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湛出差的时间里,陆嘉一没有收到他的微信,若不是聊天记录就在微信里,她都要怀疑那天他反常的做法根本未曾发生过。
但关于他的新闻却没有断过。其中一则新闻解释了陆嘉勋所说的她可能要登上富豪榜的原因。据新闻报道,达源生物科技公司在本月中旬成功获得十七项专利,并且有一个实验多年的新型药品获批投产。据说该药品对妊娠期高血压患者有明显疗效,并且强调经实验证明,暂时未出现该药物对胎儿有影响的现象。
据专业人士分析,尽管达源生物科技公司旗下药品、保健品在市场上占有率不是很高,但公司拥有的专利和几个正在实验期的药品都十分有影响力,五年后,该公司的市场占有率和行业影响力将有一个飞跃式提升。
还有人大胆推测,达源生物科技公司有望在十年之内,像它的母公司一样成为行业巨头。
陆嘉一关上电脑,给陆嘉勋打电话。
“喂,富豪有什么指示?”也不知陆嘉勋在哪里,刚接通电话就开始没个正经。
陆嘉一也不跟他废话,直奔主题地,“把你们跟吴湛签的协议撕毁吧。”
“什么?”
“我说,那份协议作废,把协议撕了吧。吴湛那份已经撕毁了。”陆嘉一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楚,不给他再提问的机会。
“陆嘉一,你在别扭什么?”陆嘉勋的语气骤然严肃起来,“这些本来就应该是你的,你能不能别这么感情用事?”
“我没有感情用事,我很理智。”
“你的理智在哪里?当年达源集团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濒临破产啊!银行都拒绝给他们贷款,要不是我们家拿出绝大部分可流动资金帮他稳定资金链,现在就没有达源集团了。难道那些钱是给他白用的吗?借钱不需要抵押物吗?”想起当年的事,陆嘉勋也不免情绪激动,好好的一家四口,因为吴家的破事,害得妹妹独自一人负气跑到国外五年不肯回家。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一家人也不像从前那么温馨。好,就算回不到从前他也忍了,好在人回来了。没想到,安稳日子没过几个月,妹妹竟然又因为那个人决定什么都不要,这怎能叫他不生气?
他生气,陆嘉一反而不生气了,她冷静得近乎冷漠地说:“你们没有抵押物吗?你们抵押了我,还顺便买卖了我的感情,难道这还不够吗?”
听到她这样的语气,陆嘉勋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他知道那件事对陆嘉一的打击有多大,只是没想到,五年了,提起那些事,她还是这么绝望。
“嘉一,不是这样的。”这解释,如此苍白。
“哥,你知道我那时是什么感觉吗?”每次陆嘉一叫他哥,都是有很重要的事,而且她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跟陆嘉勋提起这件事。
这样陆嘉勋的火气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我知道你觉得被欺骗了,很生气。”
“不,我一点儿也不生气,我只是不能接受。你能理解那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觉吗?”陆嘉一问。
“我……”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细细呼吸声,饶是陆嘉勋平时能言善辩,现在也无话可说,他的确不能全然理解,他无法感同身受。
陆嘉一也没有指望他真的理解,继续说:“哥,你和爸妈能不能留给我一点尊严?和吴家断了生意上的往来,可以吗?”
