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芜菁思来想去,心中难以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世间乳名“芜菁”,真名却为“琰”这个字,又恰好是修炼太阳真火这一内功路数的,竟然除了自己之外尚还另有其他人,天下竟然有这种巧合么?可是自己分明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如此看来却也只好将这些看做是一种巧合。以此推想开来,这火神殿之中总总都颇为蹊跷。这些岩道是人工打造,这里的岩石质地如此坚硬,便不说旁边四通八达的甬道岩洞了。是谁有费了如此大的功夫来修造这样一座奇境宝殿?修造的意义何在?便且假设这些都不是问题,可是这种地方是大地的核心,深藏于群山之下,谁能够发现如此隐秘的所在?这诸多之种种无不让她感觉尤似梦中,抑或半梦半醒之间……
不过在这梦境之中,却想到假若这“芜菁”万一真的是自己,那世间竟有如此一个武功高强的前辈对自己深情款款,他对自己的称呼如此亲近,就像陪伴自己多年的至亲之人一般……她知道这些想法太过无稽荒唐,可是仍然不由的让她浮想联翩。
“成风,说不定是你武功大成之后,机缘巧合之下破碎虚空到了前朝,在此留下痕迹好让我看到也未可知呢。”谢芜菁玩笑道。这话说完才发觉说的有些不对味,这话的潜台词,难道不是指自己和吕成风已经是相互爱恋的一对江湖侠侣了么?
吕成风并未看出对谢芜菁的这句玩笑话有何反应,沉默了一会后,也只是淡淡道:“如此说来,的确有这种可能。”
谢芜菁一时的顽话,吕成飞竟认真了。想起方才寒潭之中自己也是无奈之举,却换来吕成飞热情的回应,谢芜菁心中有些忐忑,忙用别的话题岔开:“成风,我方才听你说以你的内功修为,也最多只能下到第三层,再往下就吃不消了是不是呢?”
吕成风点了点头道:“不错,不过今日似乎还算好,到了这会也并不觉得如何吃力。或许是我最近内功又有进境的缘故。”
谢芜菁点头道:“如此就奇了。我现在可谓是丁点内功都没有,为何却也好像完全没有妨碍似得呢?”
吕成风因笑道:“芜菁,我却认为你的这种‘内力全失’,并非真正的修为尽失,前功尽弃。”谢芜菁闻言忙看着吕成风:“什么意思?”
吕成风淡淡道:“我总有种感觉,当日在青云寨你‘内力重生,接下了我那招‘遮天蔽日’,并非是因为我的内功侵入你的经脉,反被你所用。实际上,那天的内功仍然是你自己的修为。只不过经过了那一番破碎虚空之后,你的身体有了些许不为所知的变化,因此对原有的习以为常的内功反而难以调动和驾驭罢了。”
谢芜菁忽闻此言,一时愕然。左思右想似乎并不像是如此,便摇头笑道:“成风你未必知道,我练了一门奇功,叫做大金刚力场。这功夫奇特之处就在于,当我受到致命攻击的时候,施展出来,可以以全身内力为代价保全性命。我全身功力当然是荡然无存了,这一点没人比我更清楚,你莫要这样安慰我了。”
吕成风却不以为然:“事实究竟是什么,亲身的体验也未必作准。不过现在倒有一个方法能够得知真相。”
谢芜菁疑惑的看着他,不知吕成风的意思是什么。
“咱们一道往下走,下到第三层去看看。”吕成风淡淡笑道。
交河。
谢芜菁走后,吕灀颇有些淡淡的,也不怎么说话。傅箫虽然和吕灀算得上熟悉,可是知道吕灀这种性格,也不想打扰她。妍梦本就对吕灀十分生疏,也感觉此人难以亲近,反觉得傅箫更亲切些。因此与傅箫倒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这般闲聊着。妍梦将自己是大江帮公子江野平婢女这个身份也不加保留的说了出来,傅箫自然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两人初次相见,却颇有一见如故之感。吕灀却越发觉得无聊,在一旁竟合着眼睛自顾自的休息。
一时妍梦问道:“傅姑娘,你为何会知道我们来到此处?为何我们刚落脚,你就跟来了呢?”
