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小双自打大军进城,见了柳方之那一面之后,回到酒坊,手底下就忙乱开了。
精心备下的好酒,却没能让柳方之第一时间品尝,这让她多少有些失落,可也想着,柳方之进宫面圣过后,肯定是要到酒坊来的,便急忙吩咐小六子备酒备菜。
“小六子,你开上一坛荷花清风,要井水里镇着的,还有,咱们前些日子酿下的清酒,那个带着过去良村的味道,想来他们应该喜欢的,对了,还有豆腐香干都备上一些,味道不要太重,他配着酒,喜欢吃清淡一些的,还有……”
小六子被指挥的头晕眼花,眼望着面前那张方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哭笑不得的对容小双说道:“老板,你是不是高兴糊涂了,也把自个儿给忙晕了,你瞅瞅桌子上这么些东西,哪样不是咱们那位征北将军爱吃的,况且,你未免也太偏心眼了吧,随着大军回来的,可不止柳将军他们,还有成安大哥呢,你连自己亲哥哥喜欢的菜,一样都没备下。”
小六子今天高兴,说话也就没遮没拦起来,他知道今日情形不一样,容小双是不会再拿扣工钱来威胁的。
可这一番言语,还是让容小双红了脸,喃喃一句:“备下了就备下了,说那么多废话干吗,谁说我没有准备哥哥爱吃的,只不过,哥哥返京之后要先去兵营的,柳将军那里另有安排,所以,他有可能晚上不过来被,备下了,也没人吃,还是改日……哎呀,我跟你说这么多作甚,后面蒸酒糟呢,我去看看。”
真是越说越乱,说到最后,容小双自己都没了底气,脸一红,索性去了后院蒸酒房,好借机逃开小六子的调侃。
结果,人躲进去没多久,就听见小六子扯着嗓子在外面喊道:“容老板,咱们的征北将军,柳大功臣回来啦。”
柳方之一脚刚踏进酒坊,就被小六子这一嗓子吓得浑身一哆嗦。
这小子怎么回事,数月不见,变得愈发毛毛躁躁起来。
“小六子,你不用这么大声喊吧,搞得满街都知道我来了。”
小六子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柳将军,我是喊我们老板出来的,她亲自为你备下这些酒菜,可是自个儿却躲在后面蒸酒房,也不来迎接你,你说说,这是不是太不像话了。”
这小子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冲着柳方之挤眉弄眼儿,直瞅的柳方之浑身不自在,干脆拉下脸来,冲小六子轻斥一声:“你小子该忙什么忙什么啊,别在这儿给我叽里呱啦的乱喊叫,否则,我让你们老板把你下月,下下月,甚至这半年的工钱都扣完。”
这下,小六子被吓住了,喜气洋洋的一张脸垮下来,如同腊月的寒霜。
他乖乖的走到柜台去干活,边忙着嘴里边嘟囔:“这俩人日后是注定要进一家门的,威胁人的手段都一个样,真要把我的工钱扣光,后半年,我就跟着柳将军混吃混喝去。”
容小双在蒸酒房里听见了小六子这声喊,着急火燎的步子刚迈开,脸上一红,又顿在原地。
想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眼下不过咫尺的距离,她却踌躇着,不敢朝前走。
甚至觉得有些恍惚,仿佛是在梦里一般。
还在犹豫间,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走得极稳,也极慢。
伴着脚步声的,还有那个熟悉的声音:“我知道你躲在里面,你若再不出来,我可就进去了。”
蒸酒房里雾气腾腾,容小双只怕柳方之冒然进来,自己的脸会蒸腾的更红,让他瞧了笑话,急忙喊道:“别进来,这里太热,我马上出来,你就站在原地等着。”
这下是躲也躲不掉了,人就站在门外,难道要隔着门儿这么对上一下午。
容小双强稳住心跳,连做了好几下深呼吸,感觉脸没那么烧了,心思稳了些,这才打开房门,正对上的,就是那一张含着笑意的面庞。
柳方之这模样,让容小双既是满满的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
“回来就回来了,老老实实在前面呆着不行吗,非得找到后面来,让伙计们瞧见,又要念念叨叨,我以后,可就不好管教他们了。”
容小双边说着,边抬脚往前堂走,柳方之急忙跟上去。
两人在桌旁坐下,瞅着满桌子的酒菜,柳方之啧啧称叹:“你到底是心细的,我人还没有回来,你就已经备下我爱吃的,这坛酒可是新酿的,如果不是新出的酒方子,我可不喝。”
还真是从锡城到边关,惯出了一张刁嘴。
容小双笑笑,纤纤玉指开了酒坛,一股清香萦绕鼻翼,柳方之一下子就嗅出了其中的绝妙滋味,迫不及待地自斟上一盏,一仰脖,就灌了下去。
“哎,你这人……”容小双急忙伸手去拦:“菜没吃上几口,腹中还空着呢,这样喝酒,会伤肠胃的。”
她嘴里嗔怪着,手底下一筷子小菜递过去。
柳方之咧咧嘴,吞了菜进去,话锋一转,就开始对容小双尽诉着在边界上的苦恼。
那兵营中自带的酒实在是粗粝难咽,数月来,只能靠那个撑着,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容家酒坊那股醇香。
细品着佳酿,柳方之与容小双淡淡的诉说着在边界的生活,他掩去了那些危机四伏的情景,只是说镇北军有多么的勇猛,那些北疆蛮夷,是如何的不堪一击。
他越这样说,容小双心中就越澄明,她怎会看不出柳方之眉眼间的沧桑和疲累,瞧见这人明明经历颇多,却只肯报喜不报忧,容小双心里自然不好受,眼角湿湿的,借着给柳方之斟酒夹菜,掩去了烦乱几许。
整个下午,柳方之一直待在容家酒坊,过足了酒瘾,心情自然畅快,不再提疆场之事,而是驾轻就熟的,帮着容小双开始打点酒坊,从后院刷洗酒坛,到前堂开坛入壶,容小双几次劝他歇着,他都不肯,还毫不掩饰的说,这几个月,容小双独自在京城守着酒坊,实在是辛苦了,眼下他既然回来,就一定要分担一些的。
话说的这么直白,幸好小六子出去买东西了,不然的话,又要一通揶揄。
容小双见柳方之手下忙不停,也就不再劝他,与他一同忙到太阳下山,夜幕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