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传出哗哗声,模糊的玻璃上又蒙上一层雾气,愈发朦胧,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色。
听着水声,赵无疾清心寡欲,一遍又一遍企图说服自己根本不关心浴室里正在进行的事情,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
抹布在桶中的清水里揉了很多遍,但清水依然是清水,白净的抹布还是那么白净。
赵无疾把抹布扔进水桶中,激起的水花刚好打在边缘没有掉出来。
少女推开浴室的门在弥漫出的雾气中擦拭着湿漉的头发,歪歪头看着坐在地上揉肩膀的赵无疾问道:“你在干什么?”
赵无疾扭过身背对着少女说道:“下一次你能不能用一些比较正常的手段把我带在身上?一想到你把我吐出来,我就很……”
少女皱眉,不解地问道:“很什么?”
“很难受。”
“我下次会注意。”
“还有,把衣服穿上,以后不要随便把自己的身体给别人看,我也不行。”赵无疾脸色通红的把手巧妙的盖在双腿之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太激动。
少女眼中的疑惑更深,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能,你快点把衣服穿上。”
少女小手一挥,桶中的清水飞出覆在她的身上,清水迅速结冰之后开始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大小和形状,内衣,棉裙,最终厚重的呢绒大衣笼在最外面,少女邀功一般在赵无疾面前转了几个圈,停下来以后期待地看着赵无疾。
赵无疾这才转过身来,由衷赞叹起来:“很漂亮。”
少女低头捂住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说道:“饿了。”
……
看着冰箱里的存货,赵无疾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只是一些普通的蔬菜和两盒肉食,但至少能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或者说夜宵?
油烟机轰轰作响,也不知道明天楼上会不会找物业投诉,赵无疾倒也不在意,毕竟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待在这个家里还要两说。
西红柿炒鸡蛋,芹菜肉丝,加上鸡蛋汤,赵无疾试着尝了一口,确认自己的厨艺并没有因为数年的外卖而下降,这才把菜端上餐桌。
赵无疾吃得很慢,这倒不是说他吃饭很仔细,而是因为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看着对面那位少女。
看着少女有滋有味的吃着自己做的饭菜,赵无疾心底生出无尽的幸福感。
这大概就是家的感觉?赵无疾如此想到。
……
就在赵无疾和少女享受着难得的温暖的时候,一只眼睛始终透过瞄准镜和风雪凝视着他们。
积雪已经淹没了她的身形,并且恰到好处的掩盖住了枪管的反光。
RT-20,这款来自于斯洛文尼亚的大口径狙击步枪能够射杀一千八米内的任何活物,从面世至今三十年依然在枪械界占有一席之地。
积雪并没有完全覆盖住危险的金属制品,至少在两侧的积雪还不足以把它埋藏,意义不明的花纹行走在枪身之上,或深或浅的纹路杂乱无章的沿着金属部件蔓延,像是藤蔓一般把所有的零件紧紧捆绑在一起。
重量接近二十公斤的大杀器架在距离赵无疾所处位置不到九百米的制高点上,十一公分长的子弹安静的躺在枪膛中,只要扣动扳机,它就会爆发出艳丽的火光撕碎他的敌人。
即使隔着钢筋和混凝土,狙击手依然准确无误的把漆黑的枪口对着赵无疾的位置,暴露在雪中的指头扣在扳机上,只需要耳麦中传来开火的指令,她就能确实击杀赵无疾。
这把枪凝聚了维持部的智慧与力量,结合了元明的“阵法”与西方的“术式”,即使是子弹也是经过数道特殊手段加工而成,每一枚子弹都有专属的编号,任何一次射击都需要记录在案。
还没有开枪,狙击手便能闻到开枪之后那种刺鼻的气味。
金属和火药,真是好闻的味道啊。
她在心里默念着。
……
宁折不动声色的端起热茶,轻轻抿了一口,浓郁的香气流连在他的唇齿之间,刺激着他口腔中的唾液腺分泌出津液。
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他真的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很难接受。
就好像一个尖子生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重点大学,入学后却发现自己在这里就是个中流还偏下的水平一样,心里明白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一山还比一山高,但就是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是啊,天人能在人口倍增,科技日新月异,上有卫星下有监控的今天还能一直隐藏在阴影中怎么会少得了援助呢?
任何人发现自己一直在被欺骗之后都会很愤怒,紧接而来的便是信任危机,丧失安全感,轻则精神疾病,重则跳楼投河……咳,说的太过了,总之就是会引发一些心态上的问题。
不过好在宁折在十八岁这年知晓了真相,没有到宁折躺在床上听自己的后代们抽泣时才得知这些,最终死不瞑目。
陈规没有在意宁折的失神,还不忘提醒道:“慢点喝,要倒出来了。”
“啊?对不起,走神了。”宁折稳住杯子,摸了摸依然还干燥的前襟。
以前宁折觉得那些高手大侠之间说话总是会跟隔层纱似的,比如什么未来如何如何,今日月光如何如何,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一股不做人的神秘气息,似乎每一句话都蕴含着宇宙的终极秘密,像极了那些让人头大发狂的阅读理解题目,只差没有带着标准答案供旁人解读自己言语中的深意。
但今天宁折已经很累了,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都极其渴望一次彻底的休息,他很清楚陈规这种级别的人物来找自己不会真的是为了请他喝茶并且重新塑造他的世界观,所以他没有陪着陈规一起聊闲天,直接问道:“您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哈哈,很直接,但是我不厌烦。”陈规笑眯眯地看着宁折,摸了摸腕上的手表,说道:“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宁折本能的想推脱,但是前后思考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最终只是沉默。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陈规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身体前倾,双手支在腿上。宁折很高,接近两米,但是陈规更高,所以他和宁折两个人的视线依然在差不多的水平线上。
宁折身子向后一缩,简直要和沙发融为一体,低下头避开陈规刀子一样的眼神。
“现在大街上游荡着数十名被囚禁了半个世纪双手沾满鲜血的战争犯,他们能轻松毁掉这个城市,死园也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甚至有可能从此报废,而参与并造成这一切的你现在还在我面前喝着热茶,心安理得地吹着暖气!”
陈规的手重重捶在茶几上,纵使是钢化玻璃也承受不住他的力量,整块玻璃碎成满地渣子。
宁折死死按住自己因为害怕而颤抖的双腿,一声不吭,或者说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落针可闻,寂静无声。
但宁折却能听到陈规粗重的呼吸声,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如同十台帕加尼Zonda开足马力狂奔在路上的轰鸣声。
特殊的声浪摧残着宁折的心理防线,但却无法毁灭他的意志。
在一个弱小少年的灵魂中残留着一份名为信任的情感,尽管这信任毫无缘由,给他带来了如此多的麻烦,但他必要坚守,无关利益,无关情感,只是因为他必须守护这信任。
颤抖没有停下,头颅也没有抬起,宁折看起来依然像是海啸中的孤舟。
陈规直起腰板,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他不再试图用威压摧毁宁折的精神让他落入自己的控制,迅速变脸,笑着说道:“当然,你现在不是没有选择,你可以选择接受处罚被关上个几十年,也可以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一件小事。”
“什么事?”宁折终于抬起了头。
陈规摸了摸手腕上的手表,一字一句说道:“谁知道呢?你只需要记住你还要帮我做一件事,这就足够了。”
宁折狐疑地看着陈规,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没什么实际效力的口头约定,他就这么笃定自己到时候一定会信守承诺?
但不管如何,宁折似乎只有点头答应这么一条路。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交易达成,但却让宁折心中更加不安。
不明所以的事情越来越多,他似乎已经陷入了一个完全看不清的故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