傅箫笑道:“我正好在城中,本来昨日便要回逐月楼了,谁知昨天夜里忽然来了小股突厥人,四门紧闭不让任何人进出,因此就没成行,在此逗留了一晚。今天早上出门看看情况,回来就看到这里多了三个人。”妍梦本心想还能顺道问出点秘密来,比如此地是不是紫霞门的联络据点这类问题,可是傅箫答得滴水不漏,她也只能从长计议,因又道:“小妹我刚才来时坐在马车当中,看不清楚,姑娘告诉我外面现在怎样了?”
“还有些紧张,不过看这光景大概也差不离了。唉,妹妹你也知道,这种事情大漠中本不稀奇。特别现在将近入冬,突厥人他们不抢点东西回去,怕也熬不过这冬季。”妍梦又点了点头,还想接着问傅箫现在城门已经开了,是否要回逐月楼,却听得院中传来几步轻轻的脚步声,随即看到一个身穿白色长衫,背上背着一柄长剑的年轻公子转了进来。她知道江湖中鼎鼎大名的“白衣书生”傅暇的名号,看此人形容相貌应该就是傅暇无疑。且不说傅暇正是全阳派之人,单说傅暇在江湖中的名声,就让妍梦大不舒服——他欠下的风流债,听说四双手也数不清呢。
傅暇见了屋中三人,本想向吕灀问安,却见吕灀闭着眼睛,似乎在休息,便只对着妍梦拱了拱手,也不问妍梦的身份来历,反打了个手势示意傅箫出屋说话。妍梦见状,也只懒懒的回了个礼,卧在床榻上休息。
吕灀却从未真的睡着,她清楚的知道傅暇走了进来,然后和傅箫一道走了出去,便暗暗凝神静气,将感官提升至极限,想要隔着厚厚的土墙听一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开头两人都十分小心,即便是吕灀这样调动真气以助耳力,也不能听清,两人言语数句之后,傅箫忽的提高声音道:“什么?师傅?”
“是的。”傅暇似乎也不再担心这些话被屋内之人听见,“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了另一人。”
“是谁?”这话不但傅箫这般问,吕灀心中也暗自询问。因此更加凝聚精神想听个仔细。可是这后面的一段又是什么也听不见了。她不禁疑惑这兄妹俩是否是有意的,让自己听到一些,又不让自己听到关键之处。这般想来,心中就有些懒怠,却又听到傅暇的声音传至自己的耳畔:
“还有一件事……爹他老人家已经上了昆仑了。此番进铸剑池,恐怕要到来年年中才能出山吧。”
傅箫与傅暇的爹?上了昆仑铸剑池?傅箫傅暇都是战神门中人,他们的爹不知和战神门是什么关系,这铸剑池又是什么去处?这话妍梦也听到了,两位女子在屋内静静的等着傅箫的反应。
“何必告诉我这个呢……”傅箫语调中掩饰不住无奈和酸楚,“他不是说过没有我这个女儿了么?”
“话是这般说,可是未必就如此绝情。你将宁儿也带去,倘若他见了宁儿这般可爱,兴许心软了也未可知……”傅暇还未说完,傅箫冷笑道:“哥,你不是不知爹是怎样一个人,你不怕他一掌把宁儿这个‘孽种’给杀了么?”傅暇闻言,知道傅箫心中这个疙瘩仍然难以化解,因此也闭口不语。两人之间再无交谈。吕灀早就猜到傅明这个娃娃来的有些故事,可是又不知如何向傅箫去问。如此看来,倒还是不问的好。
一会傅箫无声无息的转了进屋,一屁股坐在床榻头上不语。吕灀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她,傅暇因屋中有女人歇息,不便进屋打扰,便站在庭院中一言不发看着天。吕灀知道傅箫想说什么,因什么也不问,只等着她自己说出来。
“吕灀姐姐,我有要事,须回逐月楼一趟。即刻就得动身。此处你住着也颇不方便,不如带着妍姑娘跟我一块去吧。谢姑娘那有我哥在这等着,让他们随后过来。到了逐月楼,一切再做打算。”