陆家的生意以物流为主,吴家的达源集团虽然横跨数个行业,但两家若说起业务往来,确实不是很多。完全断了生意上的往来可能不现实,尽量少接触还是可以做到的。
陆嘉勋略一思忖,刚要替父亲解释几句,忽而一想,不对啊,他们跟吴家本来也没有多少生意上的往来。
“好,我答应你。”陆嘉勋说。
这么容易?陆嘉一以为还要多费一些口舌才能说服家里人,没想到陆嘉勋就这样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她毫不怀疑陆嘉勋是个在正事上说话算话的人,低低说了句,“爸妈那里,我会解释的。”
那件事之后,陆嘉一和父母的关系也变得很微妙。在美国时,她还是会打电话回家,回国后也定期回家看看,但是,总给人一种无法亲近的感觉,特别是和父母之间,好似隔着一堵无形的墙。陆嘉勋曾经看到母亲因此偷偷抹泪,也看到过父亲深夜独自在书房抽烟到天亮,可是,他没有对陆嘉一说过这些,他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父母与陆嘉一之间是心结,若要解开,尚需时间。
曹主任葬礼那天,陆嘉一有手术,无法参加。科室里派了刘志林和另外两位轮休的医生做代表,其他人依然按部就班地工作。
第一医院心脏外科失去了曹主任,依然正常工作着,这个地球少了一个医生,依然照常自转着,可是,徐医生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亲,却无法像从前一样生活。或许时间终会抚平伤痛,但逝去的人和那些再也无法实现的承诺,却永远留在心里,印记越烙越深。
葬礼后,刘志林回到医院,一句话都没说就去工作了。
陆嘉一他们是在第二天另外两位医生上班时,才听到一些关于葬礼的上的事。那天,徐医生憔悴得让人不忍直视,孩子也明显瘦了一圈。在遗体告别时,一直冷静、周到接待吊唁亲友的徐医生突然情绪失控,死死拉住曹主任的手不放,在葬礼的最后时刻,发出这些天来第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声。
陆嘉一听不下去,站起来,出了办公室。她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她再也见不到吴湛,会是怎样的心情。
五年前,她是带着永不与他再见的决心走的,可是,她知道即使不见面,那个人也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做着他的事,若是哪天她想找他,还有机会可以找到。这样的分别是“主动”的,是可以改变结果的。而曹主任和徐医生的分别,是无法改变的“被动”、再无可能重逢的分别,只肖想一想,就让陆嘉一心痛得无法呼吸。
巧合的是,就在这时,吴湛来了电话。
“喂。”陆嘉一接电话时,心情还未调整好,暗沉的情绪就透着听筒传到吴湛耳中。
吴湛正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听到她的声音,方才接通电话时的愉悦神情被这一声喂打散,他略一皱眉,问道:“你在哪里?”
听到吴湛那边有熟悉的呼叫铃声音,陆嘉一不答反问:“你在医院?”
“嗯,刚到。”
“我现在回去。”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陆嘉一没有走远,只是在医院的花园长椅上坐着,吴湛很快便找了过来。
“心情不好。”见面第一句话,吴湛就一语道破了她努力伪装了好几分钟的面部表情。
陆嘉一有些挫败感,吴二少开始注意观察她,她还不能适应。既然被看出来了,她便不再掩饰,收起勉强做出的微笑,问道:“不是说晚上才回来吗?”
“事情都处理完就提前回来了。”吴湛坐到她身边,从衣兜里拿出一枚小小的胸针,一句话不说递给到她眼前。
“送我的?”陆嘉一低头一看那胸针的形状,惊讶道:“你去迪士尼了?”那个米妮形状的胸针跟吴二少这张冷傲的俊脸着实太违和,她更是无法想象他这样的人去迪士尼做什么。
吴湛闷闷地嗯了一声,解释道:“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还没去过迪士尼。”
陆嘉一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若是五年前、或者更早以前他送她这个礼物,她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可现在,她不仅已经去过迪士尼,而且也不再喜欢这些卡通的东西了。但,她能看出吴湛已经在努力改变,若是换做从前,他不仅不会亲自来送礼物,而且也不会送这种小玩意。
他在改变,陆嘉一觉得自己该给他一些鼓励。
许是等待的时间有些长,吴湛见陆嘉一迟迟没有接过礼物,以为她不喜欢,缓缓收回手。
“送给我的礼物还要收回去吗?”陆嘉一从他即将收回的手上拿过胸针,“谢谢。”
吴湛抿了抿唇,显然并没有因为她收下礼物而高兴。“如果不喜欢,可以告诉我的。”
陆嘉一也知道自己的心思没有瞒过他,诚实地说:“曾经很喜欢、很喜欢过。”
很喜欢过……这话在吴湛听来,应是一语双关吧。他不是木头,自然感觉得到曾经她有多喜欢他,所以也明白那件事对她的伤害有多大。他不会自信到用几句暖心话、几个小礼物就能让她重新喜欢上他。
尽管知道过程不会太顺利,此刻心里还是有些酸涩的,说话时,难免带了几分黯然。“喜欢过就好。”那语气,三分愧疚、三分遗憾、三分自嘲。
陆嘉一低着头不敢看他,怕看到的是他低垂忏悔的眼睛,更怕他那双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睛看穿自己的心事。她自己很清楚,岂止曾经喜欢过,现在也很喜欢、很喜欢。只是她不敢再动心,怕那样的绝望彻底摧毁自己。
“出来太久,我得回去了。”陆嘉一站起来,逃跑般地走向医院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