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芜菁与妍梦立于又一个岩穴之中,眼前伸手不见五指。
谢芜菁心中不免有些奇怪,甚至因此生出退回去一观究竟的心思:她俩已经到此,连千机老人的面都尚未见着。这迷局之中,究竟还有何凶险之处?她甚至差点忘记了,身后还有那群黑风杀手,直到此时,她也不知那些人所为何来。
不过这些,此时都非是最吸引她注意力的。令此时的她感到讶异的是,被动无为了一路的妍梦,此时忽然就显得兴奋起来了。就连前方如此明显的险地都愿意欣然前往。
“阿九,你难道不怕黑么?”谢芜菁在妍梦身后揶揄道。
妍梦一边前行,一面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玩意,顿时她身前一小片地方汇聚了幽幽暗暗的光芒。光线虽算不上很明亮,却足以照路。妍梦这才笑道:“刚才那些夜明珠落下来的时候,我心想一会兴许有用,就偷偷拿了几个揣在怀里。没想到还被我猜着了。”
谢芜菁点头不语,以妍梦的细腻心思,如此并不出谢芜菁的预料。她原本还想走在前边探路,如此一来,反倒乐的让妍梦持着夜明珠在前引路。两人一路向下,不言不语;更兼道路颇为陡峭,夜明珠之幽光毕竟有限,两人走的颇为小心。一前一后好一会,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近洞穴中多深,谢芜菁身边仿佛能听到流水之声。奇怪的是,她并未因为雪山寒泉而感到更加的冰凉刺骨,反而略觉浑身温暖了起来,才小声道:“阿九,你感觉到没,这些水似乎不是冰冷的。”
许久没听到谢芜菁说话,妍梦已经走得有些麻木了,此时忽然听谢芜菁这般言语,才反应过来,蹲下身去,小心翼翼的用手探了探水面,果然温温热热的,并非像雪山融水一般的冰冷,反而好似是一股地下的温泉,因道:“果然是热的,这里是一眼温泉。”
两人又走一回,妍梦忽然又道:“自然的,这里是铸剑池,欲铸宝剑,自然须有温泉才行。”其实她也并不知铸剑的要诀,不过胡乱猜测而已。谢芜菁亦不作回应,只是随口笑了笑。正说话间,妍梦忽然哎呀一声,停下了脚步。谢芜菁忙道何事,妍梦指着前方,小声道:“谢姐姐你看,前方似乎是一堵石门,只是被掌力击开了。”
谢芜菁借着夜明珠的幽光向前看去,果然横亘在眼前的是一道两人多高的石门,高拒于石道的半坡见。只是此时其中一半已经毁了,散漫的落于地上;另一半石门却完好无损,显然不可能是自然毁坏,而是被人以掌力击毁的。只是没有其他线索证明是何时、何人下的手。
“该不会那伙黑风杀手,比我们先到了这里?”妍梦见谢芜菁俯身盯着毁坏的石门不语,低声道。
谢芜菁摇了摇头,轻声道:“是何人所为,无法确定。只是我看着这裂口,脑海中总是想起一个人,一个我曾经见过的人。”
“是何人?”妍梦道
谢芜菁沉默一阵,才淡淡道:“若确是此人,我们须万分小心。前面无论如何,都要尽量轻声,不被人察觉。”妍梦虽不知谢芜菁为何突然如此当心,但是心中自然牢记,因而此后一路都更加小心。两人轻身功法都十分了得,因此行走起来倒也悄无声息。
往前不多会,渐渐有幽红色的光芒从前方透射过来。妍梦也将夜明珠收在怀里。沿路又看到许多道石闸,或被强力打开,或是直接击毁。两人因此越发的紧张小心。一共五道石门,紧接着是一条曲折的甬道,两人轻轻顺路前行,忽然隐约听到前方有人声。谢芜菁凝神静听,只听一人道:“师尊,我总觉得此行太过顺利,其中定然有诈。”
这声音十分陌生,谢芜菁听不出是何人言语,只是肯定非是黑风杀手其中一员——不因别的,只因黑风杀手中绝无师徒关系存在。她看了看妍梦,妍梦也摇头表示不知。
