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面坐着，自知理亏的女人明显地紧张局促。
陆嘉一先开口，开门见山地说：“今天约你见面，是我个人的意思，与他无关。”
女人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陆医生有什么话要问就直说吧，我会说实话。”
她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来得有些早，陆嘉一微微一愣，转而又笑了。“我没有什么话要问你，你丈夫送医的经过我都的过程是我亲眼看到的，后来他的病例和治疗过程我也都查到了。”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要……”女人有些难以启齿，要了半天还是说了，“为什么要诬陷你吗？”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陆嘉一面无表情，拿起杯子浅抿了一口。
女人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一时不知说什么。支吾半天，女人问：“你不想向公众澄清吗？”
“有意义吗？会有人信吗？”陆嘉一反问。“网络的记忆不长，这样的事隔一段时间就会在网上出现一次，真真假假谁都分辨不清。我相信清者自清，我没有违背道德、没有辱没医生的称号，至于陌生人怎么看我并不是很重要。”
女人再次不知如何回答，她也知道陆嘉一说得没说。
“刚刚我的话没说完，今天约你见面，是我自己的意思，因为我有话要对你说。”没等女人做出反应，陆嘉一又说：“去世的人是你的丈夫，我想你有权力知道真相，我想把我调查到的信息全都告诉你，算是我对逝者的尊重，仅此而已。”
在女人惊愕的表情中，陆嘉一将那天她看到的和后来吴湛、还有她自己查到的资料用最简单易懂语言说了一遍。
事情本身并不复杂，过程也没有多漫长，在她说完时，女人已经泣不成声。
陆嘉一静静看着她，那双灵动的眼睛平时总是带着笑意，而此时她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情绪，有的只是近乎冷漠的冷静。
吴湛站在远处，看着咖啡厅里坐着的两个女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刚才那女人流泪时，他还担心陆嘉一会一时心软不追究她的责任，或是施舍给她一些什么。现在看来他白白担心了，他的小七已经不是那个见到乞丐总要留下一点零钱的小女孩了，她懂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道理，她知道不能对作恶之人心软。
等女人的情绪渐渐平复，陆嘉一才再次开口。“原本你只是李易华手上的一把刀而已，现在对他没什么价值了，不知他会对你做出什么事，多加小心。”终是觉得她一个女人可怜，陆嘉一忍不住提醒。
“他已经被警察抓了，不会对我做什么了。”女人眼神空洞。
“被抓了？”听到这话，陆嘉一下意识地向吴湛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道挺拔的身影正站在远处，也在看着她。不用问，李易华被抓，一定是吴湛做的，可他并没有告诉她。
与他对视几秒，转回头，陆嘉一低声自言自语，“被抓了也好，不然总是个麻烦。”再抬头看对面的女人，“离开这里之后，你也要去警察局了吧。”
这不是问句，是陈述一个事实。以吴湛的性格，不会让与这件事有关的任何一个人逍遥法外的。
女人点头，再次落泪。“对不起，陆医生。”
陆嘉一没有说话，她不知还能对她说什么。如果有人觉得与对不起搭配的回答是没关系的话，那么这一次，这对搭配只能拆伙了。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能换来一句没关系，也不是每一个道歉都能得到原谅。
想说的话都说了，陆嘉一站起身准备离开。
一直抽泣的女人忽然扑过去，抱住她的腿，“陆医生，别走……帮帮我！救我！”
见她做出这样的动作，吴湛和他安排的保镖几乎同时做出反应，飞快向陆嘉一跑去。
“放手！”距离她们最近的两个保镖一左一右拉住女人的手，试图掰开她的手。
许是本能驱使，女人的力气大得惊人，两个保镖也没能将她的手从陆嘉一身上拿开。“陆医生，我错了，求你救救我不要让我坐牢。”
陆嘉一被她勒得生疼，女人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腿上，她完全站稳。“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
“陆医生，我对不起你，你是好人，求求你放过我。”女人哭着哀求。
“放手！”更加严厉的一声呵斥，是吴湛。
他跑过来，一手搂住陆嘉一的腰，让她站稳。他不打女人，可此时却是抬脚准备踹开女人。
“别！”陆嘉一拦住他，对女人说：“告诉我一个不让你坐牢的理由。”
