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策急了,要马上和谌鸿章商量对策,但谌鸿章已经出去为湘西纵队筹备军粮、弹药和官兵们的被服。
谌鸿章在向承祖那里谈妥为湘西纵队提供一百套服装后,高兴地回到“四益”。陈策找到谌鸿章房间说:“我们要赶快派人去龙头庵解决米庆轩的安全问题。”
谌鸿章说:“想个什么办法,把他接到龙潭来。”
两人正在周密谋划时,肖守谦领着一位头裹蚂蚁布帕的瑶民匆匆走进店来,他跟姜老板说:“姜老板,我有要事找陈司令汇报。”
姜老板把这个瑶民带上楼,又正好陈策和谌鸿章都在,肖守谦就介绍说:“这位是米庆轩的亲戚,叫舒昌松。庆轩病倒后,当时就藏在他家里。他是昨天下午动身来找我们的,刚到。”
陈策说:“老舒,你快把庆轩在那边的情况详细说说。大家都放心不下他!”
舒昌松说:“暂二军的人被打死了很多,运了好几船尸体下辰溪县城,所以,连日来,张玉琳的人一直闹着要报仇,他们得知米庆轩没有跟上部队,还藏在龙头庵附近,就不分日夜地四处搜查,码头路口布满哨卡,过路行人一律从严盘查,情况十分危急。我已经把全村人发动起来,设下暗哨,只要有人进村搜查,他们就把米庆轩进行转移,和张玉琳的人捉迷藏。张玉琳的人一夜要来搜查几次,我们就把米庆轩转移几次!”
陈策说:“张玉琳的部队这次受到了重创,他们肯定报仇心切!”
谌鸿章问:“张玉琳的人是驻防在你们村子还是在你们村子附近?”
舒昌松说:“在我们村子附近。”
谌鸿章问:“离你们村有多远?驻了多少人?”
舒昌松说:“约有五里路。驻有一个中队。”
谌鸿章问:“他们是晚上和白天都出来吗?”
舒昌松说:“都出来,白天出来到各村搜人抢东西,晚上搜人。”
谌鸿章问:“你到这里来经过几道岗哨?”
舒昌松屈指一数说:“有三四道。有常设哨,还有流动哨。”
谌鸿章感到很为难,陈策也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姜老板带着一个人进门来说:“营救庆轩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房间的人听姜老板如此说话又高兴又疑惑,谌鸿章问道:“你说说凭什么你这么有把握?”
姜老板一击掌,门外德友带着八位大汉走进门来。
姜老板把营救米庆轩的详细计划跟陈策和谌鸿章说了一番,谌鸿章笑着说:“这主意谁出的?”
姜定耀也笑笑指着德友说:“德友出的。”
姜定耀又拿出三十二块大洋给了那八位大汉,然后说:“你们一定照计划行事!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在‘四益’门口迎接完好无损的米庆轩!”
陈策问德友:“这办法可靠吗?”
德友说:“当年那么多人追捕涂先求,我就是用这办法将他从敌人眼皮底下送往广州的!”
陈策说:“那行!我就在这里等着好消息!”
德友、舒昌松和几位大汉连夜赶到龙头庵,在月光朦胧的山里把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有的换上白袍,有的换上青袍,一人在前面鸣锣开道,紧随其后的是一位着宽大法袍、戴高大法帽的道士,道士背上还插了杏黄色引魂旗,左手执红缨铜铃,右手持法司牛角。跟在道士身后的几人全都低着头、蒙着脸,前额和后背都贴有用鸡血淋过的神州符。他们不说话,只跟着道士走同边脚、摆同边手。每至寺、庙、土堂、古树,或过溪过桥过村庄,前面的开道者一鸣铜锣,后面的铜铃、牛角也马上摇响、吹叫,十分阴森可怖!当地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赶尸的队伍过路,所到之处,无人敢走近碰面,唯恐躲之不及。
“赶尸队”故意不往龙潭方向走,从罗子山区出来,经龙头庵街上时顺便将米庆轩背在背上,然后往黄溪口方向绕道再往龙潭赶路。
罗子山一仗不知打死多少人,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的人来赶尸还乡!
“赶尸队”不能有火把灯光,云里的月亮又照不透茂密的森林,仅凭双脚认路翻山越岭,险小山路非上即下,不是腐叶厚厚就是石崖绝壁,幸得八条壮汉脚下稳当,轮流背着米庆轩平平安安地经过小横垅,进入龙潭境内。
这一天正是龙潭逢集日,场上正齐人时,这个“赶尸队”来到了龙潭街口。一些赶集的人吓得惊叫时,德友这才站住说:“哎呀,我们是只顾高兴,忘了自己的这副丑恶面目!赶快把这身鬼衣服脱掉!”
