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你给我快点!人都到会议室了!”
裴可心对着还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小心翼翼地涂着口红的安南喊道。
裴可心本就高八度的嗓音,配合着她那尖得能把地板戳出洞来的鞋跟敲击着地面的声音,刺得安南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差点没毁了好不容易涂好的口红。
“裴姐,我马上来!”
安南把那支橘红色唇膏装到自己口袋里,踩着她的黑色小高跟一颠一颠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抱上几个文件夹,又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会议室跑去。那颤颤巍巍的步姿,任谁都能看出她是个从没穿过高跟鞋走路的女人。
安南确实不会穿高跟鞋,在今天以前,她连高跟鞋,口红这些玩意儿都没有。在明凯实习的第二个月,她的直属上司——裴姐,终于受够了她的球鞋牛仔裤,指着她素面朝天的脸毫不留情地说:“明天安达集团的人过来,你给我穿得职业点,化点妆,换对高跟鞋!”
于是安南生平第一次穿上了高跟鞋,莫默陪她逛了半天商场后挑的一对黑色绒面高跟鞋。很明显,莫默高估了安南的驾驭能力了,那双尖细的鞋跟,在安南的脚下,左歪右扭,摇摇欲坠。对了,她还涂了橘红色的口红,那是昨晚莫默丢给她的。
昨晚,莫默鄙视地看着连支口红都没有的安南,从包包的角落里掏出一支还没开封的口红,丢给安南,还不忘调戏她:“用这个赐谁个烈焰红唇吧!”
口红倒不是第一次涂,安南第一次涂口红,应该是五年前,为了顾北岸偷偷涂的吧。可在那以后,安南就再也没涂过口红了。莫默总是吐槽她过得太糙,不化妆,连件像样点的衣服都没有。
安南每次都说:“习惯了。”安南确实习惯了,长久以来,在父母的严格管教下,安南已经习惯了生活的寡淡。也因此,她成了所有长辈和同学朋友眼中的乖乖女,好榜样,“别人家的孩子”的代名词。
当安南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裴姐正谄着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跟一个高大的男人在握手。安南站在裴姐身后,不敢抬头,连呼吸都战战兢兢的。
裴姐瞄了她一眼,兴许是怕客户觉得刚闯入的安南有点莽撞,只好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顾总,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助理小安,还是个实习生……”
突然被点到名的安南怔了一下,还没顾得上回应,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手:“安小姐,你好,我是顾北岸。”
男人的嗓音低沉,一如她记忆里那般。安南抬眼,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心头微微一颤。安南没有想过,五年后,她会在离云都千里之外的明城重遇顾北岸。
他蓄着一头利落的短发,乌黑的双眸不似以前那般浑浊。眼前的顾北岸,深邃锐利的眉眼间露着一股英气,棱角也分明了不少,鼻梁依然高挺,双唇一如往常习惯性地抿着,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有扣上,领口微张,露出些许小麦色的皮肤。
五年前,警察局匆匆一面后,顾北岸就消失了,带着他的烧心酒馆。
在顾北岸刚消失的一两年,当安南独自在云都的街头行走,她都还会想象,顾北岸会忽然之间出现在某个街角,某个早点小摊。
高考的时候,安南没有按照父母的计划报考省内的法律院校,偷偷填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明城的K大,主修工商管理。
莫默说,那算是安南人生前二十年里,做过的最叛逆的事情。可是安南觉得莫默错了,她觉得,最叛逆的,应该是高二那年冬天,她喜欢上了顾北岸。
上了大学以后,安南就甚少回云都。云都是个小城,随便逛逛都容易转到那些熟悉的角落,安南不愿意勾起那些跟顾北岸相关的记忆。再者,回到云都,总躲不过母亲的念叨,父亲的安排和管教,这常常让安南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就像实习,父亲早早就给她找好了云都的一处事业单位,工作清闲,待遇丰厚,工作之余安南还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去准备公务员考试,等正式毕业了,就进政府单位工作。父母早早就替她铺设好的人生,虽不出彩,但是路很平顺。
只有离开云都和父母,安南才能有喘息的机会,即便是短暂的几年。于是安南四处投简历,好不容易在明凯这家不大不小的公司谋得一个小助理的职位,这才搪塞住了父母,又觅得半载自由空气。
可就在重遇顾北岸的这一瞬间,那种久违的压迫感又朝安南的胸口狠狠袭来。
安南抱着文件的双手紧了紧,就这么怔怔地看着那张毫无波澜的脸。
“安小姐?”顾北岸的语气十分客气,好像认不出安南一样。也不足为奇,五年前,她还是个高中生,现在的她,眉眼样貌早已经成熟不少。况且,那短短几十天的交集,对她来说虽是刻骨铭心的初恋,但对顾北岸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安南微舒一口气,慢慢把自己的目光从顾北岸深不见底的眼眸收回,同时递出了自己的左手。
就在目光刚抵达男人那突出的喉结时,安南的手被握住了。碰触的一瞬间,顾北岸的手却倏地往他自己身上一拉,本来就像踩着高跷一般的安南一下子没了重心,整个身体往顾北岸的方向倒去。
原来就很安静的会议室,这下子连呼吸声都没了。
所有人都倒吸着一口气,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两个。
安南觉得周遭的空气安静得像静止了一样。
她整个脸扑到了顾北岸怀里,整个脸!她高挺的鼻子被厚实的肉墙挤压着,嘴巴紧贴着面料柔软的白色衬衫,她脸部的肌肤,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面料之下男人的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
安南多想时间真的能静止一下,好让她溜出这个让她无比窘迫的会议室。
顾北岸低头看着怀里的安南,感受着她发间清新的洗发露的味道,抵在胸间的柔软,和在他心口急促游走的温热的鼻息。她,还是和五年前一样。
顾北岸抿了抿嘴,努力压制住心里的异样。
“安小姐?”低沉的声音从男人的胸腔穿透出来,轰得安南的脑袋嗡嗡作响。
安南深吸一口气,用力把头收了回来,直了直身体。她抬起头,眼神像即将出征的死士一样看向对面的顾北岸。
“对不起,顾总,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的,安小姐。”
顾北岸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声音依旧沉稳。五年了,安南的样貌虽然成熟了几分,可做事还是那样谨慎,乖张。
安南一下子又恍了神。五年之后,她终于第一次看到了这个男人的笑容。在安南对顾北岸仅有的记忆里,他只有冰冷,阴郁和不耐烦。在顾北岸消失的许多个日子里,安南时常想象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笑。
但绝不应该是现在这种尴尬的时候!
“安小姐,看够了吗?”顾北岸收起那抹难以察觉的笑容,说道。
安南听出了些许戏谑的语气。
顾北岸挑了挑眼,看向两人的手。
原来两个人的手还握着呢!安南尴尬地收回自己的左手,在自己的裙子上轻轻摩挲着,擦去手心微微渗出的汗。
“很抱歉,顾总。”安南收回抬起的目光,平视的双眼正好对上顾北岸的胸膛。
猛地,安南瞪大了双眼,张着嘴直勾勾地盯着顾北岸的左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