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和片区警察对闹事者进行了教育，今天虽然还有人在医院门口拉横幅，却只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吵闹，更没有堵着医生上班的路。
吴湛把陆嘉一送进办公室，又去吴正荣的病房待了一会儿才离开。
陆嘉一一到办公室，就被医生们围住了。王医生无奈地说：“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是不是你不表明医生身份，看着他发病就不会出错了？”
“这叫什么话？哪个医生遇到那种情况会不救？”赵医生不同意了。
“就是啊，这都是本能反应。再说，陆医生也想不到后面会出这种事啊。”陈医生说。
“我只是讨论一种可能性嘛。”王医生刚才自然不是真心话，只是表达对现在医患关系和舆论的无奈。
“行了，要讨论就在办公室讨论个够，出了办公室，谁都别提这件事了。”主任戴好听诊器，站起来。
大家自然知道分寸，不会对外乱说话，这个时候，一句话说错不仅会给陆嘉一带来更大的麻烦，还可能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医生每天的工作从查房开始，陆嘉一平时都是站在比较靠后的位置，今天临出办公室时，主任特意叫她到前面去。她往前挤，刘志林就跟在她旁边，也挤到了前面。
住在单人病房的病人中，只有吴正荣的住院医师的陆嘉一，所以，大家对陆嘉一的态度还算正常，只是比平时多看几眼而已。至于吴正荣，他自然不会对陆嘉一有什么不满或是误解，反而安慰了她几句。
可是，到了普通病房，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22床病人的住院医师也是陆嘉一，平时家属看到她，总是热情地打招呼，有了新鲜水果还会硬塞给她几个。可是今天，一看到陆嘉一进病房，那位平时总是对她笑脸相迎的家属立刻把头转向一边。
陆嘉一要问病人的情况，没理会家属，微笑着问病人“22床，今天感觉如何？周六换了新药，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病人是43岁的赵立志，这位国字脸男人倒是没有表现出对陆嘉一的厌恶，笑着说：“感觉好多了，没有不舒服。就是最近两天总觉得口渴。”
“吃这药可能会觉得口渴，是正常现象。多喝水、多排尿，也不是坏事。”陆嘉一笑着说。
坐在一旁的家属却不同意了，“陆医生这是什么话？口渴难道不是副作用吗？多喝水一定好吗？”
早就预料到会遭到患者家属的质疑，刚才一进这间病房，陆嘉一就听到有人在跟22床的家属低声议论着。“大姐，这就是你家大哥的住院医生吧？网上都说她是无良医生，治死人了，赶紧找人给你家大哥换医生吧。”
所以，现在家属发难也是在她意料之中的。她态度平和地说：“家属的担心我可以理解，口服依那普利片引起口干的情况的确是药物副作用的表现，但以现在的情况判断，比较轻微，是合理范围内的反应。当然，如果严重的话，可以停药、换药。”
“严重了才换药？你拿我们家人当试验品吗？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家属不仅没有因为她的解释而放心，反而更加生气了。
赵立志拉了拉妻子的衣角，劝道：“你喊什么？人家医生哪是那个意思？”
“你知道什么？”她瞪了丈夫一样
“您误会了。从这两天的记录看，22床的情况有明显好转，说明现在的用药是有效的……”
“我不和你说了，正好主任也在，请主任再帮我家老赵仔细看看吧，我对有些人的专业水平和医德不放心。”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家属打断了，说不放心时，她还故意很不友好地看了陆嘉一一眼。
见病人家属反应这么大，主任知道这种时候最好别表现得太强硬，但他也不能任由病人家属诋毁医生。主任已经看过检查表和病例，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跟陆嘉一并排的位置，对病人家属说：“陆医生的诊断和用药，我认为是符合22床目前情况的治疗，如果今后22床的情况有变化，我们也会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及时调整。另外，关于治疗情况，家属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跟医生沟通。”说完，主任看了看病房里的其他患者家属，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对我们医院医生的专业水平还是很有信心的，不仅如此，我对我的同事的医德更有信心。我相信，大家也是因为信任我们才会到我们医院就医的，我和我的同事都会竭尽所学地帮助大家恢复健康。”
最后，主任微微低头，对22床家属说：“陆医生的专业水平和医德都是经得起考验的。”
“你、你们……”家属还要说什么，被病床上的丈夫拉住。看着医生们换到23床前，他压低声音对妻子说：“你在干什么？人家陆医生怎么了，你一大早就责难人家？再说，得罪了医生，我还要不要在这里住院了？”