大家把装扮赶尸队伍的鬼衣服脱下丢进小溪里,然后大笑一阵,背着米庆轩朝四益绸缎铺走去。
舒昌松一路跑步去“四益”报告,德友就在后面压阵。
陈策、谌鸿章和姜老板听舒昌松说米庆轩到了,都站在“四益”门口迎接。
当能看清米庆轩的脸额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远远招呼起来。
背着米庆轩的壮汉在“四益”门口将米庆轩缓缓放下,米庆轩还是努力地站起来笑着和围上来的人一一握手说:“我想不到还能活着回到自己的队伍啊!多亏他们想的主意很绝,不然,是救不出来我的!”
看他骨瘦如柴的样子,就知道这些天他在龙头庵所经受的精神和肉体的折磨。陈策说:“大家都一直在为你的处境担忧!”
米庆轩说:“要不是舒昌松把我一夜转移几个地方,我这个脑壳怕是早就被张玉琳的人割下来吊在辰溪县城中南门码头上示众了!”
谌鸿章说:“好,到了‘四益’就是真正地到家了。”
姜老板久久地握住米庆轩的手说:“轩爷,你真让我敬佩!”
米庆轩说:“定耀啊,你才让我敬佩!我听德友和昌松说,营救我的主意都是你拍的板。”
姜老板说:“主意是德友想出来的!”
谌鸿章说:“好啊,大家都别在门外客气了!快进屋去!”
米庆轩应对过欢迎场面之后,就卧床不起,身体虚弱得站立不稳。但他的到来,成了继谌鸿章、陈策之后的又一位新闻人物。他曾在龙潭的营盘山高等小学教过书,又当过****辰溪地下党********,他曾被国民党抓去关过,他曾带队打过铜湾,又带队到龙潭抗日……于是,当地的老朋友、当年的学生和家长,地方绅士、军政要员都前来拜望,特别是湘西纵队的官兵们,都纷纷前来探望。
谌鸿章见探望他的人过多,已经严重影响了他身体的康复,只得将他秘密转移到草泥湾姜老板的岳丈家疗养!
74是我谌志锦讲的
谌鸿章安置好米庆轩刚回到“四益”门口,向承祖那边派人来向谌鸿章报告说,向承祖和谌志锦他们要打出湘西纵队的旗号。这让谌鸿章非常高兴,他就盼望着这一天啊!
谌鸿章马上告诉姜老板:“我们的努力和等待今天终于有结果了!向承祖和谌志锦他们打出了湘西纵队的旗号!”
姜老板说:“他们又要打出湘西纵队的旗号?”
谌鸿章说:“他们准备今天来店里商量。”
姜老板说:“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们主动要求?”
谌鸿章深深地笑了一下说:“你还是担心他们像前一次一样,说话不算数吧?这次应和前次不一样!这一次有陈司令他们的队伍驻扎在这里!”
前一次,谌炽从龙头庵回到龙潭后带回消息说,省工委同意潜伏在张玉琳暂二军中的部队在万不得已时果断脱离张玉琳,用湘西纵队的名义起义,并在龙头庵、罗子山一带,一面打游击,一面向龙潭靠拢,与谌鸿章取得联系,等待解放大军的到来。这个消息很快传入向承祖耳里,传入雪峰部队的一些官兵中间,而此时,又有人听到广播:中国人民解放军二野和四野已解放南昌、武汉、岳阳,一部分队伍已到宜昌、沙市。雪峰部队的官员惶恐不安,各怀己策,向承祖也想顺势而行,因为谌鸿章多次策动他投共,所以,他在司令部召开了一个高级军官紧急会议,并邀请了谌鸿章与会。会上,向承祖向谌鸿章明确要求:自愿放弃“雪峰部队”名义,打出“湘西纵队”旗号,跟共产党走。谌鸿章当即表态,同意向承祖的要求,并提出将政工室改为政治部,各支队的政工人员进行充实和调整,部队立即集中,举行仪式,要姜定耀和谌炽赶制湘西纵队符号一万枚。
正在纵队符号制作进入最后的缝制阶段时,向承祖接到了国民党省主席黄杰从邵阳发来的急电,说白崇禧亲临邵阳,主持召开军政会议,令他率随员两名赴邵阳与会。
他正在犹豫与不与会时,他手下的“五老爷”给他进言说:“总队长,你要知道共党的厉害!他只要有一个人打进你的部队,不要半个月,这个部队你就无法指挥了!现在你有部队,共党要你,他们的嘴巴可以说得比糖还甜!一旦部队属他们所有,他们不再需要你时,你就是他们的阶下囚!时下,****虽已打过长江,但国民党的大军正向西南集结,凭着国军的美式武装,凭着西南天险,绝不会轻易把江山丢给共党!这一点你务必看清!如果你现在就盲目亲共,日后只怕是进之无路,悔之莫及。那些湘西纵队的符号应该停止下来,至少,你也要再坚持一段时日,等你开完邵阳会议,完全看明白了大局才能最后决定去向!”
