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吞噬整座城市。
风雨交加的街头，路面湿漉而干净。
路灯朝地面投射着昏黄的光，雨伞下单薄的身影，踩着缓慢的步伐突然闯入，又消失。
终于，那抹纤瘦的身影停了下来。站在马路边上，挥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帝都饭店。
车外，雨声拍打着车窗，视线之内模糊不清。
知意收回视线，望着搁在双腿交叠上的手，不安分的把玩着手机。
目光所及，停留在三天前和班长的聊天记录。
“知意，三天后同学聚会来吗？”
“我没在国内。”
“来嘛来嘛，全班就差你了。”
“都来了?”
“可不是。”
“那……地址和时间发给我吧。”
看得入神，眉眼微扬，心底不禁浮起些期待。
“姑娘，到了。”突如其来的男音钻进耳蜗，把人生生吓回了现实。
知意后知后觉，嘴角尴尬扯了抹笑意，付款后拉开车门下了车。
雨已渐停。
路边上的洼塘，满满当当积着水，倒影着城市的灯火璀璨。
她微眯了下眼，望着面前的帝都饭店，棕眸里闪烁着捕抓不到的光。
已经平静了很多年的心跳，突然变得有些快，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仿佛攻城略地，侵站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余光中，疾驰而过的车辆，压过积水的低矮路面，一地脏水溅落在女子的裙摆上。
“啊，搞什么！眼瞎就别考驾驶证。”女子骂骂咧咧，从包里抽出纸巾心疼得擦拭裙摆。
知意多瞅了眼，不料正正好撞上对方的眼。
四目相对。
对方似乎一眼认出了她，踩着高跟鞋走来，下巴抬得有些高，满是浓妆的脸上露出高傲又不屑的笑。
“哟，我当谁呢！这不是林知意嘛，那么多年不见，看着还是那么碍人眼呢！”
知意愣了会儿，脑海中翻搅了好久，才想起这号人，李瑶瑶。
她笑了下，脸上的情绪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是戳心窝的很，“你也是，那么多年不见，比猫头鹰的嘴还见长呢。”
说话之间，知意便掠过她的身边。
走得些许远了，她听闻身后女子气得直跺脚的声音。不用看，她都能想象出她变色的嘴脸。
她来得晚，李瑶瑶比她晚一步到。
两人被众人起哄着罚酒。
知意拗不过，自然也是应从的。
大家伙也没为难她，知道她酒量不好，早在啤酒里掺过水。
就算李瑶瑶有心为难她，众人面前也是不会故意找茬，只好心有不甘的嫖她一眼。
知意自罚三杯。
没等她反应过来，千落开心将她拉至她的身边闲聊，“怎么那么晚才来？”
知意回了两字：“堵车。”
千落百般无聊扯着近来发生的事情，忽略对面不时把精力放她身上的江流河。
知意心不在此，只是假装安静听着，实则根本没听进去她说了些什么。
目光在闲暇之余，寻遍包厢，也未能寻到那抹似曾相识的身影。
好不容易等她逮着机会，知意看似随意的想开口，却被别人抢了先。
“哎，西洲那小子没来呢？”
这时众人才反应人还没到齐。
班长：“他说要来的，我打个电话问问。”说着摸出手机打电话。
江流河话语颇冷：“啧，他那工作忙得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其他不知情的男同学来了好奇心，追着问：“不会吧，什么工作啊能忙成这样？”
郑家武：“这都二十六岁了，还没交女朋友呢？”
舒家华：“据我所知，好像他还真的没交过女朋友。”
众人一度把目光放江流河身上，他们是好哥们，肯定晓得内情。
江流河灌了杯酒，脸被酒精熏得些许红，听闻他娓娓道来，“做消防员，天天忙得连喝杯酒都不成。”
“上次我去部队看他，食堂打的饭菜刚上桌，筷子刚举起来，接到出警电话，揣着衣服就跑得没影，扫兴的很哈哈！”
“我估摸着，他说来聚会，这会可能又不知道在哪里忙着呢。”
班长把手机丢在桌上，耸耸肩应和江流河的话：“还真是，电话没人接。”
与此同时，没人发现角落里那双明亮的双眸瞬间黯淡无光，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西洲早在好几天之前，就向队里申请了假，准备去参加同学聚会。
这天晚上，他怪不习惯换掉火焰蓝的作训服，套了身白衣黑裤。
他刚走出消防站，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去还没几秒，便听闻警铃声在耳边响起。
消防车也在整装待发，很快驶离消防站。
握手里的手机，接二连三打来电话，嘟嘟嘟响个不停，催促着紧绷的神经。
顾西洲犹豫了几秒，迅捷作出抉择。“砰”一声关上车门，顺势掐灭电话，拦下出警的消防车。
队长春秋战国把车内备用消防服丢给西洲，“既然来了，那就穿上。”
