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灵撂下这几句,不耐烦的让江公公快点儿去禀报,自己拽着容小双只管走,手上使着劲儿,容小双根本不敢挣脱。
“江公公,公主想与我聊聊,那我就过去陪陪她,你先去给皇上回句话,按照公主所说的时辰,来接我就行了,有劳公公了。”
声音越飘越远,人也没了踪影。
江公公摇头直叹,这个刁蛮公主,谁也拿她没办法,只好匆匆去与信和帝禀明一声,结果,皇上同样叹着气,点头默许了。
惠灵宫中。
“容小双,我不怕告诉你,我喜欢柳方之。”
没想到,两人独处时,惠灵开口就是这句,如此胆大肆意,比民间女子还要放的开。
容小双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是早就察觉到的事情,但是经由惠灵口中说出来,还是让她生出几分酸涩。
嘴角挤出一抹笑,声音清婉的回道:“公主与民女说这个干什么,公主心仪之人,那是要同皇上去说的,等着皇上赐婚即可,民女只懂酿酒,不谙风月。”
“你不谙风月,不懂情事?”
惠灵咯咯的笑起来,直接将容小双心里暗藏揭了个通透:“你明明对柳方之也颇多牵挂,我又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来。”
心事被人看穿,还是当朝公主看穿的,容小双慌乱陡生,在信和帝面前的从容淡定,在这里荡然无存。
见容小双不说话,惠灵只当对方被她镇住,不免得意几分,皇家的优越感一起,说话更加直接。
“容小双,我不妨与你说个实话,除过柳方之,这辈子我谁也不嫁,他爹是镇北将军,他更是越国难得的好儿郎,而你,虽然也聪慧漂亮,但酿酒之事,终算不得与其门当户对,我这么说,你懂了吧。”
瞧见惠灵高扬的脖颈,听着她字字不停的絮叨,容小双突然觉得呼吸难畅,慌乱慢慢转为微怒,横亘于心的,不止是惠灵对柳方之的喜欢,还有其身为公主的傲气,这些,让容小双极其不舒服。
天知道她的心海浪涌几重,才勉强将怒气压下。
既然要直来直去,容小双骨子里的倔强,催促着她直面惠灵。
“公主此言差矣,就算我与柳方之熟识,就算我暗中欣赏他的为人处世,但我从不用任何个人情感,去束缚于他,柳方之,他不属于别人,而属于越国,如今边界不稳,蛮夷作乱,男儿自然志在保家卫国,又怎能让这儿女情长,成为他的困扰。”
一番铮然话语,从容小双口中缓缓道出,刚才还满怀优越的惠灵,一下子怔住了。
她以为容小双只是个会酿酒的小城民女,没有见过大场面,所以开门见山来了个下马威,在提起柳方之时,对方眼眸闪过的些许慌乱,也让她得意几分。
没想到,这丫头应付场面收放自如,心界放的如此宽,两相比较之下,贵为公主的自己,倒显得小家子气了许多。
可惠灵生来虽然骄纵任性,却不是胡搅蛮缠之人。
她微微一笑,问容小双道:“你倒是难得有这种气魄,我且问你,你一个边城的酿酒小老板,为何会想到国之大事,这些,你就算能明白,又能为越国做些什么,又如何能与柳方之保持并肩而行。”
字字犀利,却吓不住容小双,她抬起头来,眸中闪过的光彩,连惠灵都瞧的炫目。
“公主,酿酒女也可心怀百姓,我这一双手,酿就的是坛坛美酒,可酒里蕴藏,却是人生百味,容家酒坊可助锡城一城繁盛,同样可为越国江山效力,不求什么大功劳,我只求着,问心无愧。”
铮然有声,每句话都出自肺腑,听在惠灵耳中,如嗡嗡钟响,让她佩服之余,莫名生出几分羡慕。
从来都觉得,自个儿算是越国最潇洒快活的女子,父皇偏宠着,母妃疼爱着,没有皇家公主的规矩约束,人生已是不同,如今跟容小双比起来,才发现自己的潇洒只在皇宫方寸间,不及人家天大地大的快意。
沮丧感似一波一波的涟漪渐渐在心湖扩散开来,惠灵从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因为她是越国最绚烂的花开,是天之骄女,如今却在一个酿酒女子面前,黯然失色。
即便如此,与生俱来的骄傲,让她的沮丧来的快,去的也快。
想到那个颀长身影,山洞中为救她以一敌多,密林中带着她飞跃千重,惠灵的一颗心转为柔情满溢,她知道柳方之常在北疆,也知道蛮夷蠢蠢欲动的心思,自忖比容小双更有家国天下的胸怀大志。
一脸明媚的惠灵,再开口便是不输男子的凛然。
“你一个小小民女,都懂得为国效力,我乃越国长公主,自然更是志若鸿鹄,也不怕告诉你,我早就打算好的,在未认识柳方之之前,母妃就问过我,将来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婿,我告诉她,我不要只会执笔作诗的软弱文人。而是要那心系家国苍生的铮铮汉子,他日,柳方之若赴疆场御敌,只要父皇答应,我便是与他并肩拼杀,也不会退却分毫。”
她说这话时,面颊竟因为激动生出红晕,灿阳正照过来,周身镀上灼灼光彩。
容小双看着惠灵望向北边神往的双眸,忽然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公主,你的气魄,容小双敬佩不已。”
这句话是由衷的,一个看似刁蛮的公主,其实如冰山下的火种深藏,这大概才是天之骄女该有的不凡气度。
重返锡城的容小双,想起惠灵公主的慷慨陈词,心头一根刺就扎了进去。
“老板,这口缸里的东西蒸过了,该下一缸了,要不,您歇会儿吧,还是我来吧。”
酒坊后院,忙于制酒糟的容小双总是心不在焉,伙计瞧出她的分神,也不多问,只当她是太过劳累,劝着回房歇歇。
容小双摇头不肯,最近订酒的人太多,不赶工,没法按时交货。
她擦了擦额前的汗,笑了一下。
“不碍事的,总要赶紧制,保着交货。”
容小双手底下继续忙到天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回到家,躺在床上不想动弹,胳膊酸困。
她揉了揉肩膀,白天忙时没觉得,这会儿安静下来,惠灵的话又飘进耳中,将思绪打乱,疲累至极,却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