最让向承祖动心的是最后这句话。
“五老爷”是中统方面的人,现在雪峰部队第二总队任队副。他是早就想借机拿到谌鸿章和姜定耀的人头送给白崇禧领回三千块大洋的。于公,他与共党的那一套格格不入,痛恨谌鸿章、姜定耀与向承祖、谌志锦的关系过于密切;于私,他曾在“四益”“赊欠”的几批布匹细软,姜定耀曾公然到他门上收账,很不给他面子。他“五老爷”在龙潭的所需所取,哪个店铺不是随叫随送?哪个店铺的老板敢到他门上提欠账之事?只有“四益”的姜老板!于是,谌鸿章以及这个与谌鸿章穿连裆裤的姜定耀不除掉,他就如同自己的肉里有刺、眼里有钉。现在,黄杰这个电令又让“五老爷”觉得机会再来、柳暗花明。
听了“五老爷”的这一席话,为了自身安全,为了稳妥起见,向承祖急派他的得意亲信通知姜定耀和谌炽说:“总指挥要去邵阳开会,‘湘西纵队’的符号全部停止制作!一切待总指挥开会回来再行议定!”
这一突如其来之变,向承祖担心泄密,就没有跟谌志锦商量,这让谌志锦大为光火。当姜定耀有意带着愤怨去请示谌志锦“湘西纵队”符号是继续缝制还是停止下来时,谌志锦几乎是怒不可遏地说:“制!怎么不制?我就看不惯有些人既要当****又要立牌坊!”
谌炽怕谌志锦到时在向承祖面前卸担子,又问了一句:“副总指挥,到时候如果总指挥追问下来,我们如何回答?”
谌志锦说:“你就说是我谌志锦讲的!”
有了这句话,姜定耀和谌炽就把符号拿到龙潭街上去公开缝制,有意扩大影响和加快进度。
白崇禧和黄杰得知向承祖和谌鸿章走得很近,早就密谋策划以三个师的兵力吃掉向承祖的雪峰部队,只因军务、政务一直处在慌乱之中,一些条件尚未成熟,恐匆忙动手除之不尽,反加快向承祖亲共投共。如向承祖部队投共,如雪峰部队倒戈,在邵阳、安江公路沿线及雪峰山区与国军为敌,那国军将是雪上加霜。故白崇禧暂缓进剿,改以“抚慰”和拉拢。半个月前已施一计,黄杰曾让向承祖去洪江接任十区专员,以此来调虎离山。向承祖做官心切,准备赴命上任,但他手下参谋却极力阻止,劝他说:“你若去洪江当专员又不能把部队带去,只是光棍一条,你可知道凤凰脱毛不如鸡!还有一患:你一走,雪峰部队必为别人所统,你将回头无路!”
参谋言辞极其恳切,向承祖接受了劝阻,力辞十区专员,仍坚持统率他的雪峰部队。
黄杰首次“抚慰”向承祖未成,此次又电邀他去邵阳与会。
向承祖一到邵阳,黄杰就在下榻的酒楼门口迎接。一见面,黄杰就说:“向总指挥啊,你真是我们在雪峰山区的中流砥柱!是湘西的众望所归啊!走,我们一起去机场迎接白长官!”
这一邀请,不能不让向承祖受宠若惊!
飞机刚一停稳,白长官就站在舱口挥手致意。黄杰领着向承祖朝舷梯走近。白长官走下舷梯和黄杰握过手,黄杰就把向承祖介绍给他,白长官和向承祖握手时的亲切问候,让向承祖想起自己曾对国民党有异心而顿感惭愧。
在黄杰的精心策划下,白长官单独会见了向承祖,并当面拨给他六千块大洋、三千套军装、一万发子弹和十支三棱步枪、十支日本“左轮”,以及电台一部。向承祖自从拖队伍以来,还从未得到如此奖赏。
从邵阳散会回到龙潭的向承祖,听“五老爷”跟他私下说,在他去邵阳开会期间,谌志锦要姜定耀和谌炽仍在制作“湘西纵队”符号,而且拿到大街上去缝制,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向承祖不好直接责怪谌志锦,就将谌炽叫去痛骂了一顿,然后,又把姜定耀叫去。姜定耀走进司令部,向承祖斜靠在躺椅上沉着脸不说话,却叫一旁的“五老爷”问姜定耀:“你来了?”
姜定耀说:“总指挥叫我,我还能不来?有什么事?”
“五老爷”说:“总指挥叫你来非为别事,就是你老兄做事怎么这样不思前想后呢?”
姜定耀说:“我听不明白,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五老爷”说:“你不要装苕!谁不知道你聪明过人啊!总指挥去邵阳开会时,要你们停止制作符号,你们不但不停,反而加快了速度,还拿到街上去制作。你们是不是想趁总指挥去邵阳开会,造成既定事实,以此来迫使雪峰部队就范?你要彻底明白,雪峰部队这面旗帜是绝对掌握在总指挥手里的,岂能由得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