“谢了。”西洲接过橙色的消防服，迅速套上，并列坐在一侧。
洪水救援现场。
豆大的雨珠哗啦啦砸下来。
浑浊的洪水包围了整座村庄，把一切毁得满目疮痍。
几个村民站在楼房顶，看到晃眼的橙色，吼着大嗓门向消防员呼救，“嘿，我们在这里！”
春秋战国拿着小喇叭，也作出回应：“等着，我们马上过去救你们！”
顾西洲看着四周的山头，洪水似凶猛的野兽，掺杂着石块与树叶从山上冲下来。
村庄中央夹着一条河，水流颇是喘急。划船快些的话，是不会被冲到下流去的。
班宇城把卷尺探到水下，水深差不多一米八，水势并且有递增的趋势。
梁文友从车上拿出几个充气式救生艇，用力拉动充气装置上的拉绳，丢在水里。
顾西洲，班宇城，韩文波等人迅速跳上救生艇，快而有力划过喘急的水流，来到村庄。
女孩子抱着布偶娃娃，冲着比高一个头的男孩开心道：“哥哥，你看消防员叔叔来救我们来了。”
男孩摸摸她的头，一本正经：“我长大了也要当消防员，永远保护你的。”
“把手给我。”顾西洲伸手，接过女孩抱在怀里，放在救生艇后面。
“我自己来。”男孩不要顾西洲的抱，自个轻松跳到船上来，与他的妹妹并坐一排。
西洲划船来到其他居民楼，把他们营救上船，送到安全地带。
经历比较惨的是，有个三百多斤的男人踏上船边缘，直接把救生艇给踩翻了。
西洲哗啦一下掉水里头，全身湿透，还呛了一鼻子水。
其实他水性很好的，只是事发突然他没反应过来，这才呛水了。
顾西洲反应过来下意识去找人，发现他正生无可恋站在水里头，水深恰好漫过他的脖颈。
还好，人够高没事。
顾西洲关心：“没事吧？”
男人抹了把脸上的水，摇摇头：“没事，吨位够重稳得住。”
没一会，他又说：“抱歉啊！害你也……”
“我没事，你也不要搁心里去。”西洲赶紧把救生艇向上扶好，艰难把人拉上岸，在小心翼翼送上救生艇。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搜捕营救，确认村庄全部人已经安全救出，这才撤退回了部队。
西洲浑身湿哒哒坐在车上，晃了晃头发上的水，抬手随意拨弄了几下。
目睹灾难现场的同事们，憋着满腹牢骚，寻他开玩笑找乐子。
胡树人：“西洲今天体验喝洪水的感觉怎么样？”
李奔现接话：“噗哈哈哈洗个澡挺好，别浪费水资源！”
班宇城伸脚踹了下李奔现，“瞅你那样，晚上我丢你去粪坑里洗澡去……”
西洲顿时没憋住笑，紧接着是全车人的哄堂大笑。
酒席散场。
同学们又挪步到娱乐场所消遣。
知意艰难推脱，好不容易带着千落开溜走人。
这时又被人盯上了。
江流河截在她们面前，晃晃手里的钥匙，“我也回去，我顺路送你们！”
“谢谢，不用劳烦你。”韩千落语气冷冰冰的，绕过江流河往草坪方向走，脚下不小心拌到石头，还好稳住了朝地面前倾的身体，“我去知意那儿睡。”
江流河紧随在千落身后，后面几乎小跑着冲在她们的面前，先一步开了车门，权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笑脸相迎，“我刚好也要去朋友那边拿点东西，一块吧。”
在江流河意识里，只要在喜欢的人面前，他东南西北都顺路。
正巧，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有客下车。
千落可没理会他，拉着知意上了出租车，仿佛当他是空气不存在一般。
知意处在脑子短路中，还没连接上线。
中间这几年，在千落说放弃他的时候，就已经没再听千落提及过江流河的事情。
这让她没法迅速搞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看样子，流河是在追求千落吗？而她好像在拒绝他相关的一切。
“你们……”知意一脸懵地注视着千落，就似在等待着她给出答案。
千落直截了当，“他在追求我。”
“嗯哼？”意料之外，却又意料之内。知意刚才就在猜，没想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你不觉得很搞笑吗？”千落话里行间透着些嘲讽，像是针对自己也针对他，“就在我已经放弃喜欢他的时候，他说喜欢上了我……”
回到酒店，已经很晚。
提前和前台打电话，点了瓶红酒送来房间。
班群信息里，弹出一条未读信息。是顾西洲发的。
“同学们，今天的事情很抱歉。今天临时消防出警，没能去参加同学聚会。下次有空一起约。”
知意瞧着信息，脸色遗憾。看了好会儿，才肯把手机丢在茶几上。
两人洗过澡，窝在阳台摇摇椅上，喝着红酒聊着天。
许久未见，积攒了好多的话，恨不得一吐为快。
眼前的帝都城依然喧嚣，不会因为灯火阑珊的到来而褪去半点虚幻浮华，反而在黑夜的衬托下，美得仿佛身临画中美景。
望着远处绝美的夜景，两人不禁心生愉悦，也叹息时间的流逝。
时间流逝地太快。
快得反应过来，这座城市已经千变万化，喜欢的人已经不再是个青涩少年，而她却依然执着的放不下那份深藏的暗恋。