家属这时冷静下来，也意识到得罪了医生，怕自己丈夫得不到好的治疗，有些慌了，“那怎么办？现在转院？可是，第一医院心外是最好的，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床位的……”
“那你还跟医生过不去？”
“我不是看网上那些……”
“网上那些话你也信？你认识那些人吗？”
“不认识……”
“不认识的人说的话你也信？你脑子哪里去了？你看不到这些医生平时多忙，对我们多负责吗？你忘了我刚来医院那天，陆医生怕你记不住还手写了注意事项给你吗？”赵立志开始训自己的妻子。
他越说声音越大，站在后面的医生轻声提醒道：“22床，别激动。”然后指指正在跟病人交流的主任，示意他小点声。
“哦哦。谢谢医生，不好意思。”赵立志抱歉地笑笑。转头看自己妻子时，有板起脸，“一会儿去给陆医生赔不是去。”
陆嘉一没有把22床夫妻之间的对话听全，但她听到了赵立志说他们很负责，其实，有这句话就够了。得到患者的信任，看到他们快快乐乐地出院，比什么都值得。
后来，一天都很平静，今天也没有安排陆嘉一手术，快到5点时她接到了吴湛的电话，说来接她下班。
她本是想拒绝的，但看了看外面还拉着横幅的人，最后还是跟他约了医院职工停车场见。
回到办公室时，陆嘉一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大家看她的眼神好像跟平时不一样了。“怎么了？”
办公室里的医生们刚才好像还在热烈讨论着什么，她进来时才戛然而止的。此时被她一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言又止。
“又出什么事了？”陆嘉一一整天都没上网，刚才接了个电话才出去的，不知道网上是不是又有什么坏消息了。
“没有坏消息，只是个……”王医生看向其他几位医生，得到大家鼓励的目光后，继续说：“只是个爆料。”
“什么爆料？与我有关？”
“嗯。”赵医生点头。
“陆医生，你是陆广浦的女儿、陆氏控股的千金？”实习医生到底还是年轻，实在忍不住好奇心直接问了。
“是啊。”陆嘉一坦率地回答。
“你怎么、怎么、怎么不早说？”王医生怎么了半天才说。
陆嘉一很无奈，挠了挠头，“你们没问过我啊，有必要自我介绍的时候先介绍我父亲是谁吗？”
“陆医生，私以为，想令尊这样的人物，还是可以简单介绍一下的。”赵医生认真地说。
陆嘉一被他逗笑，“好，下次我先把家庭成员介绍一下。”
“其实，我们都知道了……”实习医生把手机递给她。
结果手机，陆嘉一看到一个把她的身份背景写得十分详细的帖子，连她读过的初中、高中都写了出来。昨晚有人爆出她和吴湛的关系时，她就想到会被人把个人信息挂到网上，现在看到，也不惊讶。
“这些人真无聊，爆料你的信息是什么意思啊？跟那个骑车人有什么关系？”实习医生对于网友的做法很不理解。
他的话倒是给陆嘉一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是啊，爆料她的个人信息跟骑车人的死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只是为了突出豪门千金与平民百姓的矛盾？她突然觉得这件事好像没有那么简单了。
既然是因为骑车人的事而起，那么所谓的“受害者”应该是骑车人的妻子，她应该有诉求的，比如赔偿、比如道歉。可是，从昨天到现在，她都没有见到骑车人的妻子，也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她做什么，反而只看到了网上一些渲染氛围的帖子。
闹事的人是有组织、有配合的，不像是一般的老百姓。网上的帖子也是像是先由水军顶上热帖，然后再被网友们关注的。整件事都不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有能力做出来的。
想到这里，陆嘉一开始在脑中搜索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她想了半天，没有找到值得怀疑的对象。
“陆医生。陆医生？”实习医生叫他。
陆嘉一回过神，“手机还你，谢谢。”
实习医生坐到陆嘉一身边，用带着崇拜的目光，问：“陆医生，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实习医生把手机当做是话筒递到陆嘉一面前，认真地说：“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您这样一位豪门千金选择了医生这个职业呢？”问完，他又很快地给出了答案，“一定是理想吧？我能不能知道，您为什么会把医生作为您的理想职业呢？”
陆嘉一被她逗笑，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晏飞，你的病例抄完了吗？要不要再抄20本？”
“不了，不了，陆医生，我去思考一下我的理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