旗
时起时落
皱纹
春的晨露，秋的酥雨
赐以爱的胎印
怒的寒流．哀的酷霜
凿以憎的伤痕
人生之树从此勾出
纵横有序的年轮
无需暗自伤神
不必顾影自怜
生的档案上，不久
自会蒙上辉煌的徽尘
岁月的工匠大睁双眼
研读一册不凋的欢羡
徐徐绽露的画轴
画轴
绽开来
坦荡荡一副胸襟
纳秀峰险壑，云岫飞白
吐龙吟虎啸，板桥流水
即如一叶一虫之微
也都一一点染爱心
一吐一纳
尽是太极神韵
委曲时
变根骨头如铁
夹缝偏作生息处
一朝翻转
抖落羞尘耻垢
顷刻又是
顶天立地
泣惊鬼神
毛笔
擎起来
横平竖直
一种端庄亮丽的气质
小憩池沿
头颅也保持高仰
无些许折腰低眉
挂起来
从不东倒西歪
一只黑亮的眼睛
总是
深情地
发吱
注视大地
墨锭
看到你
茫想起一.个人
便感到一弯温暖的月牙儿
自饱满的天庭
高高升起
看到你
便想到一个四字成语
想到一尊不容分毫移动的界标
想到在严苛频冗的语言竞逐中
何以会永不落第
捧起你
便有缕缕
优雅的气息
注满我的肺腑
人间最名贵的香水
瞬间贬值
我在说
征服
宣纸
然刀枪无用
霸王膂力无用
金钱买来的厉鬼
推得转磨子
也无用
我说征服
得靠狼毫柔软的尖锐
靠指尖淋漓的激情
靠新的笔冢的崛起
靠跟血液问时呼啸燃烧的
东方的灵智
好了
现在可以开始谈论
力透纸背了
砚
说什么
以砚作田
解围疗饥
何如以砚作舟
普度大干智慧
虽只是
杯水微澜
一不小心
也会留下千古
褪不掉的
印痕
只置案
不设交椅
案上陈放着
笔墨纸砚
没有权力
临案挥毫的入
水远站着
站到脚下生根
一手好字
便练出来了
临帖
像演员
扮演伟人
我临帖
摹拟祖先
点横竖撇撩
记准了五官的和谐
俯仰藏露让
辨得出
扁钟般优雅的呼吸
临着，一如孩子比照父母
仟羞筘很像
再临着，却又
什么都不像了
该恼呢该笑呢
我不知道
笔洗
谢幕之后
在此卸妆
卸下铅华
卸下掌声喝彩
连同酬酢的无奈
泼出去
留一泓
瓷的青白，一缕
淡淡的幽香
悼
曾是白雪莹洁的灵魂
曾是黑金亮丽的体魄
却不幸
因取胜心切而殉职
因腕力不济而牺牲
因盲目出击而捐躯
因误中流矢而阵亡
此刻，一一成为壮美的铺垫
扭曲的黑用浓缩的血
破皱的白以炽燃的焰
冷静的叙述
龙蛇奔突的一瞬
我缓缓脱帽
为烈纸烈墨，深深弯下
庄严的悼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