不知是吴湛的威慑力太强，还是女人力竭，陆嘉一的话音未落，保镖就拉开了女人。女人没有挣扎，无力地瘫坐的地上。“陆医生，我错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别让我进监狱，我还要养孩子。我家男人已经不在了，孩子不能再没有妈妈。”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陆嘉一知道她还有个14岁的儿子，也明白女人说的是事实。可以想象父亲去世，母亲入狱，将来这个孩子将面临着什么样的生活。
见陆嘉一沉默，女人觉得有希望，跪在地上磕头。“孩子是无辜的，他学习很好，求求你，陆医生，就算是帮帮孩子，求求你！如果我坐牢了，就等于杀了我的孩子啊，陆医生……帮帮孩子吧！”
吴湛给保镖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拦住女人不要继续磕头。
陆嘉一看了看吴湛，正巧吴湛也在低头看她，眼中似在询问她想怎么做。回来之后，与他的对视越来越多，有时陆嘉一觉得那不是巧合，而是他一直都在看着她。她看懂他的意思，他在等她的决定，无论她想怎样做，他都会支持。
女人的哭求声充满了安静的咖啡厅。
陆嘉一站在吴湛身边，微微俯身，问：“当初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有想过如果有这一天，你的孩子怎么办吗？”
女人被她问住，哭声停顿了一下。
刚才提到孩子，陆嘉一不是没有动容，她虽然没有做过母亲，可也知道母亲对孩子的爱有多深。这个女人从最开始就没有对她求饶过，现在为了孩子跪下来求她，应是还有良知的。可是，当她看到那女人瘫坐在地上哭求还时不时看向自己的包是，她觉得事情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
陆嘉一走到刚才女人做过的椅子上，拿起她的包，打开，果然看到一支开着的录一笔。她拿出录一笔，丢在女人面前。“该说你懂法，还是不懂法呢？首先录音并不能作为法律证据，另外，我刚才说的话能让你攻击到我什么呢？”
女人低头看着录一笔，身体微微发抖。她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真的完了。
陆嘉一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这就是你求我帮你的理由？”
看到录音笔时，吴湛眉头微凝，刚才他的注意力都在陆嘉一身上，完全没有发现那女人的细微动作。如果这支录音笔没有被发现，如果后面那段女人跪求他们的录音被剪辑后发到网上，一定又是一场网友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谩骂。
他不能容忍这个女人一而再地伤害陆嘉一，吴湛的忍耐到了极限，他上前一步挡在陆嘉一和那女人之间，强压着想要杀人的怒气问道：“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没、没、没人指使。”女人已经不敢说话。
吴湛轻蔑冷哼，“没人指使，你录了这些能做什么？你不说也不要紧，我可以自己查。”说完，留下一句“剩下的事你们处理”，拉着陆嘉一就走。
“我的外衣……”陆嘉一哪有他身高腿长，小跑着跟在他后面。
吴湛的怒气直到坐进车里都没减弱半分，他必须开车离开这里，不然他怕自己一时冲动回去撕碎那个女人。他在商场沉浮多年，自知人心险恶，可是能卑劣至此的当真不多。何况，这样卑劣的人想要算计的竟然是他的小七，让他更加无法容忍。
陆嘉一刚才也被那支录音笔惊到了，但她并不生气，只觉心寒。她当真想要帮助那个孩子了，可是现在，她不想做东郭先生。
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偏头看吴湛，他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两腮一股一股地，一看就知道在极力压抑着。
陆嘉一第一次见他这样愤怒，不知如何安慰，伸手在他握紧方向盘的手上摸了摸。
微凉柔软的小手触及手背时，吴湛觉得胸腔内那股叫嚣着的怒气被一瞬间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他反手握住陆嘉一的手，把车停在路边。
“怎么了？”陆嘉一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停车，联想起刚才的事，以为后面有人跟踪，从座椅中间探身向后看。
她还没看到后面的情况，整个人就被吴湛拉进怀里，然后吻铺天盖地而来。
“唔，慢点。”陆嘉一觉得吴湛想把她吃了，这不是吻，是啃咬。
十几分钟后，当吴湛觉得再不停下就停不下来时，他才用最后一丝理智把自己和陆嘉一分开。此时，怀中的女孩已经无力又缺氧，只能靠着他，抱怨道：“你干嘛？”
气息不稳，这一声抱怨更像是撒娇，吴湛的心都化了。可还是不能容忍别人想要伤害他的女人，低沉着嗓音说：“我想杀人。”
“你是想吃人吧？”陆嘉一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心里甜甜的。
怀中的人儿的小脑袋不老实地往他怀里蹭，吴湛现在真的想吃人了。
重新扣好安全带，一脚油门踩到底，回家、吃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