两人继续侧耳静听,只可惜另一人内功颇为深湛,语音汇聚不散,并不能听见声音。谢芜菁因顺着墙根悄悄摸了过去,只躲在最后一个弯道后面,前方听声音的回响,应当是比方才解剑堂大一倍的一个厅堂,也许前方还有大片空地。她们只需一露头,应当便可以看清那两人究竟是何人。
只可惜谢芜菁不敢如此冒失,因为以对方的武功,也许自己一露头,立即便为对方所知晓。事实上,即便在此处,有厚厚石壁的掩护,她们都须屏声静气,十分小心,这还得是对方不知这里有人,放松警惕才不至于暴露。
只是,如此一来,谢芜菁便可以听到对方两人所有的交谈。
“师尊设计将千机老人与白长老骗离铸剑池,成功潜入此地。此事并不太容易,原本并无打算一举得手。晚辈也曾设想过这次进来,未必能见到‘沉瑛’宝剑,这铸剑池中当是空空如也。若真是如此,我反而安心许多;可是这宝剑分明就在眼前的铸剑池中悬着,反而使我更加不解。”
这一番话仍旧是那人所言,谢芜菁无法从中判断对方身份来历,却得知了此地的确是铸剑池,而且千机老人在此铸剑,此剑名为“沉瑛”,而且看情况,此剑未出,却已经名声大噪。不过从千机老人能扔下此剑不管,抽身离开这件事来看,这把剑在千机老人的心目中似乎也并非那么的重要。
妍梦却从中得知白长老的确在此,心中欢喜,心情舒畅了几分,并未在意“沉瑛”宝剑的事情。她俩只等着那人的师尊答话,谁知仍没听见这师尊说话,只听那人又道:“师尊为何不便将那宝剑夺在手中?莫非心疑这宝剑是假的?”
语罢,谢芜菁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冷笑,一个沉重的声音以极低的音量,却极富穿透力的送入她耳中:“不,这宝剑是真的,只是想要夺下它,却还未到时候。”
“哦?却是为何?”那人问道。
那师尊未急于回答,反而淡淡一笑,叹道:“的确是把好剑。”
这句话平凡无奇,却让谢芜菁心中无以名状的惊愕。不为别的,只因从这略带苍老沙哑的声音中,她认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曲葑。
刚才观察石门的破损之时,心中便有猜测,只是仍未敢确信,此时当不会再有疑问了。妍梦虽知曲葑其人,可是并未亲眼见过,也不知其声音特征,因此并不知谢芜菁心中所想,只是心中暗暗发问:为何不能夺下一柄无人看管的宝剑呢?难道有机关?如此一来,却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只听那年轻一些的人又问道:“如此沉重的玄铁重剑,世间几人能用的趁手?恐怕用的趁手之人,又不须另持兵器了,虽然此物花纹古朴、威势逼人,却也未必是什么稀罕玩意。千机老人号称无所不能,以我看,他在武学、机关术数上或有过人之处,这铸剑一道……”
他话未说完,那曲葑冷笑一声,喝道:“你知道什么。此物非是寻常之物,和世间其余的神兵利器都不相同。”那年轻人点头道:“是啊,否则又如何劳动师尊大驾,亲自来此呢?只是晚辈眼拙,仍看不出此物精贵在何处。”
那曲葑道:“你且说说,你站在此地,有何感觉没有?”
年轻人沉默一阵,方道:“并无特别的感觉。”曲葑道:“那便对了,这是何道理,你自己想想吧。”
谢芜菁暗骂这曲葑说话总是语焉不详,弄得她心中是一团浆糊、两眼摸黑。为何并无特别感觉,反而要思考一番?这柄宝剑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听那年轻人的形容,这柄宝剑似乎颇为沉重,这又是何道理?