吕灀虽想待到谢芜菁返回交河后再做决定,可是她并不知谢芜菁何时能回来,左思右想后也觉得现在就动身比较妥当。因对妍梦道:“妍姑娘,你现在的身子,能坚持穿过这段大漠么?”妍梦知道交河现在并不安全,去逐月楼也是无奈之计。虽然身上的伤势还不大舒适,也少不得点头道:“我没事的。只是谢姐姐她……”吕灀摇头道:“不碍事,蔓菁她自己能照顾自己的。”妍梦到此也无话可说。三人收拾行装,便做起动身的准备来。马车在大漠中来往多有不便,因此她们决定只骑上两匹快马便可以上路了,妍梦便由吕灀一路照看,因两人都用内力制住了她身上的伤势,却也无甚大碍,只是一路昏昏沉沉,被吕灀牢牢系在自己身后,否则非从马上掉下来不可。虽然打算轻装上路,可是收拾完行装也渐渐有些天黑的意思,连夜赶路,又怕妍梦挨不过沙漠夜间的奇寒,只得等天明再上路
“不知芜菁此去能否见到吕成风……”吕灀心中寻思,“不过现在都还未见回转,可见也一定是见到了吧。”
火神殿中,谢芜菁与吕成风又下了一层,谢芜菁这会终于看清了,整个火神殿岩道分上三层下三层,一共六层岩道。第三层岩道比上两层略显狭窄,岩道一侧的悬崖也陡峭的多。谢芜菁刚走出甬道,便感觉迎面而来的热浪仿佛要将自己吞噬一般,可是这毕竟也只是“仿佛”而已,谢芜菁站在这热浪之中,刚才那种气脉穿身而过的感受更加强烈,却仍是不能伤及自己的经脉一丝一毫。
再看吕成风,在此处他已明显有些吃力。他并不能如谢芜菁这般与火神殿的先天真气井水不犯河水,调动真气相抗衡,浑身青筋也不免暴突出来,浑身慢慢由黑黝黝的黄褐色,渐渐泛起紫红的颜色出来。谢芜菁见此情形,忙道:“此处也不过如此,成风,我们上去吧。”
吕成风知道谢芜菁怕自己不能坚持,因此内伤来,亦或是走火入魔,因此才会这样说。因此笑道:“不妨事,别看我这般模样,多坚持个个把时辰还是绰绰有余的。”谢芜菁这才点了点头,四下审视,果然看到了岩壁之上如上两层一样,又刻着些许字迹。
对此谢芜菁却并不感到奇怪——上面两层都有,此处应当也不会例外才是。她草草读了一遍,这些字迹和上面两层的一样,也是缺头少尾。可是仔细又看一遍,谢芜菁不禁欲拍案叫绝:一般来说,内功心法有所残缺,还不无启发意义;可是如果是修炼方法有残缺,那剩余的残本将都如同废纸一般毫无价值;可是此处这些修炼方法,每一小段却都自成体系,虽然总体看仍闲缺头少尾,可是部分的却都可以加以训练,虽不能练得惊世骇俗,亦可以强身健体,锻炼筋脉气血。而且从内容间,谢芜菁可以看出此处记载的已经是一些较为高深的内功的修炼方法。她心中不禁猜测,是否这整个火神殿从上到下,在每一层停留所需的内力要求都不断提高,岩壁上锁记载的武学也越来越深奥呢?如果真是如此,那这火神殿被江湖中人所看重,以至于拼死也要寻到这个地方,也就不难理解了。
谢芜菁从岩壁上的武学典籍中回过神来,囔囔道:“如此所谓‘神殿’,还有其他五个么?这些石壁之上刻着的武学典籍,必须集齐五处才算是完整吧。”
“这些传言倒确是如此。”吕成风对此也知之甚少,因此只能泛泛而谈,“似乎从这五个‘神殿’之内所记载的武学典籍中,可以寻找出战神门传说当中的战神殿的所在方位。战神殿之中的武功,才是能得以窥得天道的无上大道。只是这个传言真与不真,向来无人知晓。”
“既然这样……”谢芜菁皱眉道,“为何并无看到关于地理方位的只言片语呢?或者是地形图什么的,没有这些,从这武功典籍中如何能找出一个埋在地下的宝殿出来?”谢芜菁往下看了看,指着下方道,“莫不会在下面几层吧?成风你有去看过么?”吕成风闻言苦笑道:“我倒是试着下去过,可是一下去便眼冒金星,神思昏聩,哪里还有余力去寻找刻在石壁上的文字图形。”
谢芜菁沉默片刻,淡淡道:“成风你且先到顶上等我,让我下去看看。”说着,也不寻找这一层通往下层的甬道,纵身便从岩道旁的悬崖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