那年轻人思索好一阵,才道:“此地地处岩穴深处,眼前是这一片地穴神火,按说我体内真气应当生起感应才是,为何反倒如往常如出一辙,并无特殊的感觉,这倒的确让我十分不解。”
年轻人如此一说,谢芜菁方明白了,这所谓铸剑池,应当是以地穴深处的一处类似火神殿一般的天然火焰洞窟为中心,人工修造出来的一处打造奇兵宝器的宝地。因此按常理而言,无论是谁,站在旁边便不可能不生起感应。她清楚的记得去往火神殿的路上,刚游过那一汪寒潭,便立即感觉到浓烈的火焰气息贯体而过。而此时自己却什么都感觉不到,这的确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谢芜菁这般思索,却听曲葑道:“不错,这种感受,不因为别的,正是这柄宝剑的缘故。这柄宝剑将所有地底鱼贯而出的先天之火,全吸引进了这玄铁重剑之中。”
那年轻人闻言,奇道:“竟有此事?世间竟有这等奇妙的神铁,果真让司空辇大开眼界了。”谢芜菁与妍梦对视一眼,她俩终于知道了这年轻人的身份,这一结果并不出她俩的预料。只是这两人无论哪个,都非是等闲之辈,倒是让她俩都心中暗暗叫苦,寻思是否应该抽身退出此地,以免被他们所觉察。
还未当她俩做决断,却听曲葑道:“你想听听这其中的缘由么?”
司空辇闻言喜道:“师尊知晓这玄铁从何而来?”
不但是司空辇,就连谢芜菁与妍梦两人都好奇的紧,因此暂且按下了退却之心,收敛气息,静听究竟。
“玄铁,玄铁……”曲葑冷声笑道,“玄者,虚也;此铁本非地上之物,绝少人知道其来历,更不用提知道这是何种东西,与‘玄铁’二字笼统言之,倒也勉强。只是此铁有一特性,便是能储存天地之间的灵性、真气,因此千机老人与我,都唤它作‘灵铁’。”
谢芜菁听到此处,不禁暗皱眉头,心中寻思:这不就是大礼朝的金铁么?一克金铁,黄金万两都换不来,因此自古从未有工匠如此奢侈的使用整块金铁打造兵器,往往都是抽成细丝,镶嵌在其他铁胎之上——或者如她的赤焰紫金鞭一般,与紫金丝缠绕在一起。即便如此,仍旧可发挥意想不到的奇效。如此一整块金铁,单独打造一柄沉重无比的大剑,真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真不知千机老人从何处得来此物。
谢芜菁顾着自个寻思,不期然曲葑又说了如此如此,没能听全,暗怪自己分心,忙仔细倾听,只听曲葑又接着道:“你可听说过数十年之前,天将神火与燕北群山之中?”
司空辇点头道:“晚辈曾听师尊提起过,只是语焉不详,晚辈也不方面明问。”曲葑笑道:“这又如何,别人我不提,是懒得多说此事;此时对你说来,却也无妨。”说罢,他沉默了好一阵,又道,“我们战神门,自古便有一预言,称壬子年时、某时某刻、将于北地落一神火,神火即出,神门将迎来复兴之机。自从六朝,我神门分裂,中道衰落之时起,历代神门中人每到壬子年时,便翘首以盼,只等这神火降临,这一等便是数百年。我习武之时,也听先师说起过,初时只当是笑谈;谁料天数有常,我辈有幸,不期然竟等来了这场神火,竟与预言之中所言时日分毫不差。此物一出,天下震动。先师便命我往燕北群山中找寻,以期求得复兴神门的线索。”
司空辇听到此处,接口道:“这一节晚辈明白,师尊在燕北群山中寻得了圣水神殿,在神殿之中习得了本门失传已久的秘法,功力大进。”
曲葑淡淡一笑,道:“不错,这一节在神门之中也并非秘密。之后我也试图找到另外几处神殿的所在,皆无所获。幸而近日这漠北又将一次神火,我才将目光落于此处。我也知千机老人修有一处铸剑池在此,可是从来未将此与圣火神殿的方位联系起来。如今看来,火神殿之所在,极有可能已被千机老人所知晓。”
司空辇点头,一会又道:“可是晚辈愚钝,这些与眼前这柄宝剑有何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